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系统理论视角下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发展研究——以内容语言融合课堂为例

李文梅，夏 洋

（大连外国语大学，辽宁 大连 116044）

引言

二语习得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SLA）领域长期以来一直强调对个体差异的研究，包括学能、动机和情感等[1]。2012 年，麦金太尔（MacIntyre）与格雷格森（Gregersen）[2]将积极心理学应用于二语习得研究，其基本原理是在外语学习中培养学生积极的情绪，如愉悦、希望以及兴趣等，增强学习者心理承受能力以及认知能力。坚毅品质作为其中的一个研究话题，受到了学术界和公众越来越多的关注[3]。但目前，国内对于二语坚毅品质的研究还存在一定空缺[4]。而语言学习是一个以目标为导向的过程，语言的掌握高度依赖于二语学习者持续的努力和热情[5]。需要注意的是，影响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发展的因素不仅来源于个体本身，宏观教育背景和周围环境的作用也不容忽视。因此，为了全面深入地研究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发展情况，必须重视起外语教育教学这一复杂的生态系统[6]。

相较于传统外语课堂而言，内容语言融合（Content and Language Integration，CLI）课堂不再将语言知识教学和语言技能训练两大目标人为割裂，而是依托知识内容进行语言教学，通过知识内容教学带动语言教学，将二者有机结合[7]。CLI课堂学习者在兼顾学科内容和语言技能双重学习目标的情况下，如何凭借自身毅力克服学习的挑战和困难，其坚毅品质是否受到微观或宏观因素的影响等问题，尚未见系统研究。鉴于此，本研究基于布朗芬布伦纳（Urie Bronfenbrenner）的生态系统理论，对CLI课堂环境下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发展及其影响因素进行深入探讨。

一、文献综述

（一）坚毅品质的研究现状

坚毅品质涉及生活的各个领域，在过去的十年中，教育者和公众对该话题的研究愈加多元。从概念上讲，Duckworth 等（2007）将坚毅品质定义为向着长期的目标坚持自己的热情，即使历经失败，依然能够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本研究基于以上内涵，从热情、努力、挫折三大维度解释学习者坚毅品质的变化特点及其影响因素。从实证研究来看，Duckworth 等（2007）调查不同人群后发现，坚毅品质可以显著正向预测学习者的学业成就。蒋文等（2018）进一步探究了坚毅品质对于学习投入、积极情绪、生活满意度等相关变量的作用机制。

然而，学界对于二语习得领域中坚毅品质的研究才刚刚开始，Wei 等（2019）在832 名中国EFL学生中调查了坚毅品质与英语语言能力（如听力、阅读和写作等）之间的关系，结果表明，坚毅品质在提高学生的英语成绩方面发挥了显著的作用。Lee 和Drajati（2019）通过研究英语专业学生的坚毅品质与二语交际意愿之间的关系，发现坚毅品质是影响学习者二语交际意愿的重要预测因素之一。同样，Lee 和Hsieh（2019）也发现，有较高坚毅水平的非英语专业学生，无论在传统教学还是线上教学环境中，都表现出较高的二语交际意愿。总的来说，这些研究强调了坚毅品质对于学习者的动机行为和二语成就发挥着积极作用。但学界对于二语学习者坚毅品质变化的影响因素关注较少，Cui和Yang（2022）探索了与学生坚毅品质相关的社会因素，但他们却将这一范围缩小至师生关系和同伴关系，该研究将社会因素窄化，影响学生坚毅品质变化的因素值得进一步深化。生态系统理论视角能够为此研究提供更加全面的分析框架，值得借鉴。

（二）生态系统理论概念框架

布朗芬布伦纳（Bronfenbrenner）的生态系统理论强调了个人所处的社会及文化世界的复杂性和影响个人发展因素的多样性。他认为个人处于一个由四个嵌套环境组成的复杂系统中，这些环境由内至外可以划分为微观系统、中观系统、外观系统和宏观系统[8]。

微观系统（Microsystem）位于整个系统的最内层，构成了个体在特定环境中所经历的一系列活动、角色和人际关系[9]。学生所处的微观系统主要是指学生在日常学习生活中直接接触和交往并产生的知识获得、情感体验和经验习得。具体来看，老师、家长以及同伴与学生之间的关系最为密切。中观系统（Mesosystem）是指学生个体积极参与的两个或多个影响其成长发展的微观系统因素之间的互动和联系[9]。这些将涉及学生、家长、教师等之间的互动，可以概括为微观系统的关系。而外观系统（Macrosystem）是中观系统的延伸，它指的是更大的社会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个体并不直接参与，但该系统会影响到个人的情绪变化（例如，社区、国家的政府机构等）。宏观系统（Exosystem）是指作为整体的上一级系统，存在于微、中和外观系统之中的文化、亚文化和社会环境等[9]。由于这个宏观系统体现了更大的社会背景，其内部的变化往往会对其他环境层面产生重大影响。尽管有人可能认为情绪是自然反应，但如果不考虑宏观层面的影响（如文化、习俗、价值观和历史等），就无法解决情绪问题[10]。同时，生态系统理论也强调了从时间上感知人类发展的重要性，将时间和环境相结合来考察个体发展的动态过程，关注人生的每一个过渡点[11]。

近年来，生态系统理论已被广泛用于外语教学研究，其中国内外学者利用这一理论构架对外语教师的心理和实践展开了深入研究[12]。但基于该理论框架下关于二语学习者这一主体的研究却多集中于国外，国内的相关研究有待进一步完善，本研究将对此进行考察。

二、研究设计

（一） 研究问题

基于上述文献回顾，本研究旨在基于生态系统理论探究CLI课堂背景下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发展特点及其影响因素，具体研究问题如下：

第一，在两年的CLI课堂学习过程中英语专业学生的坚毅品质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第二，在两年的CLI课堂学习过程中影响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变化的因素有哪些。

（二） 研究对象

本研究通过目的性抽样原则，选取三名专业成绩各异的学生作为研究对象（见表1），探寻个体差异对CLI 课堂环境下学习者坚毅品质的影响，三名研究对象均接受过为期两年的CLI 课堂学习，分别命名为小刘、小朱、小王。

表1 参与者信息

（三） 数据收集与分析

本研究对三位英语专业学生展开半结构式访谈，为保证访谈能够顺利进行，访谈前首先向研究对象介绍坚毅品质的定义，主要围绕热情、努力、挫折3个主题设置半结构式访谈提纲，每一部分的话题都将通过4个时间节点（大一上学期、大一下学期、大二上学期、大二下学期）来体现其发展特点。本研究在征得同意后对访谈进行录音、转写和编码。数据分析首先采用自下而上的扎根分析方法完成一、二级编码，然后借鉴生态系统理论中的四个嵌套环境进行第三级编码。文本分析举例如表2所示。

表2 三级编码示例

三、结果

（一）CLI课堂中英语专业学生坚毅水平变化

经历两年的CLI课堂学习，三名英语专业学生的坚毅品质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详见表3）。

热情与努力在时间层面上呈现出动态变化的特点，并且二者之间没有明显的相关关系。学习者也表明，“我觉得我的努力程度和兴趣无关”（L），“大一下的时候我喜欢不喜欢，我都会去认真努力准备一下”（Z）。在挫折方面，三位学习者都经历了对CLI 课堂从不熟悉到逐渐适应的过程，但其中遇到的挫折呈现鲜明的个体差异。高水平学习者具有较高的自我效能感，在面对挫折时能够利用自我信念积极克服，比如，“我无论有什么情绪，无论是怎么样，还是会很努力的”（L），并且表示在大二期间基本不存在挫折。而中等水平与低水平学习者对挫折的感知较为强烈，其不仅局限于课堂环境因素，还包括自身的情绪问题，如“自己那个时候负面情绪比较大，当时学习情绪不太饱满，不那么高涨”（Z），“我其实是对别人的看法很敏感的一个人，经历很多批评的时候，挫折感会特别大”（W）。但“课堂活动难度大”这一挫折具有群体相似性，说明CLI课堂活动对于不同学生均具有一定挑战性。总体来说，高水平学习者的坚毅状态稳定在中上水平，中等水平学习者的坚毅状态具有高低交替波动的特点，低水平学习者的坚毅状态呈上升趋势。

（二）CLI 课堂中英语专业学生坚毅水平变化影响因素

本研究发现，影响学生坚毅水平变化的因素可以划分为微观系统（自我效能感、教师、同伴）、中观系统（生生关系、师生关系、过往学习经历）、外观系统（教材设计、大众媒体）和宏观系统（教育政策、国家考试），由此组成的嵌套结构如图1所示。

图1 影响学生坚毅水平的生态系统理论模型

1.微观系统对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影响

在CLI学生所处的微观系统中，学生的自我效能感贯穿坚毅品质发展的全过程，三名研究对象的热情、努力和挫折变化均受到该因素的影响。在大一阶段，许多学生对大学生活缺少规划，对CLI 课堂的热情并不高，例如，“因为大一的时候没想怎么学习，所以当时就很放松自己”（W）。而也有部分学生对自身要求较高，能够利用自我信念克服周围环境带来的消极影响，如，“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挺努力的人，我就会挺努力地去做这些事情，就想把它做好”（L）。而且在面对挫折时，有些同学能够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面对，例如，“自己进行心理调控的时候会更好一些，就算是遇到挫折的话，不要太放大它，而是从挫折当中发现自己能够提高的点在哪里”（W）。

教师职业的特殊性，决定了教师在学生坚毅品质发展过程中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具体来说，学生的坚毅品质通常受到教师授课方式影响，例如，“他会让我们这节课回答完了（问题）去他那画一个勾，然后记为平时成绩，这比较能够调动同学的积极性”（L）；教师课堂互动的影响，如“这个师生互动我也不太喜欢，然后他当时整什么都挺新奇的”（Z）；教师课堂反馈的影响，如“我是觉得我付出挺大努力的，但是结果老师不太喜欢，然后当时就很受打击”（W）；教师讲课语速的影响，如“我觉得给人的感觉就很舒服，他的语速会比较适中”（Z）；教师教学态度的影响，如“他总是在催着我们讲，然后每回我们讲完他需要点评很长时间”（L）；教师对课堂活动安排等因素的影响，如“他带来的这些任务可能会慢慢磨灭掉我那些兴趣”（Z）。

同伴互助是促进学习、个体发展成长的重要途径。周围同伴对学生成长发展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引领”和“影响”，其作用的发挥通常以同伴学习共同体的形式实现，潜移默化地影响个体情感的体验提升和行为认同[13]。例如，“你可以去借助其他同学的经验，可能有的同学比较会学习，主动性比较强的那种，你可以去观察他们怎么做”（Z）。但同时，有些同伴也会带来一些负面的情感体验，例如，“你能发现人与人真的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他不想好好做，我觉得这个就很耽误你”（L）。

2.中观系统对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影响

在本研究中，影响学生坚毅品质发展的中观系统主要包括师生互动和生生互动。其中积极型中观系统是指以老师或同学为主体的微观系统之间处于相对和谐、稳定的状态，这种状态会将微观系统之间所生成的正能量传递给学生，从而增强学生学习的意义感，提升自主学习的积极性[13]。例如，“同学之间会稍微有竞争的感觉，自己会稍微有点竞争意识”（Z），“另一方面你也会比较适应这些老师，跟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与大家互动可能会更大胆一些，更主动一点，不会那么被动”（Z）。

相反，一旦父母、老师和朋辈间的互动关系紧张，学生就会感知到不同程度的负面情绪，对坚毅品质的发展产生消解和阻抗作用。例如，“考试的问题就是同学作弊，这种情况，然后老师又看不见，这样的感觉就不太好，然后会影响你”（L）。同学之间所形成的一些刻板的印象和氛围也会影响个体的坚毅品质，例如，“感觉因为自己又是班干部，然后又学得很好，就会让别人觉得太突出了，然后别人就会对你有一些意见”（L）。

学习者过往的相关学习经验也会影响学生的坚毅变化。如，“因为之前高中的时候学文科那些东西，之前也是对这些很感兴趣，所以一直延续到现在”（Z），“历史是（高中）学得最不明白的一节课，所以在大学，尤其还是用英语去学习历史的时候，我就更懵一些”（W）。

3.外观系统对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影响

对学生而言，一些没有直接参与的外部系统因素也会对他们的成长发展产生影响。教材是学生学习和教师教学的主要依据，教材的内容设置、活动安排以及字体排版等过程，学生都不会直接参与，而这些因素却在学生的学习过程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例如，“觉得这些科目使用价值比较高，所以开课之前对这些学科还是比较感兴趣，还挺喜欢”（Z），“我觉得那个教材字特别密密麻麻，我看到就很头疼”（Z）。此外，数字时代的大众媒体与学生所处的文化环境息息相关，也会对学生的坚毅品质产生积极或消极的影响，例如，“我追的星居然是几个高材生，所以觉得自己既然在尖子班，我为什么不去努力”（W），“当时看一些很可怕的觉得很惋惜的时事新闻的时候，就会把那些情绪又加入自己的情绪当中”（W）。

4.宏观系统对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影响

在宏观系统的影响因素中，认可、尊重人才的社会氛围是影响学生成长发展的重要因素，能够提升学生的学习意义感和成长使命感。奖学金的设立表明了国家和学校对学生教育的高度重视，能够激发学生学习的热情及努力程度，如，“我比较想继续保持成绩的原因就是为了得奖学金”（L），“我看到有同学能有大奖状，就是奖学金，我当时寻思我自己好像应该也可以争取努力，然后自己就会特别努力一点”（Z）。同时，全国高校英语专业的统一考试等国家宏观方面的政策也会影响CLI 学生坚毅品质的发展，例如，“我就会全神贯注在专四考试上，然后对这（其他）两门课也不太重视了”（Z）。

四、讨论

本研究着重探讨CLI课堂下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发展及其影响因素，发现学生在大一上、大一下、大二上、大二下4个时间段内对激情、努力和挫折的感知程度发生了一定变化，并在时间层面上呈现出起伏，激情与努力之间不存在明显的相关关系，这与Zawodniak 等（2021）的部分发现相似，在今后的研究中应保留这两个内部维度作为独立变量，深入探讨坚毅品质的内部结构。

影响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变化的因素涉及生态系统理论中的微、中、外和宏观四个系统。首先，微观系统对学生坚毅品质的影响最大，其中，自我效能感伴随学习者激情、努力和挫折变化的整个过程，发挥着非常重要的调节作用。这一发现回应了Usher等（2019）的研究结果，即自我效能感是影响英语学习者热情和努力的一大因素。其次，中观系统中的教师与同伴对学生坚毅品质的影响最为直接，CLI教师的教学态度、课堂互动、课堂反馈等方面与学生坚毅品质的变化息息相关，其中CLI课堂活动对于三名学生均具有挑战性。值得注意的是，Elahi 等（2021）的研究结果表明，课堂活动能够一定程度激发英语学习者的愉悦情绪，从而进一步提高学习者的坚毅品质。因此，教师在考虑各方面因素的基础上设计、组织良好的课堂活动，有利于培养学生的积极情绪，实现预期教学目标。在英语教学中，师生之间的良好互动关系对于提高学生的坚毅品质也很重要[14]。同时，个体的坚毅程度会受周围其他人坚毅水平的影响[15]，学生要与同伴积极沟通交流，建立和谐的伙伴关系，更好促进积极型中观系统的形成。再次，外观系统中的CLI教材设置也会影响学生坚毅品质的发展，学生对知识的理解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CLI教材从内容设置到语言难度，再到排版格式，都需要进一步优化，以更好促进英语专业学生在CLI课堂环境下的最优发展。大众媒体作为现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生态系统理论的相关研究中却常常被忽略，而在本研究中，大众媒体作为外观系统的一部分，直接影响着英语学习者的坚毅品质变化。最后，尽管宏观因素对学生坚毅品质的发展仅有着边缘化的影响，但仍应得到重视，其包含的各因素稳定性较强，影响力广。对此，教育行政部门、学校应谨慎决策，合理安排学生课堂与考试，营造尊重人才的社会氛围。同时，学生在面对不可逆转的社会因素时，要努力调整自身学习态度，充分调动主观能动性，积极参与学习和思考。

五、结语

本研究从生态系统理论出发，探究CLI课堂环境下英语专业学生坚毅品质的发展情况及其影响因素。研究发现，在为期两年的CLI 课堂学习中，三名英语专业学生的坚毅品质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这种发展不仅呈现历时动态变化，亦体现鲜明的个体差异性。造成此类差异的因素与生态系统中各个子系统密不可分，其中微观系统对学生坚毅品质的影响最为凸显，自我效能感是学习者克服挫折的重要因素。本研究将外语教学的微、中、外、宏观环境纳入研究视野，有助于打通彼此功能边界，共同促进学生坚毅品质的培养和发展。

本研究是一个从生态学角度探索英语学习者坚毅品质的初步尝试，所采用的个案研究样本较小，研究结果还需更多实证研究进一步验证。此外，生态系统中的许多其他因素（如家庭影响）也可能对学习者的坚毅品质产生影响，在未来的研究中值得关注。但本研究具有两方面重要意义，从理论意义方面来说，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积极心理学理论在国内外语教学领域中的发展；从教学实践方面来讲，这样的研究可能涉及为英语课堂和教学大纲创建额外的材料、活动和任务，促使语言教师能够关注到第二语言学习过程中学生的坚毅品质，帮助学生塑造健全人格，进一步凸显CLI理念对学生综合素养的关注，体现语言教育的整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