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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两志 : 唐代刘从一生平考述

2023-11-20赵依萍

今古文创 2023年43期
关键词:家世墓志婚姻

【摘要】唐代刘从一有两方墓志,旧有一方墓志,名为《唐故正议大夫守户部尚书赠太子太傅广平刘公墓志铭并序》(以下简称刘公墓志),现新出一方墓志,名为《大唐故正议大夫守户部尚书赠太子太傅广平刘公墓志铭并序》(以下简称刘从一墓志)。两方墓志都记载了刘从一的生平及其家世,内容大体一致,仅有细微差别。本文以《刘从一墓志》和《刘公墓志》为基础,结合相关史料,考述刘从一的仕宦经历、家世以及婚姻情況。并以此为基础,探究刘从一在短暂时间内快速升迁的原因。

【关键词】墓志;仕宦;家世;婚姻;升迁之因

【中图分类号】K2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3-009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3.029

基金项目:宝鸡文理学院2022年研究生创新科研项目(YJSCX22YB23)。

2014年《中国书法》期刊发表了张耀辉的《唐柳公绰楷书〈刘从一墓志〉》,其文以《刘公墓志》为研究基础,主要聚焦于志文书写者柳公绰的书法艺术,为本文写作提供了墓志的出土情况。《刘公墓志》志石宽61.5cm,高60cm,厚8.5cm;志文共35行,满行36字,共计1301;志文为郑絪撰,柳公绰书;志盖宽62cm,高61cm,厚7cm,名为:唐故相国刘公墓志铭。原石藏于青岛崇汉轩汉画像砖博物馆。新见唐代《刘从一墓志》,未见志石及盖书,志文共28行,满行46字,共计1254字;志文为刘太真撰,崔汉衡书。这两方墓志,记载了刘从一及其家族的详细史料,具有补益和证史之功。刘从一及其家族的婚姻情况,还可以作为研究唐代中后期士族择婿观的重要参考资料。

一、志主刘从一及其家世

(一)志主其人

刘从一(742—785年)在《旧唐书》卷125有记载。“刘从一少举进士,大历中宏词,授秘书省校书郎,以调中第,补渭南尉,雅为常衮所推重……自祥道至从一,刘氏凡三相。”以《旧唐书》与《刘从一墓志》进行对读见之一致,尤其是关于刘从一的仕途经历方面,故此方墓志是证明史书真实性的最佳证据。

由于是两篇墓志,细观《刘从一墓志》与《刘公墓志》,在官职任命缘由方面存在明显差异:《刘从一墓志》载“故相常公,擢为监察御史”“故相卢公,擢拜侍御史调之除刑部员外郎”。可知,刘从一拜为监察御史是常衮举荐,升任侍御史、刑部员外郎是受卢杞赏识。而《刘公墓志》载“擢拜监察御史”“特拜侍御史,转刑部员外郎”[1],并未显示刘从一升官是受他人举荐。根据《旧唐书》中对于刘从一的记载“雅为常衮,卢杞所厚,荐授监察御史”[2]625,故刘从一升官确受他人举荐。此处展现了《刘从一墓志》证明史料真实性的作用。而撰写存在差异盖因墓志是褒扬之作,《刘公墓志》撰写时间在《刘从一墓志》之后,那时常衮、卢杞已经去世,而卢杞为人奸邪,墓志撰写是陈述生平并以赞扬为主,而其中一些不利于颂扬人物事迹的便省略。故,此应是故意为之。

《旧唐书》记载:“上遇之甚厚,以容身远罪而已,不能有所匡辅”[2]3550,《新唐书·陆贽传》中记载:“初,刘从一、姜公辅等材下,不逮贽远甚,徒以单言暂谋偶有合,由下位建台宰。”[3]1253从史书记载来看,刘从一为人良善但政治能力较弱。在《刘从一墓志》中更是提及“余自侍御史,不逾年而备位宰相,此速祸之明戒”。这里值得引人深思:刘从一仕途亨通,四十岁左右便已官至宰相。刘从一在大约二十岁左右登科及第,除去丁忧,可知刘从一在官场上的时间仅有十几年,尤其是从侍御史到宰相之位只用了一两年的时间。那么刘从一升迁如此迅速的原因是何?为何会认为快速升迁是灾祸?以下将从家族背景、婚姻等出发详细探究其中之因。

(二)志主刘从一之家世

刘从一家族出自汉景帝刘启一脉,是士族大家。关于刘从一的家世谱系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一)》中已有载录,却未见详尽。结合刘从一本人墓志以及家族人的墓志,可对刘从一家族世系进行系统的梳理,完善史料的同时还可以全面认知刘从一的家族背景及地位。

首先,根据《周故吉州长史刘君墓志铭并序》(刘齐贤墓志)说:“曾祖会,周濮阳太守、仪同三司、大将军、城阳郡公;祖林甫,唐吏部侍郎、乐平男。”[4]1000以及《大唐故秘书少监刘府君墓志铭并序》(刘应道墓志)有言:“矜生会,即府君之大父,为高齐濮阳郡太守……周朝赠濮阳太守、上仪同大将军。”[5]250故刘林甫之父为刘会,任濮阳郡太守、上仪同大将军、城阳郡公。

其次,根据《刘公墓志》“曾祖应道,皇朝吏部郎中、秘书少监、修国史。王父令植,礼部侍郎,赠太子少傅,谥曰宪。烈考孺之,库部郎中、汝州刺史,赠工部侍郎。”“其嗣大理评事义玄将以德善功烈铭之于石”[1]。由此可知,刘从一之祖父刘令植,曾官拜礼部侍郎追赠太子太傅;刘从一之父刘孺之曾任库部侍郎、汝州刺史及京兆少尹,后赠工部侍郎;刘从一之子刘义玄任大理评事。

最后,根据《唐故朝散郎荥阳县令刘府君墓志铭并序》(刘从乂墓志)说:“中书侍郎讳林甫……生右相讳祥道……右相生徐州司马讳齐敬。司马生赵州平棘县令讳正心。”[6]111志文中所提及的“右相”指刘祥道,那么刘祥道之子不仅有刘齐贤,还有徐州司马刘齐敬,刘齐敬之子为赵州平棘县令刘正心,刘正心之子为前郑州荥阳县令刘从乂,刘从乂之子为宋州文学刘陟。《刘从乂墓志》言:“有唐贞元廿一年五月五日,前郑州荥阳县令刘府君归全于河南府行彼里之私第,春秋八十有七。”[6]111则刘从乂出生于开元六年(718年),故刘从乂是刘从一堂弟。以上所列志文皆具有补益之功。

在对家族其中几人的墓志进行研究时,可见刘从一家族受到儒家思想观念的影响极大,此乃是唐代士族家庭的文化底蕴,亦是维持家族地位的重要条件。本文仅以刘氏家族个别人墓志作为代表,却足以说明其共通性。《刘从一墓志》“钟哲贤之余度,蕴纯粹之明德”;《刘应道墓志》“有夔龙管晏之才,包曾闵颜原之行”[5]520;《刘从乂墓志》“可谓大雅之君子矣”[6]111等;《刘齐贤墓志》“八舍爰司,儒素重颜含之德。”[4]1000这显示出刘氏家族整体以儒家文化为基础,学习儒家经典,培养君子人格。对于刘氏家族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科举维持家族的兴盛。

尤炜祥的《点校本〈旧唐书〉疑义考辨一》提及《旧唐书》对刘应道的记载“叔父吏部郎中应道、从父弟礼部侍郎令植等八人,前后为吏部郎中员外,有唐以来无有其比云。”[2]2750加之《刘应道墓志》“显庆二年,复入为司员外郎,俄迁吏部员外郎。”[5]250故尤先生得知:“刘应道不曾为吏部郎中,《新传》袭《旧传》误。”[8]此处根据《刘应道墓志》中:“咸亨二年,迁司勋大夫,改为司勋郎中……明年,迁吏部郎中。”[5]250刘应道任吏部郎中的时间是在咸亨三年(673年),且《刘公墓志》中又明确提及“曾祖应道皇朝吏部郎中”[1],因此刘应道为吏部郎中。

二、志主刘从一之婚姻

刘从一的两任妻子都是崔氏一族,原配清河崔氏,继室博陵崔氏。在唐代,崔姓被当作天下最著名的姓氏之一,公认为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清河崔氏之父为崔异,崔异之祖父崔融任中书舍人、太常少卿;崔异之伯父崔禹锡任中书舍人、上柱国等,可见清河崔氏家族之昌盛。清河崔氏逝世之后,刘从一娶博陵崔氏崔汉衡之女。博陵崔氏在东汉跻身名门,北魏时期虽然门第低于清河崔氏为代表的四姓,但博陵崔氏在北齐北周时期全面上升,成为一流士族。“相较而言,博陵崔氏在唐代世宦延续了九代,有274人入朝为官,在崔氏家族中世宦发展是最为昌盛的。”[9]再观之家族其他人的婚姻情况,《刘应道墓志》“年未弱冠而孤,居丧尽礼,供养崔太夫人”[5]250,可知其父刘林甫也与崔氏联姻,而刘应道与皇室联姻,体现了刘氏家族地位的重要性。

另外,对刘从一志文存有两篇及博陵崔氏的逝世时间,笔者有疑,故作探讨。《刘公墓志》“夫人清河崔氏……生义玄而夭”以及“元和丁亥岁五月丙申以夫人清河崔氏祔焉,礼也”[1]。《刘从一墓志》“有一子义玄……十有三岁”,可知刘从一去世时刘义玄13岁,那么,清河崔氏应于大历七年(772年)去世,后于元和二年(807年)祔葬于刘从一之墓。另《刘公墓志》提及“继室博陵崔氏,后于公廿有三年而殁”[1],可知博陵崔氏是元和三年(808年)去世。又据撰写者郑絪的官职,担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集贤殿大学士时撰写该志文,而在元和五年(810年)三月出任岭南节度使、广州刺史,说明元和五年郑絪已经离京,故《刘公墓志》的撰写时间定不超过元和五年(810年)。

拜根兴有文提及一人却有两篇墓志的情况,一般是迁葬之因。但其中一例是儿子将母亲祔葬父亲之墓时又撰写一篇,与刘从一两方墓志的出现有相似之处。韦衡存有两篇墓志,拜先生认为“他似要为生母夏侯氏争得一定的权利,进而与其父合葬在一起。”[10]从刘从一两方墓志的内容来看,虽未显示刘义玄是为生母争取权力而要求祔葬,但是出現第二方墓志必是因为清河崔氏要祔葬于刘从一之墓。那么《刘公墓志》应作于元和二年,必不会知晓元和三年博陵崔氏逝世之事,若是在博陵崔氏逝世后所作《刘公墓志》,又为何与清河崔氏祔葬时间距离半年甚至更久?综上,《刘公墓志》的出现应该是刘义玄让生母清河崔氏祔葬于刘从一之墓而作,而本来博陵崔氏也应一同祔葬,却因博陵崔氏信奉道教而单葬。《刘公墓志》言:“继室博陵崔氏……义玄哀奉遗旨,别兆于修行之所,宗道教也。”[1]由于年代久远有漫漶之因,博陵崔氏的逝世时间应是元和二年(807年)而非元和三年(808年)。另外,《刘公墓志》提及“元和丁亥岁五月丙申以夫人清河崔氏祔焉,礼也。”[1]“礼”恰好说明了唐中后期夫妻合葬,尤其是丈夫与原配妻子合葬依旧很流行且带有很强的正统性。两篇墓志出现的情况不多,刘从一墓志为研究一人二志的出现又增添新材料。

三、志主刘从一升迁之因

根据刘从一生平的相关记载,对上文提出的疑问做出解答。从以下四个方面简要探讨升迁之因:

其一,家学渊源。《旧唐书》提到“前后为吏部郎中员外,有唐已来,无有其比云”[2]2754“自祥道至从一,刘氏凡三相。”[2]3550并根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列刘氏家族的官职情况,可见至唐代刘氏的家族地位之高。刘从一能够在弱冠及第,还参加“博学宏词”科的考试授官,必是受到家族文化氛围的熏陶。“博学宏词”科是唐开元年间始设,以考拔能文之士。王伟在文中提及“常楚珪、常无名、常衮为代表的常氏祖孙三代的文学才干,皆以辞采俊美。”[11]常衮因文章峻拔影响京城乃至天下文风,他对于刘从一的提携,必有文采方面的原因。而刘从一在文辞方面的能力也应归结于家庭的培养。

其二,自身性格。关于刘从一的性格,墓志载:“贵不自高,富不自盈,执其中庸”,刘从一温和的性格也为其升迁之路提供助力。刘从一担任侍御史是受卢杞所荐。卢杞其人,口才俱佳深受唐德宗喜爱,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在举荐官员时肯定是选择那些性情温和易于掌控的人。故刘从一受到卢杞的青睐有性格之因。另一位宰相关播也可作为一个旁证,《旧唐书》载:“卢杞雅知播韦柔可制,因从容言播材任宰相。”[2]3627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之下,他们二人才可能被推上宰相之位。

其三,姻亲关系。刘氏家族的联姻对象大抵都是豪门贵族甚至是皇室。一方面说明家族地位的提升受到其他士族的青睐,结为姻亲关系势必会在各个方面彼此照拂;另一方面在唐中后期,随着科举制度的逐渐完善与发展这一时期士族的择婿观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重视才华科名、政治与经济利益。如刘应道的家世与官职相比同时代的其他人并不突出,但其才华与品行甚佳。这显示了才华科名对士族择婿观的影响。关于刘从一的两篇志文虽都未明言姻亲关系对于仕途发展的重要性,但其所助益必是存在的。

其四,现实背景。刘从一任宰相时期是建中四年(783年)十月到贞元元年(785年)八月,这段时期主要是泾原兵变及唐德宗回长安不久之后。兵变时期唐德宗任命多人为相,“宰相建置的完全,无疑很大程度上保持了播迁朝廷的号召力,也使之有了一个决策核心,此于应对危殆纷繁之局面显然至关重要,姑且不论诸相在具体事务上的得失,仅此一点即当肯定泾原兵变中诸相的积极作用”[12]。唐德宗对刘从一的任命,一是对刘从一忠心耿耿,随从赴难的嘉奖,是皇帝为了提升内部凝聚力的重要举措;二是泾原兵变后唐德宗对于藩镇态度的转变,失去了前期意气风发的改革志气,变得息事宁人,由此对于宰相的能力不做过多要求,只求循规蹈矩者。

总的来说,刘从一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升至宰相之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时局的推动以及家族和婚姻奠定的基础。同时刘从一的个人性格和言论恰好符合掌权者的口味。可见进入官场除了实力更需要有家庭背景条件的加持,以及时局的推动。但刘从一却把升迁视作灾祸,一是久病不愈加之掌握的实权很少,虽在高位却时刻担惊受怕;二是同僚之因,如关播等人被罢相,陆贽等人被贬逐,这极大影响了刘从一的心态,故他多次上书请辞。

四、总结

刘从一的两方墓志,提供了刘从一的仕宦经历、家世背景、婚姻情况。首先,刘从一的仕宦经历与史书描述相符,起到了一定的证史作用和具有补益之功,并在一定程度上探究清楚了刘从一升迁途中的重要动力。其次,墓志详细记载了刘从一的家族世系,与家族其他人的墓志相对照,可作为完善刘氏家族族谱的直接材料。最后,志文提及刘从一的婚姻情况,刘氏家族与唐代世家大族如清河崔氏、博陵崔氏、陇西李氏等结为姻亲关系,对于研究唐代中后期士族婚姻取向有一定的价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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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常京春.唐德宗朝宰相群体研究[D].西南大学, 2011.

作者简介:

赵依萍,女,汉族,四川乐山人,宝鸡文理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唐宋五代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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