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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英语新词构词方式研究

2023-11-21王逸群

辞书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构词法

王逸群

摘 要 文章对韦氏在线词典“时间旅行者”功能中1946年至2022年共8299个新词进行来源分析,并与过往新词构词方式研究的成果进行比对,深入探讨了二战结束以来英语的实时发展动态与各个构词法和借用法的具体变化趋势,展现出借用法减少、派生法相比复合法不断减少,以及缩略法与拼合法不断增加三大重要趋势。在此基础上,文章借助语言经济学得出结论:语言变迁的根本规律是省力原则,而在语言社会学的视角下展现出多元化、全球化、平权化、大众化与麦当劳化的特点,并为未来研究提供了研究思路。

关键词 英语新词 构词法 《韦氏词典》 语言变迁 语言经济学 语言社会学

一、 概 述

社会生活与历史事件在语言中都会留下它们的踪迹,20世纪以来,无数与科技、军事、互联网相关的新词都佐证了这一事实。然而,社会发展不仅能从新词的领域变化中看出,更能在相对间接的词汇构词方式中窥见——历史上曾从其他语言大量借用词汇以及自己创造词汇的英语,现今的新词却更多是在旧词的基础上构造的。本文尝试通过研究韦氏在线词典收录的1946—2022年间总计8299个英语新词构词方式并归纳其变化趋势来了解英语语言的深层变化及其与社会背景的联系。

从不同角度出发,对新词的定义也有所不同。Algeo(1991)2在其收集《美国语》(American Speech)50年间新词栏目内容的著作《新词50年》(Fifty Years Among the New Words)中提到,这一栏目最初将新词定义为时间上最新出现的词,然而由于许多新词难以在撰文时确定其成词年份,故而将标准定为“从未在现有主要词典中出现过”,而不把重心放在时间上。与分析个别词语现象的新词栏目不同,考察大量新词构词方式的研究更多关注成词时间,其借助的新词词典往往既在蓝本层面选取未曾收入词典的新词,又在时间层面选取首次出现于某一年份的词汇,(高永伟 1998)9-11比如《巴恩哈特新词词典》(Barnhart Dictionary of New English since 1963)、《牛津英语词典补编》(The Supplement to 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等。通过分析收录特定时间段新词的词典,研究者得以对这段时间出现的新词进行整体考察,而这也正是本研究所采取的方法。

新词的发展即词汇的演变本身是非系统性的和随机的,而系统性考察整体演变趋势的方法之一是考察新词的诞生与隐退,(黄锦鸿2022)另一个就是统计新词的构词法。20世纪60年代是对当代英语构词法的系统性研究开始大量涌现的时代,当时Marchand(1969)2在《当代英语构词法类别》(The Categories and Types of Present-Day English Word Formation: A Synchronic-Diachronic Approach)一书中就将构词法定义为“研究语言如何构成新的词汇单位的规律的语言科学分支”。一般来说,构词法并不包括借用法,两者可以并列视作英语词语来源的两种方式;而构词法本身又与屈折变化同属于形态学的研究范畴,但屈折变化又属于语法研究的领域。(高永伟 2021)由于本文主要研究新詞的构成方式,因此主要研究各类构词法和借用法的变化趋势。至于构词法的具体类别,本文将结合过往文献的分类及定义在后文详细阐述。

二、 研 究 背 景

关于英语词汇的构词法研究早已有之,然而针对英语新词的构词法量化研究开始较晚,主要出现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已有研究中的重要成果如表1所示:

在对英语新词构词法的量化研究中,Cannon的研究相对最早,也最全面。Cannon(1978)曾分析了韦氏《6000词》(6000 Words:A Supplement to Webster’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中的新词构词法,此后Cannon(1982)又分析了《第二本巴恩哈特新词词典》(The Second Barnhart Dictionary of New English)中的4520个新词,并最终完成集大成的《历史的变化和英语构词》(Historical Change and English Word-Formation,1987),总计分析了来自《巴恩哈特新词词典》(Barnhart Dictionary of New English since 1963)、《第二本巴恩哈特新词词典》(The Second Barnhart Dictionary of New English)和《韦氏新国际英语词典第三版》(A Supplement to Webster’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1981年补遗中的13683个新词。由于一直采取分析新词词典中全部词语的研究方法,新词又都聚焦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其不同研究的成果有一定的一致性,并且其1987年的专著提供了相对全面的21类构词法和列表分析。

其他学者则更多采取随机抽取词汇分析构词法的方式进行统计。Algeo(1980)从《巴恩哈特新词词典》的5000多个新词中随机抽取1000个单词进行分析。值得注意的是,Cannon(1987)的《历史的变化和英文构词》中选用的词库同时包括了Algeo在1980年论文中所研究的词典与Cannon在1982年的论文中所研究的词典,且这两部词典提供的新词在《历史的变化和英文构词》中研究的13683个新词中占据主体。如果将两篇论文的数据与Cannon专著中的数据进行粗略的横向对比,似乎可以发现借用法、缩短法和复合法的占比相对一致,而转移法、拼合法和派生法的占比有较大区别,其中前两者的差异或可从不同研究者不同的判别标准以及Algeo抽取的样本不具有充分代表性的可能因素中解释,而派生法在1972年后比1972年前占比明显更少,在时间跨度上涵盖了两者的Cannon专著中派生法的占比则正好介于两者之间,这或许足以说明派生法的占比有减少的趋势。

Algeo(1991)的另一部重要作品就是《新词50年》。如前文所述,虽然此书标题中注的明年份是1941年至1991年,但此年份是指该书截取的新词栏目的年份区间,而非新词本身的成词区间,这与他针对巴恩哈特词典的研究以及Cannon的研究有所不同。也正是因此,此书虽源于50年间《美国语》的新词栏目,但其收录词汇似乎没有明确的时效性,也没有严格的代表性,尤其是外来语的占比相比其他论著明显过少,这或许是因为此栏目在选词中较少探究借用法的新词。除此之外,Algeo在此书中还记录了《朗文新词词典》(Longman Register of New Words)的构词法占比,虽然该词典中的新词出现在1987年至1988年间,数量较少,但在构词法的分析成果上与Cannon对1973年至1980年间新词的研究成果比较一致,更加可以取信。

除上述针对收录特定时间段新词的词典进行统计分析的共时研究外,还有研究者尝试针对长时段的历时分析。Bauer(1994)出版了分析英语语言整体变化的专著,其中关于词汇的章节收录了他对牛津英语词典中1880年至1982年间新词的构词法研究。在研究方法上,Bauer从《牛津英语词典补编》中随机抽取新词后,筛除了已有词语的补充词义或同形异义词,得到2082个词语,再以1913年与1938年两个有重要政治意义的年份为界划分出三个时段,据此进行历时分析。Bauer进行筛选的原因是他认为语义变化导致的新词往往有独特的语义变化模式,难以系统性归类和统计,判别时会掺杂过多主观性。这种研究方法使其分类中不会出现转移法,在历时研究中,这确保了每个新词只会出现一次,在归类统计上更为客观。与此同时,虽然其研究的词典与Cannon及Algeo研究的词典都不同,各词典的选词标准必有区别,导致直接横向比较有较大区别,但Bauer在自己的研究内部能够确保选词标准相对统一,有较高的信度,也能够观察到随时间产生的明显的变化趋势,尤其是借用法减少、缩短法增加。

这些研究仍有一定缺陷。首先Cannon以外的研究者采取的抽取方法导致新词代表性不足,可能会更多地抽到词条释义占据更大版面的词语;其次研究者各异的构词法分类与研究对象导致研究数据难有统一标准,无法进行细致的元分析;再次在时间上的趋势还不够明晰,共时研究者间的数据不易直接比对,历时研究者的数据也仅有粗略的时段划分,近40年的词汇也没有得到研究;此外,随着研究的深入,对构词法的分类也有所变化,尤其是在派生法和复合法中,许多原本被视为词缀、词语或拉丁语、希腊语的成分,被重新划分为构词词素(combining form),这种构词词素的变化与改变词语词性或调整词语词义的词缀不同,能够为词语额外提供特定词义。尽管构词词素在现代有极强的构词能力,在20世纪却未被研究视为独特的构词成分,其构成的新古典复合词(neoclassical compounds)也就仍被视作派生词,因而在新研究中可将其重新划分为复合词,以便考察派生词和新古典复合词的真正变化趋势。最后,过往研究由于时段较多较短,并未将词汇演变乃至语言变迁与社会变迁联系起来,而这也是本文的目标之一。

三、 研 究 方 法

考虑到过往研究存在的缺陷,本研究选取韦氏在线词典(www.merriam-webster.com)作为研究对象(以下简称“韦氏词典”),并且借助该网站的“时间旅行者”功能汇总了1946年二战结束至2022年该词典收录的8299个新词以供分析。值得注意的是,正如该词典网站的介绍所说,该词典虽然最初是《韦氏大学词典》第十一版(Merriam-Webster’s Collegiate Dictionary 11th Edition)的在线版本,但此后有数次重要的在线更新,因而较纸质词典版本更新,更新速度更快,已经成为一部仅存在于线上的独一无二的词典;同时据该词典编辑说,韦氏词典相较保守的牛津英语词典更加注重最新、最活跃的词汇,也就更加适合针对新词的历时研究。(Perlman 2018)

本文整体上将新词来源分为互斥的九大类,包括派生法(derivation)、复合法(composition)、缩短法(shortening)、拼合法(blending)、转移法(conversion)、借用法(borrowing)、异构法(alteration)、拟声法(imitative)和其他(others)。本研究额外设置并不互斥的四个次要类别,为专名构词法(eponymy)、回溯法(retronym)、叠词法(reduplication)和类比法(analogy),这是因为以上每个次要类别构成的新词基本都可以归于前述互斥的某一类中。(高永伟2009)53-56如此分类的目的是按单词的主要来源进行明确的分类,以便了解各个重要构词方式的变化趋势,并对不互斥、也不与主要类别互斥的次要类别另做考量。在这些来源中,借用法及转移法中的新义并不是严格的构词法,然而往往包含在过往的构词法研究中,因而本文一并作为新词来源加以研究。

在韦氏词典的“时间旅行者”功能中,每个新词只会在其最早被创造的年份中出现一次,不会因为新义或转类(functional shift)而复现于此后的年份。因而,本文借助韦氏词典的结果与Bauer的手动筛选结果不谋而合,几乎都没有考察主观性较强、同时会破坏其他各个类别互斥性的转移法。不同的是,本文仍然设置了转移法,用于统计由固定短语转变而来的词語;且由于许多专名构词法都有运用转喻、比喻等转移法,如Walter Mitty、Watergate等,本文也将此类一并列于转移法中,以确保此类专名词也能同时归于八大互斥的主要类别之中。故本文中的转移法不能与过往研究中的转移法直接比较。

除此之外,不得不指出的是,词语的主要来源本身就存在一定的模糊性,这也是各个研究者得出的结论各不相同的原因。举例来说,复合词与新的拼合词之间存在难以区分的现象,这是因为许多新拼合词中包含的成分可能常用于拼合而被转为构词词素,本文的解决方法是统一以牛津词典现有词条决定某成分是否是词缀或构词标准。

确定所有新词的来源后,本文依照新词来源的各个大类和小类分析变化趋势;由于词典收录的新词数量随时间减少,从历时角度看,如果研究各个类别的个数变化都只会得出减少的结论,因此本文以各个类别在该年构词方式中的占比作为基础数据,从而分析其变化趋势。此外,本文还将从语言经济学的语言社会学视角出发,探查英语词汇的长期发展与短期动向,并且为未来语言变迁的研究提供可供参考的研究思路。

四、 新词演化及其语言学和社会学分析

1. 新词构词方式演变讨论

在开展历时分析之前,从共时的角度看,表2总结了本文最终得出的各个构词法的占比。将其与前文过往研究成果中去掉转移法后的各类别占比相比对,可以得出一些整体特征。

其一,复合法占比明显较高,派生法占比明显较低。除了两个构词法本身的变化趋势,这还与以往研究中新古典复合词常被归入派生词有关,而本文发现新古典复合词高达10.4%,全部归入复合法之中,复合法的占比自然也就远超以往研究。

其二,拼合法占比呈现出明显的上升趋势。除了如后文所分析的拼合法的使用在近年不断增加的原因之外,也有部分是因为韦氏词典相比牛津词典选取的术语更多,而许多生物、医药领域的术语都使用了拼合法,如phenylephrine、meperidine等。

其三,样本数据本身存在一定缺陷。在本文中,21世纪选入的新词相对较少,这是因为新词往往需要经过时间的考验才会被收入词典中,而新词构词法中的缩短法和拼合法有许多是临时使用,有较强的时效性,需要更长时间的考验才会被词典接纳,这就导致了21世纪入选新词样本量不足、代表性不够,同时,缩短法和拼合法占比极低,其他部分构词方法占比极高,数据存在失真,不能体现与先前一致的趋势,因此本文在考察构词方法变化趋势时主要考察21世纪之前的新词,而对21世纪后的新词主要做个别考察。

从共时角度了解整体特征后,本文以十年为单位划分,将各构词大类的占比归纳成散点图(见图1),所得整体趋势是21世纪前派生法、复合法、借用法逐渐下降,而缩短法、拼合法和异构法逐渐上升;21世纪后的变化则符合前文的推理,即缩短法和拼合法因收录较少,一反先前的增长趋势,导致复合法和派生法占比回升。仅以21世纪以来与SARS和新冠肺炎疫情相关的新词为例,牛津词典收录的infodemic(信息疫情)、R-number (reproduction number,基本传染数)等新词都广为流传,而并未收录在韦氏词典中;倘若收录则会大大提升缩短法和拼合法在21世纪相对小的样本量中的比例。

从历时角度来说,在各个类别中,派生法的明显减少伴随着大量传统词缀构词能力的减退,虽然也有少数来自外来语和科技术语的新词缀产生,依然无法挽回其颓势。复合法的占比向来较高、较稳定,且向心结构的名词复合词占据最高的比例。复合法中构词词素的构词能力令人惊叹,且多表现在科技进步与社会思潮方面。缩略法和拼合法都有明显上升,其中拼合词主体为首词截短的类型,这或许与拼合词多以第二个词的词义为主有关;两种构词法共同展现出当代英语通俗化和简化的趋势。与之相比,借用法的来源语种虽然很多,新词占比却明显减少,这部分新词源于英语,更多会影响其他语言,而较少被其他语言影响;但英语仍然会受到国际事件的影响,如东欧剧变解释了外来词在20世纪末的重新兴起——20世纪最后10年,本文涉及的50个外来词新词中,有24个是来自苏联原成员国语言或苏联影响下的国家的语言,并且除去俄语,其他12种语言的词语都没有在这10年外进入过英语,足以证明东欧剧变是借用的发端。最后,异构词、拟声词和难以归类的新词在新词中的占比都略有提升,而它们正代表新词中较为随意和口语化的词语,这与下文揭示的英语向大众化发展的趋势是一致的。

2. 对语言变迁的语言经济学和语言社会学分析

新词演变是语言变迁的具体表现形式之一,而语言变迁的规律与原则历来是语言学的研究方向之一。然而,考察语言变迁的视角却经历了长期的发展。历史比较语言学最早描述了语言的流变,然而这种变化却无法得到解释。索绪尔的结构语言学将语言视为使言语活动成为可能的社会规约和机制,从而能够考察这种制度的历时变化与共时特征。他认为,语言采取的是渐进式变迁,这是因为集体惰性导致语言变迁更易受到路径依赖的影响和锁定。然而,正当语言符号的约定性為其变化关上了大门,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又使其变化有了可能性。尽管所指和能指在替代方面上不变,两者的联系却是任意的,这就使得新的符号不断出现,并在竞争中稳定下来。(张卫国 2011)在这一思路下,许多语言经济学家引入演化博弈论的思维,将语言视作演化的产物。鲁宾斯坦(2004)17

就认为,语言中二元关系的演化遵循着经济学的最优化法则,而当语言不能服务于人们的需求,演化力量将会发生作用改进其功能。那么,英语词汇的演化是否同样遵循着什么规律呢?笔者认为,英语新词展现出的规律是与Zipf(1949)《人类行为与省力原则》(Human Behavior and the Principle of Least Effort中提及的省力原则相一致的,即新词普遍使用最小的成本达到最大的效用,而那些不符合省力原则的新词要么不会被创造出来,要么创造了也会隐退。具体而言,成本可以分为造词成本与传播成本,效用可以分为表达效用与传播效用。毫无疑问,造词成本最低的是将原有词语改造为新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几乎所有构词方式都是基于原有词语,而完全新造的词语相较新词总数可谓寥寥无几。这其中,直接将词语结合的复合法和在原词基础上加词缀的派生法当仁不让地成为造词成本最低的方式,其占比也自然成为新词中的主体。与此同时,降低传播成本的目标要求新词尽可能简便,这也就使得缩略词占据更大的比重,并且在现实的语言传播中有更多非正式的缩略表达。如果说这些只是展示了词汇演化遵循集体惰性和路径依赖的一面,那么表达效用和传播效用上的要求则使词汇更加明确和易懂,从而使新的语言纳入规范化体系。

然而,语言经济学的视角仅仅初步解释了词汇演化的一阶规律,即整体上新词来源的静态特征,对于词汇演化的二阶规律,即本研究时段内新词来源的变化规律,却是难以解释的。实际上,如果不把语言只视作一种存在于社会的制度,而是将其视为社会本身的产物,便可以从语言社会学的视角探查具体环境中语言变迁的规律。这是因为,包括语言在内的社会制度都是人类意识外化后经历客体化而得到传承与稳固的结果,并反过来通过内化影响人类意识的;(彼得·伯格,托马斯·卢克曼 2019)只有考察相关范围的社会环境,才有可能深入体察语言的变化规律。这就好比生物依照着适者生存的根本原则,在具体的各类生态环境中演化成为各异的物种;语言同样依照着省力原则这一根本原则,在具体的社会环境中演化成我们所熟悉的语言。这种社会环境正是包括意识外化的场所与语言客体化的场所,其主要要素包含了意识主体、意识内容和传播媒介。以下便在本文的研究范围内考察这三个社会环境要素与新词来源变化的联系。

(1) 意识主体:多元化与全球化

首先,从意识主体,即英语的使用人群来说,考虑到本文的研究对象,韦氏词典中出现的新词可以视为英语世界中较为普遍与正式的用语,并且会更多受到美国英语的影响。虽然不像以固定社会群体的用语为对象的研究有更明确的群体特征,同时也不像中文所处的中国社会在这70年间面临巨大的变化,但本文针对的英语世界社会仍有一定的变化规律。英语历来有着大量的外来词,然而彼时的英语世界更多是一个向内吸收的社会,如在诺曼征服以来吸收了大量法语词;二战结束后的英语世界则愈发成为一个向外扩充的社会。随着二战结束,新的世界格局建立,英语随着美国的强势而拥有更强的影响力,并逐渐发展成为全球通用语言,使用或学习英语的群体大大超过了盎撒人,遍布在世界各地,在交流中也就将母语中的词语逐渐融入了英语。从美国国内来说,大量聚居的拉美裔、意大利裔等移民带来了美式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的外来词;从国际来说,美国也从与墨西哥、日本等位置邻近或关系相近的国家的交流中得到了一定的外来语,在苏联解体后更是通过成为东欧、中亚的通用语言进一步扩张了影响力。然而,在外来词来源种类增多的同时,总占比却在减少,这正是因为英语相较其他语言更加强势,使其从曾经的输入语言变为了今日的输出语言,并不断走向全球化。

(2) 意识内容:平权化与大众化

就意识内容而言,20世纪50年代以来英语新词除了出现大量与科技相关的新词外,更多与文化相关的变化则是平权化与大众化。20世纪下半叶正是美国民权运动、女性主义运动以及各类反歧视运动如火如荼之际,许多展现平权思想或源自被接纳的少数群体用语的新词进入英语词汇,比如女性主义运动中出现的he/she、herstory、glass ceiling等以及与hip hop文化一同被接纳的bling、phat等新词,均体现了英语语言受到平权化社会的积极影响。与平权化相类似的则是与精英相对的大众化,上文所述的大量科技新词并非被全部束之高阁,许多词语都通过缩略词、拼合词等方式进入了人们的日常语言,如CAT-scan、RAM等,有的甚至成为流行文化,如T-rex。口语中产生的许多俚语俗语或是词语变体也得到广泛认可,如newbie、phish等,都体现了普罗大众对英语语言的影响。

(3) 传播媒介:麦当劳化

相较于前两者,传播媒介是过去一个世纪以来对语言变迁产生最大影响的因素。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正是收音机与电视相继兴起的时代,而与之同时兴起的是大众传媒。笔者认为,大众传媒对于词汇的影响正如其对社会的影响,可用里茨尔提出的“麦当劳化”理论来总结。里茨尔(1999)将现代社会中到处可见的理性化过程比作麦当劳,并提出四个主要元素:效率、可计算性、可断定性和控制。语言原本并非可以轻易计算和控制的事物,而是非理性的、在交流中自然建构的制度,然而这种制度经过大众传媒的洗礼,愈发体现出商品化和批量化的特性,被市场竞争所控制。例如,拼合法似乎成为一种时髦的构词方式,在大众传媒中被大量地构造出来,期待能有出头之日——从临时词语转变为正式用语;而许多构词词素则被利用到极致,构造出大量的复合词,如cyber一词就能后接无数词语;而缺乏新奇性的派生法反而不受青睐。如此一来,新词的发展在大众传媒下似乎有了一定的可预测性,造词者为吸引眼球创造了大量临时用法,其中最符合省力原则的成为当时的流行语,又在相关事件平息后淡出大众视野,让人联想到麦当劳不时推出的新品。纵然语言绝无可能如社会其他方面一样彻底理性化,这种趋势仍在拼合法和缩略法的上升中体现出来,并势必持续影响人们的语言和思维。

(4) 未來:互联网化与AI化?

本文采用的韦氏词典对于21世纪互联网兴起后的新词收录不多。实际上,互联网兴起后兴衰周期更短的网络新词本身对于词典编撰者就是一个更大的挑战,更不要说2023年出现的ChatGPT等对话AI,似乎更有可能为语言变迁提供意料外的因素。尽管目前还缺乏相关的定量研究,我们仍然可以从生活中感受到现代语言的变化趋势,尤其是打字输入法带来的人们对输入便捷性的需求,让缩略法大行其道;而新词产生与隐退速度的不断上升也让词汇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变化阶段,这就要求我们用更新的研究方法加以考察。2022年微信平台上的热点文章“中文死了吗”,就是一种对此种趋势的忧虑。我们似乎还可以提出疑问:“英语死了吗?”甚至,“语言死了吗?”然而,语言是不可能死去的,它只是在不同环境下依照经济学上最省力的交流模式不断演化,而这种演化可以让我们更深入地探查我们周遭社会环境的变化。

五、 结 语

本文聚焦1946年至2022年的新词,对其来源进行了分析和对比。由于韦氏词典中收录的21世纪新词还不够多,本文主要将构词来源的变化特征与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前的社会变迁进行联系,展现出语言变迁与社会变迁之间存在的一般规律与具体特征。当然,本文限于研究方法与篇幅,还不可能只通过近70年的英语词汇变化就展现出英语社会变迁的方方面面,但本文更大的目的在于阐释语言经济学与语言社会学的未来可能——未来研究可以从意识主体出发,结合社会群体与语言融合展开研究;可以从意识内容出发,结合具体事件与语用学展开研究;也可以从传播媒介出发,结合传播学与词汇构词法展开研究。如此将更好地在语言变迁中窥见社会的变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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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 上海 200433)

(责任编辑 刘 博)

本文是复旦大学学术研究资助计划(FDUROP)曦源项目(项目编号22462)的研究成果,导师为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院长高永伟教授,谨此致谢!文中错谬概由笔者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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