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

徐宏勤

上午我正准备下班，接到了县乡镇企业局办公室的电话，要求下午两点到局里参加一个会议。办公室还再三强调，会议是局长亲自主持，所以千万不要迟到。我问会议大致是个什么内容，答“你来了就知道了”。是的，重要的会议怎么可能提前泄露内容呢？但我想，开会之前总要有点准备吧，便试探性地问道：“需要我们准备什么材料或者发言稿吗？”那头说“不需要”，电话就“啪”的一声挂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会议呢？我有点忐忑起来，县乡镇企业局是掌管全县二十二家乡镇企业经营与发展的一个大局，是不是最近对全县的乡镇企业有什么最新的指示或者要求？是不是银行放贷要压缩了？是不是高耗能企业拉闸限电了？是不是因为县里最近连续两起安全事故又要开会警示了……

我决定推迟一点下班，也把办公室的两位年轻人留了下来。我要求设备运营部把前三季度的用电情况做个统计报给我；我通知财务部把我们今年在几家银行贷款的数字报上来；安全生产工作是企业中的头等大事，都是一把手负责制，我让办公室的员工把上个月公司组织的安全大检查的通报、新调整的安委会文件，还有四季度的安全工作计划一并找齐了送过来。还有其他的像社保人数、外贸出口总额、技改投入等，我也都分别打了电话要了一圈数据。

其实如果不是临时通知参加这个会，我准备到车间转一转，看看他们这阶段科技创新推进得如何。现在行业竞争十分激烈，最残酷的竞争其实是科技的竞争，所以我们需要在创新问题上下先手棋。如果没有自主的产品，你将永远跟在别人的后面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局里要求公司一把手参加，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我想安排其他副总去参加那肯定不行，必须亲自去。

说是两点开会，我算了一下时间，在食堂吃份工作餐，叫司机一点半送我，二十分钟可以到县城。一点五十，当我赶到县乡镇企业局时，局长已经到了，他很热情，站起身来亲自为我泡上一杯茶。不一会儿，听到隔壁有开门的声音，紧跟着有人把头伸过来，是局办公室郝主任。局长问：“人员都通知到位了吧？”郝主任说：“环宇集团的万总上午打他手机他没接，后来我通知他办公室了。”局长让我稍微坐一会儿，十分关心地询问了我公司最近的生產经营情况，希望我们加快发展步伐，思想要再解放一点，步子要再迈大一点。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嚷嚷的声音，紧接着郝主任进来，尴尬地说：“我问万总到哪里了，他说他没接到通知，大概是办公室忘了向万总汇报了。万总说能不能请个假，我叫他不要磨蹭了，抓紧时间赶过来，会议很重要，怎么能想不来就不来呢。他说现在找辆车子马上赶过来。”因为环宇集团还在三十公里以外的乡镇上，估计要再等半小时。局长说：“既然都这样了，那就等一会儿吧。”

借着这个机会，我又向局长汇报了公司最近征地搬迁的进展情况，无论是资金还是时间，感到压力很大，总之还是希望维持现状。局长鼓励我，不要怕，搬到县城的开发区，便于统一规划、统一管理。我心里很清楚，这是一项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政绩工程。按照县里的意思，一是希望我们在沿海省份找一家公司，我们把钱打给他，再让他把钱打到县招商局，然后再转给我们新设立的公司，这样就算是招商引资了。二是企业利用这个手段搬迁到开发区，这样既能提升企业形象，也能充实开发区招商引资的成果。我感到进退两难，也就勉强先应付着，不好说得太多。我也不想和他继续聊下去，而且开什么样的会、哪些人开、在哪里开我都不知道。看到眼前这局长办公室里只有一组沙发的位置，我就问局长：“会议就在您办公室开？”局长说：“人不多，就在我办公室开。”我更加纳闷，但细想想也是，开会规模越小越重要，下文的字数越少越重要。时间过去了一二十分钟，局长叫郝主任再打个电话问问万总到哪里了。电话那头说，找了一圈，公司的车全派出去了，现在正准备乘坐城乡公交班车。郝主任又来汇报，局长说，既然等了，那就再等等吧。

半小时后，万总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局长和他做了一番寒暄，并示意他在三人沙发上坐下，在茶杯里添了一些热水。然后，局长自己先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一边拿起桌上的文件，一边说：“其实这个会，我是不准备开的，想把电子版让办公室直接发给你们的，但是从市里到县里，各级领导都很关心，尤其是我们县里的主要负责同志，上午我在向他汇报时，他很重视，要求一定要根据上级的要求把责任层层压实，做到任务到人。为了认真落实好上级领导的指示精神，下午我把你们二位请过来，就是要传达市里的一份重要文件。”局长喝了一口茶，然后又点上一支烟：“规定动作还是要做的，下面我把文件念一下。？菖？菖市？菖？菖局文件，？菖？菖字？菖？菖？菖号文件《关于鼓励规模以上企业快速发展的通知》……？菖？菖？菖？菖年？菖月？菖日。”局长不紧不慢，带着节奏把文件一字不漏地对着我们宣读了一遍，在关键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穿插了一些自己的见解，然后告诉我们：“你们二位老总知道，我们县的经济基础较差，工业相对落后，历史上的欠账很多，规模以上企业只有你们两家，所以通知来开会的也就你们两家。这次市里下发了这份文件，出台了许多鼓励政策，制定了不少奖励办法，对你们两家来说是一个重大利好的机会。为了帮助你们弄清会议精神，我上午安排把这份文件复印了两份，你们各自带回去认真研究研究，一定要吃透文件精神，用好、用足、用活上面的各项政策。我知道你们都很忙，我就不多说了，也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散会。”

选自《边疆文学》

2023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