清晨，静谧的红碱淖（外一篇）

贺和平

仲夏之日，红碱淖已被一片葱茏笼罩，进入繁华热闹的时节。

但红碱淖的一天，却是从静谧开始的。

清晨太阳初升之时，浅蓝色的湖面笼着一层轻纱，静静地躺着，但又不是完全平伏，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小姑娘，正回味着甜蜜的梦境，又在想着新一天的任务。眨一眨眼睛，伸一伸懒腰，蕴蓄着力量，准备开始一天喧闹的生活。

天空一如湖面一样的浅蓝，随意地飘散着轻盈的云絮，靠近地平线和湖面的地方，又加入一抹灰白的色调，仿佛怕你分不清水天的颜色一般。尽管如此，水天相接处，你还是很难分清，哪里是湖的边缘。

没有风，树是静的，草是静的，只有浓浓的绿色和淡淡的清香。早起的游客，正穿行于林间小道，贪婪地吮吸着久违的清新气息。

早于这些人的，是在林间天空飞翔跳跃的鸟儿们。众多小雀在树间嬉闹，叽叽喳喳一片，让人想起课间十分钟的小学校园，清脆而略显凌乱。

天空中盘旋着几只形体略大的水鸟，白身黑翅，姿态舒展，发出嘎嘎嘎的三连音，与不见首尾的斑鸠发出的叫声相呼应，竟有一种音乐的节奏感。

离岸不远的湖面上，几只灰褐色的水鸟结着小群，置身于水面的薄雾之中，不急不徐，静悄悄地向东北方向滑行，享受着清晨的凉爽与宁静。在它们的身后，留下几道逐渐变宽变淡的平行线。

太阳慢慢升起来，雾气渐渐地淡了，微风起处，湖面泛起鱼鳞般的细碎波纹。

东岸码头上，大小游船已排成一队，整装待发。

我的初中时光

我的初中时光，是在一个叫任念功的山村初中度过的。那是一段艰苦、单纯、上进而且改变了我人生命运的时光。

那年我十三岁，背着行李第一次来到这个离家十里的大村，看到的是与家乡并无二致的山村风貌。三道黄土梁弯，一条大路横腰穿过，路的上方是众多靠山而建的窑洞院落，形成了一个百十户人家的大村落。学校就坐落在村中心突出的平坦地面。北东南三排石砌窑洞和西边一排十余间砖木结构房，围成一个十余亩的半封闭院落，加上东南角三间灶房，就是小学和初中的全部了。我是从本乡初中上了半年后转来的。见过校长和班主任之后，便由一名班干部带到班上来。三十多位同学，满目生疏，好在这位班干部虽是女同学，却也热情大方，指给我座位，又向同学们介绍我的来历，希望同学们给予帮助，让我在全新环境中感到了一丝温暖。她的热心与纯朴，至今让人记忆犹新。

与我原来就读的乡镇中学相比，学校的条件是非常简朴了。小学教室都在窑洞里，因本村学生少，进行的是几个年级一个班的复式教学。初中每级一班，每班三四十人的样子。除了教室，学校没有图书、实验等任何今天称之为部室的配置。红泥院落就是天然操场，一副篮球架、一个简易单杠和两个水泥乒乓球台，就是全部的体育设施。因为地处偏僻，学校的老师多半是文化程度较高经验比较丰富的民办教师，那些刚从中师毕业的年轻教师，则正在成为学校的中坚力量。

在山村初中绝大部分已被裁撤的情势下，这所学校能够存在下来，自然是她有比较好的校风学风和中考成绩。之前两三年，这个学校每年能考两三个中专学生，从而吸引了周边一二十里甚至更远的学生前来就读。但随着乡镇中学的加强，好教师的流失，学校的发展变得日益艰难。

我们的校长是当地的一位老公办教师，四十多岁，高个子，深度近视，走路较慢又略有摇摆，语速缓慢而声音洪亮，经常踱着步在校园里巡视。别看他认起人来比较费力，但对全校一百多个中小学生的学习情况却了然于胸。他曾经是一名语文老师，这时很少上课了，但给我们上的几节政治课却很特别。他撇开课本，结合正在开展的“五讲四美三热爱”活动，慢条斯理、广征博引地讲做人的基本道理和待人接物的各种礼节，让同学们大觉新鲜和意外。对当时尚处懵懂之中的少年而言，其中的教益和对一生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作为校长，他无疑是善于抓住要害和精于激励的。每学期中期的学生大会，他都会发表长篇讲话，中心就是劝学了。讲人生成就事业的大道理，也讲改变个人命运的小道理；讲中外名人和历届优秀学生的成才故事，也讲各年级优秀学生的身边故事，很能给学生以启发和促动。而对几个年级拔尖学生“常胜将军”的勉励，更是给了我们极大的自信和无穷的动力。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几位从中师毕业不久但锋芒初露的年轻老师。初二时担任数学老师并当班主任的张老师，讲课思路清晰，板书工整条理，要求极其严格，数学思维的严格训练，大概是从那时开始的。我至今记得，当全班同学把一道数学作业全部做错时，他雷霆大怒，把我的几页作业撕下来劈头扔给我的情景。对一个听惯表扬的学生来说，那是多大的耻辱和震动，但那正是他所要的。后来我在教育局工作时，他已是一所乡镇中心小学的校长，且以治理严格闻名。谈起那次的发怒，他笑着说想不起来了。应该说，严格是一种别样的爱护，它的效果，有时更好。

初三时，我们遇到了两位年轻却很优秀的物理和化学老师，他们把课讲得如此清晰、充分，又能跟上当时中考的要求，精心设计练习和考题，让人感受到了学习的乐趣和收获的喜悦。一位老师还把两本化学课外辅导和习题书借给我，让我格外感动，视其为珍宝，精研细练，受益颇多。中考时，偏于文科的我，理化一门竟考了96的高分。没有这个成绩，考中专恐怕是没有希望了。他们两人，一个后来成了县职教中心校长，职业技術学院副院长，一个转行到神华神东公司，成为企业的中层干部。他们勤勉敬业的职业精神和身处偏远而不懈进取的人生态度，给我们以深远影响。

少年时代，正是汲取知识的最好时光。可惜的是，无论学校，或者家庭，能提供给我们的精神食粮，都是极为匮乏的。初中三年，现在记起来读过的有价值的课外书，就是正读高中的叔父转赠给我的《许纯方初等几何四种》。那是数学家写的中学生几何读物，娓娓道来又视野宏阔，让人爱不释手。凭着它的指引，不爱数学的我竟对几何课兴趣勃发，思路大开，数学成绩提升得让老师刮目相看。

现在回想起来，三年初中最遗憾的，还是文科读物的稀缺。除了语文教材上十分有限的文学作品外，我们几乎没有读到任何其他的古典著和现代诗词散文，发育中的头脑营养严重不良。这种缺憾几乎是无法弥补的。后来虽读了不少，但总觉得难以融入血脉，犹如底肥不足的庄稼，到了夏秋加倍施肥也难改孱弱的体质一样。

生活条件的艰苦，更是现在的中学生们无法想象的。住的是十四五人一个窑洞的大通铺，基本烧不上火的地灶子，一天两顿玉米糁子小米粥，与当时的乡镇中学都无法相比。而家庭多灾多病的困窘，更让尚且稚嫩的心灵，过早地体味了生活的艰辛与无奈。但也正是这种非同寻常的困难处境，给了我读书改变命运的强烈信念。

初中三年里，能带给我快乐和充实的，是读书学习以及吸取知识给人的愉悦。给我自信的，是学习成绩一路领先，甚至从高中、高年级留级学生都无力超越。而最终的结果则是，我有幸在八二年初中毕业后，顺利考入榆林师范学校，成了一名工作有了保障的国家工作人员。

从此，我的人生开始了新的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