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游戏符号的媒介隐喻提升跨文化传播

蒙紫云　邓桂英

【摘 要】游戏作为文化的一部分，是文化传播的新载体，也是我国文化出口的重要项目。自2020年9月上线起，《原神》在全球范围内已累计取得41亿美元的收益，属于国产游戏对外出口的典型成功案例。《原神》利用人物符号、场景符号、色彩符号将中华文化及元素融入游戏中，以此进行成功的隐喻输出，助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外传播，极大地提升了跨文化传播力，为国产游戏以“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对外国“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提供借鉴。

【关键词】《原神》；符号学；隐喻学；跨文化传播

游戏作为文化的一部分，是我国文化出口的重要项目。《原神》是由国产公司米哈游制作发行的一款开放世界冒险游戏，目前开放了五个大陆，每个大陆都有现实国家作为背景支撑，玩家可以感受到不同风情的游戏人物、建筑、服装、音乐等。《原神》中的虚拟国家“璃月”以中国为原型，运用了大量的隐喻性手法，借此输出大量中华文化，在海外大受欢迎，获得国内外一致好评。

目前学术界对相关论题研究较少，相关研究主要集中于电子游戏的国风探索和影视剧符号隐喻，能把两者结合并分析《原神》出海成功之处的论文少之又少，本文拟通过对以“璃月”为主的游戏地区、人物、建筑、文本进行初步解读，运用符号学和媒介隐喻的相关知识点，归纳、解析游戏《原神》中的符号意义及其隐喻化表达，并分析其对于文化输出的启示。

一、《原神》游戏符号的典型性和系统性

斯图亚特·霍尔认为，电视编码中存在主導话语，存有一种“被挑选出来的解读方案”，其内镌刻着意识形态、政治、制度的秩序。[1]游戏是一个集人物建模、音乐、美术多种要素为一体的传播媒介，通过游戏中建立起来的符号体系和隐喻化表达，体现出游戏编码者对于种种事物的看法和认知，通过游戏表达，再传递给玩家，以达到传播效果。

《原神》将开放世界游戏很好地做到了本土化，将中华文化融入外国人所能接受的游戏符号中，以此进行成功的隐喻输出。可以说，《原神》通过不经意的、高参与度的、强渗透力的、富体验性的互动模式，推动正面积极的文化输出，打造有影响力、辐射面广的文化自信。[2]

符号最大的魅力不在于符号本身，而是隐藏在符号背后的意义的延伸。仔细观察《原神》，就可以发现其中的大多符号都有其想表达的第二层含义。在游戏中，每个符号都具有有力的指示作用和延伸意义。乔治·莱考夫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提出了三种类型的隐喻，分别是本体隐喻、方位隐喻、结构隐喻。[3]可以说，《原神》通过对人物、音乐、色彩、场景等符号进行渲染，将游戏中的普通数据赋予特殊的符号意义，不仅实现了符号的“能指”表达，更实现了其“所指”意义，以本体隐喻、方位隐喻共同构建结构隐喻。因此，游戏中的各类符号是关键的表意元素，富有表现力的游戏符号会使得临摹与现实的事物产生更加丰富且深刻的含义。

《原神》中的符号分为三大类：人物符号、场景符号、色彩符号。其中，人物符号是整个《原神》游戏符号体系中最为突出、最为丰富的部分，通过塑造不同的游戏角色，展现了游戏中不同的国家地区主体的生存图景。由于每个不同地区的角色都带有鲜明的国家特征，游戏中的人物符号也因此更具有双重指代性。

场景符号则是游戏对于媒介环境和现实世界的表达。游戏塑造了超人气场景符号——以中国为原型的璃月。在国外的游戏里，中国往往被塑造成为落后、封建的国家，但在《原神》中，通过与NPC（非玩家角色）的交流，玩家可以得知，璃月开放、包容，是提瓦特大陆中最繁华的国家，游戏内所通用的金币“摩拉”，正是由璃月发行。璃月地区是游戏最为精彩和典型的符号，总的来说，游戏中的三个场景符号的背后，所表达的隐喻十分有趣。

而色彩符号也是《原神》的特色之一，其服务于人物符号和场景符号，起到烘托和渲染的作用，常常给人们带来视觉上的体验和冲击。游戏中，不同的国家往往有不同的颜色主题，分别形成了不同的典型文本特色，也能更好地反映游戏所想表达的隐喻。

二、符号中的隐喻和符号输出

（一）人物符号

语言符号学家索绪尔认为，符号具有双面性——“能指”和“所指”。索绪尔从能指、所指出发，深入地探讨符号一体两面的表意功能。他指出，“能指”属于语音、文字等一系列符号的实体成分，“所指”属于实体符号代表的概念，能指与所指共同生成意义。[4]游戏所塑造的游戏人物往往包含着人物设定、人物服饰、人物经历以及性格，这一切都成为角色的“表意”的特征，而这些特征又组合指向人物符号的“所指”，也就是引申意义。对《原神》中的典型游戏角色符号进行解读，可以探索分析其所表达的隐喻和文化输出成功的原因。

1.璃月之神钟离：中华民族的理想人格

钟离是掌管璃月的神，至今已经6000余岁，他建立璃月，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游戏剧情里，钟离给璃月人民设下考验，在看到璃月人民的成长后，他把掌管国家的权力交给璃月人民，自己则化身成普通人。至此，璃月从神治的时代走向人治的时代。

总体来说，钟离虽作为璃月的神，身居高位，但从不故步自封，而是乐于接受新文化、新思想。从人物符号来看，钟离是璃月的代表人物，他武力强大，为民平息战乱，璃月奇特地形的孤云阁是由钟离投掷岩枪平定海怪而形成。他被人民普遍爱戴与信任，经常被人民亲切地称为“岩王爷”，这种执政者和民众的和谐关系，带有中国儒家的“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的理想色彩。他“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他愿意为民挺身而出，种种表现出来的侠义、谦虚、包容等美好品质都十分符合中华传统文化中对于“君子”这一理想人格的追求。游戏将中华文化中的“君子”“儒学思想”等融入人物符号中，隐喻了中国国力强劲，但只为守护人民的和谐思想。

从颜色来看，钟离设计以黑色和棕色为主，给人以稳重、庄严的感受。从服装设计看，钟离的服装可以用中西合并来形容，他的服装整体版型以西装为主，细节多为中华传统服装元素：钟离服装的背面以亮色为主，菱形黑底上为改造方胜纹。方胜纹是以两个正方菱形压角相叠而组成的几何图形或几何纹样，因其同形同心相叠的视觉形态而被世人赋予“同心双合，彼此相通”的吉祥含义。[5]再往下，钟离的腰部服饰为回纹，其又分为方回单体形、减笔组合形、正反“S”形。回纹在民间有着“富贵不断头”的说法[6]，所以往往被认为是一种富贵不断的纹样，钟离的回纹是正反“S形”和一笔连环形两种纹样的混合。前者“∽”形的结构使人物风格不再那么庄重，后者创造了延绵不绝的装饰感，这种混合给予了角色一种贵气却不失流畅活泼的灵动之感。

总的来说，钟离的服饰设计得十分规整对称，但其细节也有诸多的不对称设计，反映出钟离严谨、平和，却又包容开朗的性格。而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也乐于接受优秀的外来文化，钟离的服装设计是将中华文化融入西方符号中，这隐喻了中华文化的兼收并蓄。

在历史文化背景相近的亚洲，钟离这个角色受到了亚洲玩家的普遍欢迎。而对于大部分欧美受众来说，他们可能不能完全理解名为钟离的人物符号背后的中华文化隐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接收这份独具东方韵味的魅力和美感，从而对中国产生改观，对中华文化产生兴趣和向往。

2.璃月普通人民：中国的人民史观

璃月普通人民作为游戏符号，隐喻的正是从古至今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义无反顾走在前列的人民。游戏通过许多任务以及剧情告诉玩家，璃月并不是只依赖作为神的钟离才成为国泰民安的大国。人民安居乐业的背后，往往是众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正如中国一样，璃月的主角从来就只有奋斗不止的普通人民。

璃月支线剧情中，需要玩家收集百年前璃月士兵千岩军遗留下来的宝藏：500年前，璃月正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矿难，隧道崩塌，怪物层出不穷。灾难中，岩王帝君将守护矿脉的责任托付给千岩军，千岩军护送众多民众疏散逃离，少数则留守在灾难中心断后。断后的千岩军义无反顾地冲向怪物，前一批凡人士兵牺牲，便马上有新的一批换上，如是进退如一。矿难结束，将帅和兵士多数已经牺牲，沙场上只留下残破的兜鍪。百年后，这场战争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玩家在完成剧情后，可以在任务处看到一座石碑：“龙王践山岳，岩阿坼高堤，萋萋琉璃野，逡巡俱豹螭。帝看呼召急，安得久怀私，执我良弓来，金甲助驱驰。举身赴国难，毋思共旋回，侧唳何聒聒，有死乃如归。”这首诗的原型出自曹植的《白马篇》，均表现了英雄们为了守护家国捐躯赴难、奋不顾身的英勇行为。

游戏中，千岩军的牺牲换来了璃月的和平。这说明即使是有神明庇护的璃月，在遇到灾难时，第一个勇往直前的永远是心怀家国的普通人。欧美的价值观从来都是英雄主义，但《原神》却可以通过游戏告诉欧美玩家：也许英雄的确存在，但创造历史的，往往都是最平凡的人民。也许欧美玩家只会感动于游戏中千岩军的牺牲，但中国玩家能看到的，是许多年来，为了人民牺牲的最可敬可亲的人。这是游戏想要表达的人民史观。

（二）场景符号

游戏中除了角色，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游戏场景，游戏场景是游戏艺术风格和水准的重要组成部分。玩家在玩游戏时，最能直观感受到的冲击，往往是不同的场景符号所带来的感官体验。通过将不同的场景符号隐喻不同的国家，实现游戏场景符号的交流功能。

璃月的场景符号所要隐喻的是壮观、美好的中国形象。璃月的地貌以中国的张家界地貌为原型、以群山和石林为标志，完美地形成了景色与留白的平衡，体现了中国山水画的特点。璃月建筑有浓厚的古中国特点：暖色调、木瓦房、吊脚楼，体现了中国深厚的人文底蕴。荻花州滩涂的芦苇随阵阵微风起舞，营造出安稳平和的氛围。除此之外，璃月各个地区还以中国十大名山长白山、中国唯一保护完好的高原湿地黄龙等地为原型，打造出一个个富有中式美的场景符号。《原神》团队希望通过璃月，把他们心目中的中式美传达给全世界玩家。《原神》以中国为原型打造了游戏中的璃月场景符号，让玩家感受中国最为壮观、最为美好的一面。

李普曼认为，刻板印象是人们对某个事物或物体形成的一种概括的、固定的看法，人们还会把这种固定的看法代入与事物相关的整体上。[7]游戏里，荻花州是玩家来到璃月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多水、连绵的群山、扁舟、渔家等带有桂林山水之美的场景符号则是玩家的第一印象，这将成为玩家们一想到璃月甚至是中国而产生的印象：美丽、连绵、具有文化底蕴。

（三）色彩符号

基于在玩游戏前，玩家已经有了一套十分成熟的认识色彩的认知基模：人们往往认为黑色代表着庄严、寂静、悲痛，白色代表着纯洁、干净、健康、和平……色彩毋庸置疑可以起到类似于符号的作用。《原神》作為一款开放性世界游戏，用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国家，长久以来，当不同国家一直保持一种固有的主要色彩时，这种色彩便会在玩家心中留下较深的烙印，实现“见色识物”的效果。下文将围绕橙红色展开分析，探讨游戏想要表现的色彩语言。

橙红色隐喻着繁荣与希望。红色和橙色是色谱最初的两种颜色，而红色是光谱三原色之一。《原神》里，橙红色是璃月出现次数最多的颜色：古色古香的建筑、被夕阳环绕金红色的港口……璃月是富饶之国，是所有国家中建国时间最长、综合国力最强的，其拥有提瓦特大陆上最大的集贸港口，国泰民安。红色在所有的文化中都是生命力和激情的符号代表，而橙色往往表现快乐、热闹、希望，代表着璃月悠久的建国历史、顽强的生命力和满怀的生机，橙红色和璃月作为贸易之都的设定相贴合。

三、游戏符号媒介中的跨文化传播

以游戏进行文化传播是十分可行的。麦克卢汉曾提出了地球村的概念，认为新媒体的发展让世界的每个国家不再是独立的板块，而是连在一起、关系密切的地球村。随着国家政策的推广和技术的支持，国产游戏出海成为当今游戏圈现状。国产游戏出海除去商业层面大获成功之外，在文化输出方面的意义也极大。《原神》在收入流水上和文化输出上的大获成功，无异于给所有国产游戏厂商树立了榜样。

游戏是提升国家文化影响力的重要方式之一。说起游戏，大家经常想起的是美国的《魔兽世界》、日本的《神奇宝贝》系列和韩国的《传奇》。中国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却很难将国产游戏出海世界，而中华传统文化却经常被别国公司改编甚至妖魔化，很多外国人甚至认为孙悟空来自日本。中华的优秀传统文化却被他国用来“做了嫁衣”，这是目前中华文化传播的一大困境之一。

国产游戏可以以“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对外国“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原神》巧妙利用各种中国传统符号，将其融入游戏中，进一步提高了跨文化传播力。其游戏符号具有强有力的隐喻，在传播“能指”的表层中华符号时，也向全世界玩家输出“所指”意义。如场景符号中的中国风区域“璃月”，以水碧山青的桂林山水、奇峰秀水的张家界为原型，人物符号中，中华传统服饰如衣服纹样、衣服样式、龙图腾等中华传统文化符号被融入角色设计。除此之外，《原神》也运用了多种中国乐器如二胡、琵琶，并将其编曲加入人物音乐、战斗音乐、场景音乐中。《原神》利用了中国著名景点、中国建筑民居、中国服饰、中国乐器等符号，极具中国特色，极大地扩展了国外用户的选择性注意、选择性理解和选择性记忆，得以进一步提高跨文化传播的效果。《原神》还把隐喻寓于符号中，如游戏角色钟离的人物外形设计不仅表现出浓厚的中国符号，还可以从其性格塑造看出国人对于君子的向往，以及对于儒家思想以“仁”为核心的追求。

事实也证明，这样的跨文化传播方式是正确的、成功的。2021年，《原神》获得被誉为“游戏界奥斯卡”的The Game Awards的最佳移动端游戏的奖项。2022年，《原神》拿下国产游戏海外手游收入冠军。在中华文化输出方面，截至2023年9月，钟离的人物音乐视频已经在国外网站YOTUBE获得3200万次的点击量，全网累计超8500万次点击量。许多外国玩家在游戏里体验过璃月地区后，不仅开始自学中文，而且对中国产生了强烈的向往。

四、结语

《原神》在中华文化输出上所获得的成功值得大家思考、借鉴、效仿。如今，我国推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的对外传播政策，中国文化产品的生产不仅需要将中国本土风格和外来文化、流行文化结合，还需要进行创新性、趣味性的探索。这样，才能把中国文化与中国特有的价值观念自然融入表达内容当中，才能更好、更快速地突破跨文化传播中人们因为语言文字、意识形态、价值观念的不同所带来的阻碍。潮

参考文献

[1]王广州，罗钢.编码，解码［M］//罗钢，刘象愚.文化研究读本.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345，353，356-358.

[2]张妍，李金昊，赵宇翔. 文旅融合背景下国产游戏创新与推广的模式探索：基于《原神》的案例分析[J].图书情报知识，2021（5）：107-118.

[3]Lakoff，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of Chicago Press，1980.

[4]張大策.从索绪尔符号学理论视角看舞剧“表意”之生成[J].吉林艺术学院学报，2021（2）：10-16.

[5]陈雅.中国传统方胜纹样形式语言研究[D].株洲：湖南工业大学，2012.

[6]方源，方善用.回纹在现代装饰艺术设计中的价值与设计创新研究[J].设计，2015（4）：86-87.

[7]沃尔特·李普曼.舆论[M].常江，肖寒，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

作者简介   蒙紫云，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邓桂英，湖南科技大学讲师，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

基金项目   湖南省社会科学成果评审委员会一般项目（XSP2023WXC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