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想安安静静地教书
2023-11-23李强
作为一名高三班主任,张荃面临的问题是,她要处理的文件越来越多。最近,她收到一份关于不文明交通行为整治的通知,发通知的是县教育体育局。根据通知,她所在的城市将重点查处家长、学生不戴安全头盔的现象,“家长不戴头盔,要处理我,要通报批评我。”张荃不太理解。“教师不怕苦不怕累,怕的是无效、无意义的苦和累。”
一所民办学校的校长何卫公每天都要处理类似的通知文件,其中很多与学校教育教学并无直接关系,但他不得不遵照通知要求,在学校里安排五花八门的“非教学任务”。据记者不完全统计,教师接收到的非教学任务有家庭情况摸底、强制下载各类App、视频学习打卡、截图拍照留痕、填表造册、卖保险等。
“最多的一年,收到近4000份各类文件”
何卫公告诉记者,他所在的学校,一天最多能收到20多份来自各方面的通知,少的时候也有一两份,寒暑假期间都会有通知。“我们统计过,最多的一年,曾经收到过接近4000份各类文件。”何卫公说,“有35%左右是跟教学无关的。”
这些文件主要来自镇、县、市的各个部门,它们往往通过OA办公系统、QQ群、微信群、钉钉群、打电话、发短信等方式通知到学校,有时还会附带许多附件,有的是红头文件,有的是盖章的通知,有的是没盖章的Word文档。
在许多地方,处理繁杂的非教学任务成为一名教师尤其是班主任日常工作中必须面临的问题。在江苏某县高中工作的张荃说,最近她刚刚带着班里的两名学生,占用晚自习的时间,花了近3个小时,完成了全班50余人的一项答题打卡任务。在南方一所乡村小学,班主任郝明每两周要给40余名學生的家长打一次电话,提醒他们完成“安全教育平台”上的学习任务,以应对每月一次的检查。
“这不是教育的问题,某种程度上是形式主义的问题”
近年来,武汉大学社会学院的青年学者易卓在各地调研时发现,教师的非教学任务确实很多。“(原来)有的教师跟我们讲,‘除了畜牧局不进学校以外,所有的部门都进学校。但是现在,畜牧局也进学校了。”易卓告诉记者,“就是搞检查”。
在易卓看来,学校成为不少政府部门的工作抓手,有两个原因,其一,教师的文化素质比较高;其二,学校与社会的接触面最广,这使得他们可以较好地完成相关任务。
易卓到浙江某地教育局调研时,发现以教育局为成员单位的工作领导小组大概有20个,组长基本是县领导,而其他部门往往通过领导小组给教育局发文,要求配合工作。对此,有人开玩笑,“教师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也有人调侃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扶贫报表巡河……”
“这不是教育的问题,某种程度上是形式主义的问题。”易卓说。
“最能治愈我的,就是上课”
各式各样纷至沓来的非教学任务,让四川一所小学的校长高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好像)都能关系到我们。”
张荃自以为是一个心理比较强大的人,但也经历过很多次崩溃。最近,让张荃感到崩溃的是,她所在的城市正在创建文明城市,她需要每周选择一个上午或下午,到校门口打扫卫生,并被要求背诵“创建文明城市应知应会知识”,参加相关考试。“最能治愈我的,就是上课,其他的,尤其是这些杂事,我希望离我越远越好。”张荃说。
然而,接受采访的两位校长都发现,在非教学任务越来越重的情况下,学校教师的心理问题正在浮出水面。何卫公告诉记者,教师们也变得很焦虑,有时候情绪很烦躁,一些教师陆续出现心理问题,寻求心理干预,甚至选择辞职不再教书。但他有时也感到爱莫能助,自己也很茫然。“大家都没办法把精力安安心心用到教育教学上,教学质量就受影响。”何卫公说。(摘自《中国青年报》 11.15李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