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的画
2023-11-21臧世翮
臧世翮
童老是远近闻名的大画家，画了差不多一辈子画，许多画被人不惜高价买去珍藏。
童老只有一个儿子，可儿子没遗传他的基因，没继承他的绘画艺术，竟走上了从政的道路，当上了副市长。
自从童老的夫人去世，他就跟儿子一起生活。随着年岁越来越高，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难免考虑儿子的事更多一些。自己的确给他留下了一些画作，但大都是山水画。他琢磨来琢磨去，想根据儿子从政的职业特点画一幅画，是励志的，勉励他心系百姓，执政为民。儿子要做到这样，必须具备菩萨一样的心，为民做好事，做善事，造福百姓，这样才无愧于官位。画啥好呢？他思来想去，决定画一幅佛像。
童老去了山上的一座寺庙。这座寺庙靠山临水，幽静肃穆，几棵菩提树挺拔苍翠。伴随着悦耳的钟鼓声，童老神情自若，默默地观察每一个僧人。寻来寻去，他的目光随即落到了一个僧人的身上。此人大脸盘，气宇轩昂，慈眉善目。只见他正在打坐禅修，神怡气静，口诵经咒。僧人那唯美的微笑，立时融入了老画家的心中，并温暖着他。
童老伫立于僧者面前，充滿深情地打量着他。太合适了，此人就是我苦苦寻觅的模特，就画他了！
等待了好长时间，僧人打完坐起身后，童老走到他跟前，微笑着双手合十，温和地叫了一声“师父”。之后，把他要画师父的想法进行了一番商量，并许诺要付给他丰厚的报酬。僧人很高兴，欣然接受。在交谈中得知，僧人的老家是农村的，由于家境贫穷，初中没毕业就出家到这里修炼，与世隔绝，倒也清闲自在，吃穿不愁。
童老的这幅以僧人为模特的佛画终于画完了。他仔细瞅着这幅画，感到非常满意，付给僧人一笔丰厚的酬金，高兴而归。
回到了家，童老把这幅心爱的画裱起来，挂到了客厅明显的位置上。画作中的“佛”像，再配上“积善成德”四个字，可以时时提醒儿子注意一言一行。
过了两年，童老又一琢磨，给儿子留下这么一幅画还是太单了，最好再从反面配上一幅，这样可形成对比，效果会更好。思来想去，他决定再补画一个魔。转念一想，魔可不同于佛，不好下笔呀！魔是啥？魔就是坏人，是罪人，是大逆不道的魔鬼，应该下地狱的。想到“地狱”，童老猛然想到了“监狱”，如果能想办法进到监狱，选一个穿着囚服的犯人当模特，画出来，留给儿子，岂不更能起到警示作用？对，进监狱，画犯人！
主意已定，童老找到监狱的负责人，谈了自己的想法，得到允许后进了监狱。童老想，犯人也有自尊，他们是不愿意让人当模特被画的。童老打算找到了合适的人再跟他协商，不白让他当模特，同样也付给他一定数额的费用。
童老找机会与犯人们接触，他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的一位，此人满脸胡楂，面容清癯，脸色苍白，仔细观察，模模糊糊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这样的有眼缘，如果画画他，定能得心应手。
经狱中负责人允许，童老和这个罪犯见面了。
罪犯低着头缓缓走到童老的跟前。
“你好！”童老语气和蔼。
罪犯抬起头，定睛一瞅，霎时一惊，继而又低下了头。
“你千万不要悲观丧气，振作起来，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去。”童老眼里闪着柔情的光芒。
童老把自己想画他的想法说了。还没等说完，罪犯就意外地异常激动起来。
“我……我对不起你呀！”他不由得捶胸顿足，“呜呜”地失声痛哭起来。
“你……”童老诧异。
“我……我就是当年在寺庙里被你画的那个僧人呀！”
“啊？是你？”童老难以置信，大惊失色。
平复了一阵子，罪犯向童老述说了他犯罪的经过。
当年，自打拿了童老给的钱，他就离开了寺庙。下山后他无所事事，整天吃喝玩乐，当把那些钱挥霍完以后，挡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就连偷带抢，以满足自己贪图享受的欲望，结果被捕入狱。
童老听完了罪犯的叙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此，童老不再作画，不仅撂了笔，还把那幅当年他精心创作的佛画从墙上摘下来，当着儿子的面，毅然决然地烧毁了。
选自《陕北文学》
2023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