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老年人认知功能对心理健康状态影响:老化态度的中介作用*

尹澜欣 王华容 高建林③△

①南通大学医学院 226001 E-mail:2113310147@stmail.ntu.edu.cn ②南通大学特种医学研究院 ③南通大学附属医院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人口老龄化问题日趋严峻。据最新统计,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数量已突破2.8亿,占全国总人口比重的19.80%[1]。目前“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已视为国家重要战略[2]。2022年国家卫健委在全国开展老年心理关爱行动[3],老年人心理健康问题引起广泛关注。中国作为农业大国,农村地区人口数量占全国总人口80%以上[4]。近年来,农村人口老龄化发展迅速,与城市老年人相比,农村老年人更容易出现焦虑、抑郁等不良心理[5]。因此,探讨农村老年人的心理健康问题是老年人心理健康研究的重要一环,对提高农村老年人幸福指数,改善晚年生活质量,促进家庭和谐社会稳定等都具有着重要意义。

心理健康一般指积极正常的心理活动或心理状态。长期以来,研究者将心理健康判断标准定义为没有焦虑、抑郁等精神病理学症状[6]。近年来,随着积极心理学[7]兴起,在心理健康测量中关注主观幸福感受以综合评价个人心理状态成为一种趋势。即从积极心理和消极心理两个维度评价个体心理健康状态,这也是本研究探索农村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的基本思路。

积极心理状态与认知功能、老化态度的关系:老年人积极心理表现为内在的轻松感、自由感,对待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有高水平的生活满意度,人际关系和睦,内部情感活动与家庭、社会和谐一致并且具备积极应对老化的潜能。一项亚洲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因素的系统评价[8]指出老年人认知功能与生活满意度具有密切联系。认知功能涵盖记忆、感觉、知觉、语言等不同领域,共同构成了机体反映客观世界的能力[9]。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认知功能逐步退化,表现为失语、失用、失认等功能障碍,甚至出现老年痴呆,这将严重影响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和生活满意度。李若龙[10]通过比较认知功能障碍组与正常组的心理状态发现认知功能障碍患者生活满意程度更低。Jones[11]等研究表明老年人的认知功能和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这可能是因为认知能力较高的老年人能更好地观察生活中的积极方面,或更善于利用资源和适应环境,从而生活满意度更高。同时,老年人的老化态度也会影响生活满意度。陈志彬[12]等对广东省2167位老年人进行调查发现,老化态度越积极的老年人其生活满意度越高。老化态度反映了个体对衰老过程的评价与期望,影响其晚年生活的生理状态、行为表达等。应对衰老时,拥有积极的老化态度地老年人有利于缓解压力,自我满足感更高[13]。

消极心理状态与认知功能、老化态度的关系:老年人的消极心理状态表现为衰老过程中引发的抑郁、焦虑、自卑等心理问题。目前,大量学者的研究结果表明老年人认知功能与焦虑抑郁有显著相关性[14-16]。农村老年人因医疗资源有限、代际关系弱化,更容易受到外界影响产生孤独、抑郁等感受。还有研究发现认知功能障碍与老年抑郁之间存在双向关系[17]。重度抑郁患者前额叶机能损害会导致认知能力下降[18]。而认知障碍的老年人群中抑郁症检出率为32.3%[19],老年人记忆力下降也会引发焦虑等不良心理。对于认知功能与消极心理的相关性探索,以往学者多从社会参与角度出发,强调认知功能可以通过社会参与[20]、生活方式[21]等机制影响老年抑郁,但少有学者从老年人自身角度出发来探索认知功能对心理健康的作用机制。

近期有学者发现,老化态度对老年人消极心理有重要影响。秦立伟[22]等对912位社区老年人进行问卷调查发现,老化态度越消极的老年人,孤独感和抑郁程度越高。此外,国内外对于认知功能与老化态度的联系更多集中在纵向研究。Shenkin[23]等对792位社区老年人进行队列分析显示老年人更好的认知功能会产生更积极的老化态度。Siebert[24]等基于成人发展跨学科纵向研究数据发现,参与者主观认知功能下降与自身消极老化态度有关。王刚[25]等通过2014年中国纵向老龄化调查发现,老年人认知功能与对老化态度呈负相关。但是,以往研究多聚焦于社区或养老院老年人,农村老年人认知功能与老化态度相互作用关系尚未可知。

认知功能、老化态度和心理健康是影响健康老龄化的重要因素。健康的心理状态与积极的老化态度是老年人保持良好认知状态的重要体现。现有研究已证实了认知功能、老化态度均与心理健康之间存在密切联系,但缺乏将其整合到一个综合模型来检验三者的相互作用关系。因此,本研究将以农村老年人为研究对象,基于心理健康双因素模型,通过积极心理的生活满意度和消极心理的抑郁水平来综合衡量农村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态,探讨认知功能对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并分析老化态度在其中的作用,以期为维护老年人的健康功能,保持老年人积极心理状态,以及实现健康老龄化提供有利参考。基于已有研究[11,14,22],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①认知功能与老化态度呈正相关,认知功能、老化态度与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与抑郁呈负相关;②认知功能直接影响农村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也会通过影响农村老年人的老化态度对其心理健康状态产生影响。变量间关系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认知状态与心理健康状态之间的关系假设模型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于2020年4月-2022年11月在江苏省南通市选取某地长期居住在农村大于60周岁的老年人为研究对象。共发放问卷446份,回收402份,其中12份因关键变量缺失剔除,最后保留390份可用问卷,回收率为87.44%。参与者年龄60～105(73.94±10.39)岁,其中,男性201人(51.5%),女性189人(48.5%)。本研究已通过南通大学附属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查(伦理号:2019-K045),本次调查均获得参与者允许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1.2 方法

1.2.1 简易精神状态评价量表 采用Folstein[26]等学者设计,张明园修订的简易精神状态量表[27](Mini-mental State Examination,MMSE)用于评定农村老年人的认知功能。该量表由5个维度组成,最高得分30分。总分≥27分认知正常;<27分为认知功能障碍。通过SPSS进行数据信效度检验,定向力、记忆力、注意力及计算力、回忆力和语言能力KMO值分别为0.71、0.7、0.78、0.7、0.7,巴特利特球形检验显著性系数均小于0.001。各维度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77、0.77、0.79、0.80、0.78。

1.2.2 生活满意度量表 采用Diener等编制的生活满意度量表[28](Satisfaction With life Scale,SWLS)调查老年人的心理感受和满意程度,该量表中文版经熊承清[29]等检测适用于大众且具有良好信效度。该量表共5个条目,采用7级计分(1表示完全不符,7表示完全符合),5个条目得分相加计算出总分。总分越高,生活满意度越高。对该量表进行信效度检验,结果表明KMO值为0.86,巴特利特球形检验显著性系数小于0.001。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6。

1.2.3 老年抑郁量表(Geriatric Depression Scale,GDS-15)[30]旨在量化农村老年人抑郁水平。本研究采用经中国学者验证的中文版量表[31],张红[32]对该中文版进行检测发现信效度良好。共15个项目,突出特点是采用方便作答“是”或“否”。是=1分;否=0分。分界值:0～4分正常;5～8分轻度抑郁;9～11分中度抑郁;12～15分重度抑郁。量表KMO值为0.83,巴特利特球形检验显著性系数小于0.001,Cronbach's α系数为0.78。

1.2.4 老化态度量表(Attitudes to Aging Questionnaire,AAQ) 由Laidlaw[33]等编制,黄一帆[34]等修订。该量表采用5级评分,共3个维度24个项目,各维度得分范围为8～40。各项得分相加得到老年人老化态度总分,总分越高表示老化态度越积极。总分≥72分表明老化态度积极,<72为消极老化态度。对该量表进行信效度检验,发现社会心理丧失、生理变化和心理获得三维度KMO值分别为0.91、0.87、0.87,巴特利特球形检验显著性系数均小于0.001。各维度的 Cronbach' s α系数分别为0.86、0.83、0.82。

1.3 统计处理

2 结 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对所有题目进行未旋转的主成分因素分析。经测量发现未旋转前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共8个,其中第一个因子解释变异量为17.1%(小于40%)。结果显示,没有发生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2.2 相关性分析

Pearson相关性分析结果见表1。研究表明:农村老年人认知功能与老化态度呈正相关,认知功能与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认知功能与抑郁呈负相关。老化态度与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老化态度与抑郁呈负相关。

表1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和相关性分析(r)

2.3 认知功能、老化态度与心理健康状态的关系模型

以老化态度为中介变量,以认知功能为自变量,生活满意度和抑郁为因变量分别建立结构方程模型:模型1为认知功能-老化态度-生活满意度变量关系(见图2);模型2为认知功能-老化态度-抑郁的变量关系(见图3),模型拟合指标均在可接受范围内,见表2。

表2 模型拟合指数

注:各路径数值均为β'值,下同

图3 老化态度的中介效应拟合模型2

2.4 中介效应检验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如表3显示,在控制人口学因素后。在模型1中,认知功能正向预测老化态度,认知功能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老化态度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说明间接效应显著,老化态度在认知功能和生活满意度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通过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检验(重复抽样2000次,95%的置信区间),表4结果显示:间接效应为0.03,且95%置信区间在0.003～0.07不包含0,这说明中介效应显著(P<0.05)。直接效应为0.405,95%置信区间为0.18～0.71不包含0,即说明老化态度发挥了部分中介作用。因此,老化态度在认知功能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中介效应为0.03,总效应为0.44,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7.55%。

表3 路径效应分析

在模型二,认知功能正向预测老化态度,老化态度负向预测抑郁,认知功能负向预测抑郁,说明间接效应显著,老化态度在认知功能和抑郁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通过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检验(重复抽样2000次,95%的置信区间),结果如表4显示:间接效应为-0.009,且95%置信区间为-0.02～-0.003不包含0,说明中介效应显著(P<0.05)。直接效应为-0.03,95%置信区间为-0.05～-0.009不包含0,即说明老化态度发挥了部分中介作用。因此,老化态度在认知功能与抑郁之间的中介效应为-0.009,总效应为-0.036,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25%。

3 讨 论

3.1 认知功能与生活满意度、抑郁的相关性

本研究结果表明,认知功能与生活满意度、老化态度呈正相关,与抑郁呈负相关。这一结果支持了国内学者[35]对老年人认知功能与心理健康相关性结论,即正常的认知功能能促进积极心理状态,也对消极心理有保护作用。以往研究发现没有认知障碍的老年人有更稳定的情绪、更好的睡眠质量[36]。睡眠是维持大脑功能的基础,良好的睡眠可以增强记忆力,提高认知能力,进而长期保持积极向上的心理状态,生活满意度较高。除此之外,老年人因阿尔兹海默症等慢性疾病导致的认知功能下降会产生情绪低落、思维迟缓、人际交往减少等不良后果,负面影响老年人情绪,为焦虑抑郁等消极状态提供心理环境。周滢[37]对319名轻度认知障碍老年人进行评估显示抑郁检出率为35.7%,且孤独、抑郁等多种情绪问题共同存在情况较为常见。张彧等[20]对2018年中国老年健康影响因素跟踪调查数据分析发现认知功能可以负向预测老年抑郁。因此,农村老年人的认知功能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负向预测抑郁。

3.2 老化态度在农村老年人认知功能与生活满意度、抑郁之间的中介作用

对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表明,认知功能对生活满意度的正面作用受到老化态度的部分中介影响,即随着认知功能的提高可以促进积极的老化态度进而提高生活满意度。认知功能对抑郁的负面作用也受到老化态度的部分中介作用,同时老化态度对抑郁呈负向影响,即认知功能越好,农村老年人的老化态度越积极,抑郁发生率降低。拥有良好认知功能的老年人,有更稳定的情绪,对老化持有积极态度[38]。Siebert等[24]一项20年纵向研究数据表明在老年人群中,客观认知功能障碍和主观认知功能障碍都与老化态度具有密切联系,有认知功能障碍的老年人持更消极的老化态度。王琼宇等[39]研究表明老年人的认知越好,老化态度也就越积极。还有学者发现认知功能受损的老年人语言表达、情感状态等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进而表现为社会参与程度下降[40]、身体活动能力降低、人际交往能力丧失等。而社会参与程度、人际交往能力也是衡量老化态度中心理社会丧失感的重要指标。还有学者[41]对认知与老化态度进行相关性探索,以较低的自我效能预期来评估结果发现对老化持消极态度的老年人,与持积极态度的人相比,往往较少从认知功能训练中获益。因此,笔者认为老年人的认知功能正向预测了老化态度。

本研究发现,老年人老化态度对积极心理和消极心理会产生不同影响,老化态度正向预测了生活满意度,负向预测了抑郁。实验研究发现,对老化态度持消极态度的老年人其心理、身体和认知功能也会下降[42]。唐丹[43]等对老化态度和心理健康相关性研究表明心理社会丧失可有力的预测老年人的抑郁水平。这是因为消极老化态度会导致老年人更少采取健康的生活方式[44](如吃新鲜蔬菜和水果、定期锻炼和不吸烟等),有更差的人际交往方式和多愁善感的性格,进而产生抑郁等不良心理状态。而持有积极老化态度的老年人在衰老过程中则保持更多的社会交往(如参加老年大学,志愿者活动,旅游骑行等)、规律运动、均衡的饮食、充足的睡眠。用更加理智的方式对待老年时期丧偶、社会地位下降、收入减少等不良事件。在面对健康问题时也能通过补偿战略的方式,进行心态重建,因而生活满意度较高。因此,农村老年人的认知功能是他们身体变化的重要反映,可以通过影响老化态度来间接影响其心理健康。

3.3 研究启示与不足

本研究尝试探讨农村老年人认知功能影响其心理健康的内在机制,关注老化态度在其中的作用。研究结果丰富了认知功能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机制理论,为政府和医院制定相应的管理干预策略提供了支持,提示医护工作者可以针对有认知功能障碍的老人进行心理干预,形成科学合理的生活方式和积极老化态度,有效防治老年抑郁。目前我国对农村老年心理关怀的研究以及实际工作开展仍处于初级阶段,甚至滞后于我国农村老龄化发展进程和广大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的迫切需要[45]。为有效促进农村老年人心理健康,党和政府应发挥主导作用,出台相应政策支持老年人心理健康管理和服务工作。各级医疗机构应增设老年心理咨询室等。其次,应用广泛社会力量,加快组建适应新时代老龄工作需要的专业人才和志愿者队伍,助力于农村老年心理健康事业。最后,农村老年人子女应关注老年人衰老过程的心理感受,重视对父母的精神慰藉。个人、家庭、社会和医疗机构有效结合,多层次、多渠道建立全民心理健康保障体系。

但本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本研究仅用生活满意度和老年抑郁量表来衡量积极和消极心理状态具有一定时效性和误差。其次,本研究采用了方便抽样,没有均衡地区、性别等因素,可能会使研究产生一定的抽样偏差。在今后研究中,可以增加随访和纵向队列研究,采用随机抽样方法,平衡各种因素,扩大样本数量,更深入的考察认知功能和心理健康的关系。

认知功能可直接影响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与抑郁状态,也可通过积极的老化态度提高其生活满意度,降低抑郁程度。因此,应提高对农村老年群体的关注,引导老年人正确区分正常老化和认知功能下降,形成科学合理的生活方式和积极的老化态度,进而提高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防治老年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