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乡叫杰森

崔民

深夜十一点，手机嘀嘀响起来。我翻个身，摸索着把手机拿过来。瞧一眼，是杰森发来的微信：“哥，你说我要做个事，咋比登天还难呢？”

我认识杰森大概有两年时间。那次我站在京都韵风理发店门前踌躇，一个小伙子从我身后突然冒出来：“这位，你要理发吗？那就进来吧。”小伙子一头有型的黑发，看着和哪位明星相似。至于哪位，我说不准，反正有些眼熟。

“那就进来吧”，说得多么轻松。显然他不知道，我对发型是苛刻的，一般的理发师入不了我的法眼。在这之前，一直给我理发的师傅离开北京回老家去了。

我决定赌一回，看看这小伙子是不是能令我满意的理发师。

进了店，我看了看他的胸牌，他叫杰森。

杰森在我頭上梳了几下，说：“就按照你这个发型理，是吧？”

我点点头。

杰森开始用理发剪给我理发，剪子“唰唰唰”很有节奏地响着，被他摆弄得像个乐器。

“哥，你老家哪里？”杰森跟我攀谈起来。

“哈尔滨，”我停顿一下，补充说，“索菲亚大教堂附近。”

杰森很兴奋地说：“哥，我也是哈尔滨的，家离萧红故居没多远，索菲亚大教堂我常去。你看，咱是纯老乡啊。”他跟我熟络得像老朋友。

“哥，你看看发型效果。”给我理完后，他询问我的意见。

我对着镜子照，果然，这发型给我增添了不少光彩。

后来我知道，杰森来北京已经六年了，曾跟一名很有名气的师傅学徒。听他说他师傅很厉害，经常给大明星理发。

那次我去理发，杰森的脸格外光亮：“哥，我师傅真厉害，他又给大明星理发了。哥，我师傅说我的手艺也能给明星理。”说这话的时候，杰森看着我，眼里放着光。

“杰森，照这么下去，我看你给明星理发指日可待，祝贺！”我夸奖他。

他笑着点点头：“哥，我听你的。”

过了几天，杰森给我打来电话，说他要去给明星理发了。他非常激动，说话声音很大。我为他高兴，也大声说：“祝你成功！”

杰森在电话那边兴奋地回：“哥，瞧好吧！”

杰森给明星理发的事，在我心里也算是风平浪静了。然而他突然发来这个信息，弄得我睡意全无。我不知道杰森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可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给明星理发的事肯定是泡汤了。

我决定帮他这个忙。

大概过了两周时间，许强帮我联系到一位明星，答应可以让杰森给他理发。许强是我们报社跑娱乐口的记者，认识的明星多，门路熟。

我带着杰森去见明星的路上，杰森脸上洋溢着笑，跟我说：“哥，北京这个地方明星就是多，我来北京最大的愿望，就是给明星理发，连做梦都想这个事，真的。”

我拍拍杰森的肩膀，替他高兴。

我们和许强会合后，便直奔明星住的酒店。到了酒店，许强让我们在大厅等，他上楼联系。

过了十分钟，许强回到大厅，把我拉到一边，说：“唉，这位明星掉链子了，说根据剧情需要，他的头发不能理。”

这个情况很难让人接受。我回头看一眼杰森，他已经感觉到什么，走到我身边，低下头说：“哥，我先回去了。”他用手摸摸肩上装着理发工具的背包，背包外面贴着多位明星的图像，很耀眼。

过了一个月，许强找到我，说他又联系到一位明星，已经敲死了，肯定不会掉链子。

我立刻给杰森打电话，可是电话却无法接通。我连打了三遍，仍然是无法接通。只好去理发店找杰森，到了店门口，我的手机响了，是杰森打过来的。我接起电话，抢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我松了口气，要是再联系不上他，就会失去这个好机会。

我把手机靠近耳朵，仔细听杰森回话。我想这个消息足以让他欢呼雀跃。然而杰森的语气极其平静：“哥，我想明白了。谢谢你为我费心。”

我目瞪口呆，不知他那边发生了什么。这个杰森，怎么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我准备了一大堆的话，要跟杰森讲。走进理发店，听说我找杰森，一个小伙子走过来：“我就是杰森。”

我看那小伙子一眼，说：“你不是杰森。”

小伙子指着自己胸卡说：“您看看，杰森就是我，没错。”

旁边一位理发师笑了，跟我解释：“杰森是工作代名，您要找的那个杰森是以前的杰森，他已经辞职了。”

杰森辞职了，这可太出乎我预料。

不久，家乡朋友告诉我一个消息，哈尔滨新开了一家明星理发店，是北京理发师经营的，喜欢新潮发型的人，不用去北京了。他说：“嘿，好火啊，天天有人排队。这个店长声称来店里理发的人，全都是明星。你说是不是挺有趣？”

我想到了杰森，百分之九十九是他。

选自《当代人》

2023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