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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青春里的名字

2023-11-22郑佳纯

少男少女·校园 2023年11期
关键词:欧阳身影爷爷奶奶

郑佳纯

那年暑假,爸妈的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根本无暇顾及我的学习、生活。商量再三,他们决定将我送到城里,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

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他们压根不顾及我的反抗情绪,只是简单跟我打了声招呼,便将打包好的行囊塞进车子的后备箱。

我倔强地赖着不走,妈妈却不容商量地将我一把拉出门,“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紧接着,我又被妈妈扯进车里,车门也关上了。

爷爷奶奶虽然生活在城里,但生活设施却十分简陋。炎炎夏日,没有电梯,要一口气爬六层楼不说,就连那老旧的电视机,平时可以看的频道也不多,换来换去都是一些老年人节目。

即使爷爷奶奶企图将我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早上陪奶奶逛早市,中午睡午觉,晚上陪爷爷去广场散步。但我仍觉得度日如年,三天两头地叫嚷道:“我要回家,让爸爸来接我回家!”而这颗躁动的心,直到进入市图书馆的那一刻,才得以安分。

那天中午,烈日当空,街上的狗都吐着大舌头,趴在树荫下,懒洋洋地盯着冷清的柏油路。路边的野花更是耷拉着,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我撑着小伞,紧跟在爷爷身后。

“还有多久才到啊?”我不耐烦地问道,手臂反复抬起又落下。

实在是太热了,上一秒,我刚把脸颊上的汗珠甩掉;下一秒,额头上的汗珠又忙不迭地往下淌。若不是在家实在太无聊了,我绝不会选择在这炎热的大中午出发,前往图书馆。

爷爷丝毫不在乎早已被汗浸湿的后背,催促道:“加快脚步,快到了,看到前面那个白色雕像了吗?进去就是图书馆了。”

我又跟在爷爷身后,艰难地走了一段路。

“到了到了。”爷爷大步流星,抢在我前头迈进图书馆。

待我收完伞,准备跨进图书馆大门时,爷爷拉着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在说着什么。

那少年频频点头,随后径直朝我走来。

我大抵是热得头脑不清了,晕晕的,只见一身书卷气的他,在我面前,嘴巴一张一合,唇边还浮动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良久,我才定下神来,听到他说:“昨天你爷爷就过来问我怎么办借读卡了。你就是采灵吧,跟我来,我带你去领借读卡。”

我紧随其后。他一身素衣,温文尔雅。可我呢?在发烫的柏油路上烤了近半个小时,一身脂肪都在燃烧,大汗淋漓的我仿佛还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和他身上若隱若现的沐浴露清香格格不入。

“采灵,在爷爷奶奶那习惯了吗?现在不想回家了吧。”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的亲切问候。

“习惯了,小区附近有个图书馆,有文学书、绘画书,还有报纸。”我本来还想炫耀一下,图书馆里的哥哥姐姐都很好看、很温柔,但我还是忍住了。

后来,我拒绝和奶奶一起逛早市,也不需要睡午觉了。吃完早饭,我便拿着小伞,独自前往有他的图书馆。在燥热的夏天,树上的蝉不安分地叫着,而那温润如玉的脸庞,那清澈如水的眼眸和那清秀挺拔的身影,便是我唯一的镇定剂。

我知道,文学区是他的常驻地,期刊室里也常有他的身影。而我则藏身于艺术区,看素描书上散发着傲气的剑眉;看漫画书上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的少女;看雕塑科普书里棱角坚毅、五官阳刚的美男子。

我常用余光去看不远处的他,图书馆里的挂扇“吱吱”地转动着,但他始终平静温和,我时常将他与书上的美男子进行比对,总觉得手中所捧的“男子”终不如他那般动人。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闭馆铃声未响时离开。

“他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如坐针毡,手中的《睡莲》《鲁昂大教堂》瞬间失了色彩。

我鼓起勇气,趁工作人员如厕时,偷偷跑到前台,翻阅桌上的入馆成员登记表。清秀的“欧阳己越”四个字映入眼帘。是他,早上8点第一个进馆的就是他。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他经常坐的位置,拿起他离开前翻阅的期刊。

我漫无目的地随机一翻,天呐!“欧阳己越”这四个字再次映入我的眼帘。这是他写的文章吗?我如饥似渴地浏览着,巴不得通过这短短的千字文,看透他的内心。一遍、两遍、三遍……我反复咀嚼,如做阅读理解题般解读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甚至每一个标点。

我惊喜地发现,他竟是这本杂志的专栏作者!他竟是如此完美的少年,他对生活的热爱,对细节的关注,在文章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注意到,他的每篇文章都配有一张手绘图,手绘图的作者看起来像是个女生。那是经常坐在他身边,浑身散发着栀子花香的漂亮姐姐吗?那两个名字并排出现在一本又一本期刊里,是那样耀眼夺目,让人羡慕不已。

此刻的我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丑小鸭,肥硕的基础款T恤下藏着笨重的身体,T恤领口甚至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汗渍。

我怎么敢奢望星辰般的少年关注我呢?热心的他每天都在帮助图书馆里需要帮助的人,怎么会记得那天大汗淋漓、狼狈呆愣的我呢?

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我青春期难以启齿的心思,从此有了寄托。

“致欧阳己越:学长你好,今天来时,蝉儿不叫了,阵阵热风迎面吹,把路旁的野花都吵醒了。我在馆里寻找你身上的沐浴清香,终无果,就连最浓郁的茉莉香也没了。你们去哪了呢?图书馆没了你们,便少了一道风景。”

我想,我要将一张张字条写得好看、得体一些。下一次再见到他时,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我想让他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有人惦记着他。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图书馆从早待到晚,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从那天起,填写登记名单时,我开始明目张胆地翻阅名单,查看上面是否有他的名字。在不知道他的名字之前,我填写登记表时,眼睛从来不敢乱瞟,生怕被工作人员发现我的心思。但自从知道他的名字之后,他的名字却不再出现在登记表上。

“总有一天会见面的,对吗?欧阳己越。”我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想把少年的轮廓勾勒于纸上,想将少年的神韵留在笔下……

是熟悉的味道!

我猛地抬头,惊喜地与他四目相对,那温润的眼眸,一如往常。他穿着市一中的校服,胸前还挂着一张校卡。原来他提前开学了,怪不得一直不见他的身影。

他经过我时,停顿了一下。我下意识用手臂猛地遮住画像,或许是我的动静太大,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可以坐这里吗?”他用唇语发问,能否坐我对面。

我呆若木鸡,愣了数秒后,使劲点头。

他有序地从黑色背包中拿出一本紫色的《5年高考3年模拟》,又轻手轻脚地拿出纸笔。正当我盯着那本练习册出神时,他突然递给我一张纸条:在这里还习惯吧?你画画很棒嘛!加油,希望有一天能在书刊上看到你的画作。末尾是一个笑脸,笑脸的弧度和他嘴角上扬的幅度相仿。

他怎么知道我是刚来这里的?是发现了人群中陌生的我,还是爷爷告诉他的?他会不会觉得我只是从乡下来的,从来没有去过图书馆的丑小鸭?他看到我的画了?他看出来我画的是他吗?那岂不是很尴尬!

我强装镇定,一笔一画,认真地写下:谢谢你。但“欧阳己越”这四个字,我却怎么也下不了笔。

他会心一笑,继续埋头做题。

假期即将结束时,爸爸进城接我回去。

我恳求爸爸:“你让我去图书馆还一下书吧!我想自己去!”

爸爸拗不过我,允许我再去一趟图书馆。

3公里外的图书馆,我从没觉得近在咫尺,但爸爸的车嗖的一下便将我送到了图书馆门口。我只想跟欧阳己越道别,亲口对他说一声:“欧阳己越,再见。”

但那天,图书馆里没有他的身影。

就在爸爸的车经过市一中时,我竟然看到了欧阳己越!我差点叫出声来,但他好像正在校门口挨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垂头丧气、蓬头垢面的样子。

我心疼不已,仿佛挨批的人是我。

我想喊:“欧阳己越,你要加油,要考上理想的大学。”但我喊不出口,“欧阳己越”这四个字太沉甸甸了,它藏着太多少女的心事。

后来,我请求爸爸帮我订阅刊发过欧阳己越文章的杂志,但不知为何,我再也没在上面看到过他的名字。或许是学業繁重,他暂且搁置了自己的文学爱好;或许是老师希望他以学业为重,不再允许他翻阅课外书。

但我的名字却开始在那些杂志上出现。在经历一次又一次退稿之后,那本曾邀请过欧阳己越做专栏作者的杂志,也向我发来了绘画约稿。

我想,他会记得我吧。当他看到“采灵”这个小名时,大抵也能想起那年夏日,大汗淋漓地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我吧?

毕竟,他曾说过,希望在书刊上看到我的画作。如今,我做到了。

欧阳己越,如果我们有机会再相见,我一定会将承载着无数念想与期盼的名字倾吐出口。我一定会大胆地发问:“欧阳己越,你考上理想的院校了吗?你还在坚持曾经热爱的文学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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