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难以跨越的铁栅栏

☉梁永安

我们的生活其实非常朦胧，什么叫作朦胧，就是说我们不知道自己最好能做到什么，最坏能做到什么。

在很大程度上，我们是在对自己不是很清楚的情况下度过一生的。但是，初恋有时候会推动你去释放内心的激情，让你达到一个极致的状态，从而终于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乔伊斯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有十五个故事，其中第四个故事叫《伊芙琳》。伊芙琳这个女孩过着一种很平淡的小市民生活，后来她爱上了水手弗兰克，弗兰克要带她去南美洲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伊芙琳特别高兴、特别兴奋，终于要摆脱这灰蒙蒙的日子了。

我们在恋爱时经常可以看到，初恋会使人显得焕然一新。在这个焕然一新里面，有可能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其中的困难与压力，没有把这些东西真正地在心理上进行消化。所以那种很快就开启的初恋往往很不稳定。

伊芙琳跟弗兰克约好，在某一天晚上，天雾蒙蒙的，两个人奔向码头。码头上人山人海，弗兰克冲过铁栅栏，伊芙琳在后面与他隔开一点点距离。她只要跨过一个栏杆就可以上船了，结果没想到，她抓着铁栅栏，一步也迈不动。

这里有高度的象征性，跨过这一步之后，新世界是完全未知的，而原来那种生活尽管很差，但它是可知的、可预见的，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可以依赖的。很多人就会卡在这个关口上，宁可过那种让自己的内心落满灰尘的生活，也不去打开一个有点惊心动魄的新世界。

伊芙琳在那一刻感到非常绝望，她抓着铁栅栏，看着弗兰克。弗兰克回头看她，说：“伊芙琳！爱薇！”结果她不得已抬起一张惨白的脸，无可奈何地，恰如一只走投无路的动物。她茫然地望着他，目光中既没有爱恋，也没有惜别之意，仿佛望着一个陌路人。

当然，伊芙琳也明白了，自己过不上这样一种远方的生活。因为过去的十九年，已经从内部把她的灵魂销蚀掉了，所以只在脑子里有浅浅的一层愿望使她要出逃，但是真正行动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力量了，而这正是今天我们很多人的状态。

我们中的很多人在谈爱情、谈向往，不过就是谈谈而已，真正要去行动时是动不了的。真正去行动，一些人还是要现实的东西，比如车子、房子。

人一旦知道了自己的极限，内心深处就甘心了，分手也会使人重新认识自己，开始经营自己的小生活。虽然这让人有点伤感，但可能在某个人生阶段是普遍存在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