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理论视域下阿加莎 · 克里斯蒂 “ 心之罪 ” 系列小说中的自我投射
2023-11-20陈瑶张馨王露平
陈瑶 张馨 王露平
【摘要】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广为人知,她的小说无论是叙述模式,还是在人物形象等艺术特色上均有多方解读。在1930—1956年期间,阿加莎·克里斯蒂创作出“心之罪”系列小说。本文拟从精神分析理论视角下本能论及人格结构论出发,结合阿加莎·克里斯蒂“心之罪系列小说”《未完成的肖像》《幸福假面》《爱的重量》探索其中主人公的成长历程,并探究此系列小说中投射出来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内心世界。
【关键词】“心之罪”系列小说;精神分析理论;阿加莎·克里斯蒂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3-007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3.023
阿加莎·克里斯蒂,英国著名女侦探小说家、剧作家、三大推理文学宗师之一。一生共创80多部小说,她以创作侦探小说而闻名,其中《尼罗河上的惨案》《东方快车谋杀案》等侦探小说广为人知。在1930年到1956年期间,她以玛丽·韦斯特麦考特的笔名陆续发表“心之罪”系列小说,在后期也得到人们广泛的关注。本系列小说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经历了一系列人间悲剧性事件——离婚、丧母、失忆事件及1930年再婚之后所写就,这些事件對她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之不深。而“心之罪”系列小说也可说是在她饱尝人生悲欢、度过最波涛汹涌的一段岁月之后另一段写作生涯的开端。相对于其他侦探小说,本系列小说更偏向于心理描写,治愈成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所著就的“半自传体”小说。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研究一直以来都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孔伟在《女权主义视角下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分析》[1]中对展现了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中体现的女性主义思想。而王亭亭则在《“侦探女王”的帝国书写——阿加莎·克里斯蒂中东小说的后殖民解读》中从后殖民视角出发去剖析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中东背景小说。“心之罪”系列小说受众程度不亚于她的侦探小说,但是学术界对其研究较少。精神分析理论分为精神层次、人格结构、本能论三个理论,其用于文学研究领域历史已久。本文将从精神分析理论视角下对阿加莎·克里斯蒂“心之罪”系列小说中的《未完成的肖像》《幸福假面》《爱的重量》进行分析:小说的主人公如何成长?这些成长如何体现精神分析理论?其中投射了阿加莎·克里斯蒂怎样的人生经历?
一、《爱的重量》中生、死本能的交织
《爱的重量》写就了一位姐姐对妹妹长期以来的呵护控制,最后导致妹妹死亡的故事。在弗洛伊德的观点中,生死本能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而生死本能的交织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必然要求。在《爱的重量》中,劳拉身上体现的是向死而生的转化,而在雪莉身上体现的则是自毁自杀。在两姐妹身上出现的一系列事件正是生死本能的体现。
在大火中获得新生的劳拉对雪莉倾注无尽的爱意,她将雪莉看作是生的希望,加强对雪莉的管控。但这种强制性的爱对于雪莉来说,恰恰是压倒她的沉重负担,让她逐渐走向死亡。在小说伊始,雪莉认为自己生活在充满关爱和保护的家里,但仍旧感受到了逼压,随着劳拉强烈的占有欲不断侵蚀着雪莉的生活——读书,择偶等等一系列事件,让雪莉逐渐喘不过气。于是在婚姻的选择上,她不顾劳拉的反对选择了明知道一无所有的亨利,在这个阶段的雪莉依旧拥有生存的欲望,试图逃离劳拉的控制,寻找自我。但在婚后,亨利逐渐表露本性,对家庭不负责,对雪莉不忠。这让雪莉再度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随着亨利的意外死亡,雪莉再嫁理查德。理查德对雪莉无微不至,是劳拉心中雪莉再嫁的不二人选。理查德同亨利形成鲜明的对比,翩翩君子,对雪莉也是细致入微,但正是因为理查德的爱让雪莉似乎回到了劳拉的禁锢之中,让其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中,逐渐丧失对生活的方向。在弗洛伊德对死本能的解释中,死本能是为了在时间和空间中彻底的泯灭,而雪莉正是活在巨大的压力下,酗酒不断麻痹自我,以求达到自我泯灭的地步。文中“鼓励他人竭尽其善,等于逼他们活在高标准里;符合别人发期许,反倒让他们活在强大压力之下。压力太大是会压垮人的。”对雪莉一生的描写,她长期生活在劳拉的期许之中,强大的精神压力让她逐渐丧失生存本能,逐渐消磨生的欲望,在选择亨利的婚姻中出现自毁,自我放弃的状态。而第二段婚姻中,理查德对雪莉作为一个妻子的期许正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无尽的压力下,在生命不可承受的爱的重量下,雪莉选择自我放弃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此获得解脱。
在文中,部分情节也映射着加莎·克里斯蒂的部分个人经历。其中,亨利出轨,雪莉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这一情节,正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丈夫于1926年出轨,阿加莎的心理状态。受到打击的阿加莎的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且伴随失忆症状,这也正契合文中雪莉在亨利出轨及死亡之后失去生存欲望的故事情节。此时的阿加莎经历了第一次婚姻的背叛已然失去生的欲望,一如雪莉。
二、人格结构论下的《未完成的肖像》
(一)本我的追求
西莉亚出生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里面。出生时,“西莉亚躺在小床里,看着育婴室墙壁上的淡紫鸢尾花,她感到快乐又想睡。”[4]平时,也有保姆照顾年幼的西莉亚。家里面的人都非常宠爱她,不管是在物质生活中,还是在精神生活中,西莉亚的父母都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她最好的条件。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西莉亚的性格变得单纯又善良。就算父亲去世,也并未影响西莉亚的成长,因为她的母亲给予西莉亚一切。很快西莉亚长大了,她可以快乐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有家人,有朋友,当然也不乏众多追求者。虽然她的性格有些羞怯,也不善社交,但是内心仍然是单纯又浪漫的“孩子”,也可以说是不谙世事的。就算西莉亚不操心自己的穿衣打扮,也总是有许多追求者。西莉亚对爱情的态度是感官上的愉悦,充满异变性。她母亲曾评价西莉亚“你生性浪漫,但童话中的王子之类的是不会发生的。女人很少能嫁给她们浪漫爱上的男人的。”[4]然而对于这样的话,她并不以为然,“大部分的话西莉亚都没听进去。钱对她来说不代表什么。爸爸在世时,他们有钱;他去世后,他们穷了,但西莉亚不觉得前后两种状况有什么差别。她一直都有家也有花园,还有她的钢琴。”[4]正是这样天真烂漫的性格,西莉亚对初次见面的德莫特一见钟情并嫁给了他。但是在嫁给德莫特之前,她还有过一段与彼得的婚约。但是西莉亚爱德莫特的心超过了道德的牵绊。西莉亚认为他们两个是彼此的“玩伴”。她追求着内心的本我,奉行快乐原则,“是的,她爱德莫特甚于世上所有一切,她宁可不幸福地跟德莫特相守,也不愿跟别人幸福相守。”[4]本我是由遗传本能、欲望所组成,如饥、渴、性,是一种未知的控制力,肉体是它的能量源泉。而本我的唯一机能就是直接释放心理能量或降低紧张,并由此得到快乐的满足。它在要求满足方面没有是非观念,不考虑道德约束。此阶段的西莉亚正是被内心原始的冲动占据,哪怕知道她并不忍心伤害彼得的心,但是也仍然嫁给了德莫特。
(二)超我的压制
婚后的西莉亚和德莫特过着好似情侣的婚姻生活,婚姻对西莉亚来说,“就是她最心爱童话故事中的‘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她完全看不到其中的艰难困苦,也看不到婚姻有触礁的可能。”[4]他们俩后来也有了孩子。结婚后的德莫特褪去了原有的魄力与胆量,但是西莉亚仍然自得其乐,就算他们婚姻当中出现了一些观念上的不统一,她也能为德莫特找理由,压抑着本我。德莫特不喜欢被人触碰,也不喜欢被人依附,更不喜欢感受他人情绪,于是西莉亚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欲望,克制着自己的言语行为,不去想着旅行,遵循着德莫特的喜好:“他就像个任性小孩,一心只想要他看中的东西,其他什么都不理,也不愿意听人‘讲理’。”[4]她会在女儿面前为德莫特树立伟大的父亲形象,尽管德莫特并没有做什么伟大的事情。西莉亚更没有朋友,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是她的母亲。西莉亚做着每一个婚姻中女人都该做的事情,把时间和精力都献给了家庭。这个时期的西莉亚显示出超我的特质,超我是由自我理想和良心组成,代表社会道德标准,是人格中专管道德的司法部门。超我也是从自我中分化出来的、道德化了的自我,处于人格的最高层。西莉亚遵循着社会公序良俗,在生活中也接受社会文化道德规范的教育。
(三)自我的建构
西莉亚母亲的去世就像是给他们的婚姻开了一道裂痕。西莉亚的世界垮了,德莫特的喜好更加摧残着西莉亚的心灵,他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甚至还出轨,并提出了离婚:“你不明白。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我是个烂人,我觉得自己是个卑鄙小人,不能像样地对待你。我对你和朱迪都没用了……你最好跟我一刀两断……”[4]西莉亚为了维持婚姻和女兒的情感,拒绝了德莫特,然而德莫特甚至威胁西莉亚。正是这些点点滴滴,让西莉亚产生了自杀的行为,后来幸运的是她及时被拯救。劫后余生的西莉亚选择了离婚,独自一人照顾着女儿,西莉亚也有时间去思考,“我想了很多,看出了真正的问题是在于我自己愚蠢……愚蠢又自负!”[4]她完成了很多年轻时的梦想,比如旅行、交朋友、冒险等等,西莉亚不再压抑着本我,也不再顾及很多条条框框,追求着自己的内心。但是,那段婚姻留给西莉亚的仍然是抹不掉的伤痛与疲惫,以至于在后来的生活中,遇到了良人,她也会本能地惧怕婚姻,最后一走了之。《未完成的肖像》也就是西莉亚未完成的自我。在人格自我、本我、超我这三个方面中,自我扮演着难当的角色,一方面设法满足本我对快乐的追求;另一方面必须使行为符合超我的要求。自我的力量必须强大且能够协调它们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否则,人格结构就处于失衡状态。
三、《幸福假面》中琼的人格失衡
弗洛伊德认为整个人是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大系统组成的动态能量系统。本我是一切心理能量之源,本我按快乐原则行事,自我是寻求“本我”冲动得以满足,而同时保护整个机体不受伤害,它遵循的是“现实原则”,为本我服务。超我,是人格结构中代表理想的部分,超我的特点是追求完美。本我、自我、超我三者达到相对平衡时,则个体表现比较和谐。当三者失调时就容易导致个体出现焦虑,形成性格缺陷。在《幸福假面》中,由于女主人公琼的本我,自我,超我失去平衡,所以在她幸福生活的假面下,隐藏着无数的危机。
她是一个忽略别人感受的人,漠视他人的权利,而没有自觉。例如,她丈夫在和某太太说话,讲关于农场、乳牛的事,但她觉得这话题很无聊。当舍斯顿太太当即表达这些事情非常有意思时,她却很诧异,觉得舍斯顿太太“很有脾气”,而没意识到是自己的想法有问题。漠视他人的权利,还自觉“我是为你好”。她说舍斯顿太太被烦扰,“可怜”。所以,她是在拯救舍斯顿太太。当别人否认她的“自我中心感”,说出她不想听的真话时,她就歪曲对方的话,只喜欢听好的一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欺骗,过于理想化,此时, 超我占据了主体,人格失衡。
她是生活最糟糕的倾听者,对于不合心意的话充耳不闻,只有和自己观点频率同波才会被她接收。她听不进丈夫对于女儿芭芭拉和威廉结婚的忧虑,听不见布兰奇对她的担心,听不明白读书时校长对她的告诫。她从来都是将别人改造成她喜欢的模样来满足她对于幸福的期望,对自己能认同理解之外的任何想法都不以为然。琼自认为比丈夫本人还要了解丈夫的需求,她未曾真正照顾过自己的孩子们,从小到大,家里的一切都是由保姆佣人打理,她是个无须劳作、优雅自得的女性。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儿女们,对他们内心渴望与追求视而不见,面对他们的苦恼,她的解决方案是批评指责。幸福假面之下是家人的千疮百孔。一个优雅大方的中年女子,身形苗条,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家庭幸福美满,丈夫事业有成收入颇丰,儿女生活优渥独立。琼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幸福之外的其他视而不见。此时本我占据了主体,琼只顾遵循自己的快乐原则,而忽略了家人的感受,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幸福的假面下是家人的不堪忍受和逃离的欲望。
本我不顾现实,只要求满足欲望,寻求快乐,琼不顾丈夫子女们真正的内心感受,忽略现实,光鲜的外表下却一直是自我欺骗;超我,是人格结构中代表理想的部分,它是个体在成长过程中通过内化社会及文化环境的价值观念而形成,追求完美,琼给外界的印象是家庭幸福美满,但这只是虚幻的完美。在人格的三方面中,自我扮演着中间角色,一方面设法满足本我对快乐的追求;另一方面必须使行为符合超我的要求。而琼自我的力量不够强大,没能够协调它们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所以人格结构就处于失衡状态,导致不健全人格的形成,所谓的幸福只是一种假象。
综上所述,“心之罪”系列小说不同于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往的侦探小说,在《爱的重量》《未完成的肖像》以及《幸福假面》中各位女主角展示了不同的爱的表达对人生的影响,通过精神分析理论中的本能论和人格结构论进行分析,发现人格对命运有很大影响,主人公性格中本我,自我和超我的矛盾运动影响着她们人生的运行轨迹。且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写就这系列小说时,与自身生活经历相结合,也从侧面反映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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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瑶,女,汉族,四川资阳人,成都文理学院英语专业2019级本科。
张馨,女,汉族,四川达州人,成都文理学院英语专业2019级本科。
王露平,女,汉族,四川眉山人,成都文理学院英语专业2019级本科。(指导教师:朱熙仲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