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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蒋光慈笔下的女性形象

2023-11-20杨然

今古文创 2023年43期
关键词:天真女性形象革命

【摘要】作为革命文学代表作家的蒋光慈笔下存在着丰富多样的人物形象,在众多的形象之中他于20世纪30年代初创作的小说《菊芬》《丽莎的哀怨》以及《冲出云围的月亮》中塑造的三个女性形象也是各有各的风格,她们都与革命相关联或者因革命而遭受苦难,本文试结合作品对这三个女子的形象进行分析。

【关键词】天真;哀怨;革命;女性形象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3)43-005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3.016

作为“中国革命拓荒者”的蒋光慈在小说创作上一贯地继承了他的“革命”精神,他的《菊芬》写于1928年,《丽莎的哀怨》与《冲出云围的月亮》这两部作品是1929年他在赴日疗养期间所写,写完两年后他便因肺病的加剧病逝于上海同仁医院。《菊芬》中的菊芬、《丽莎的哀怨》中的丽莎以及《冲出云围的月亮》中的王曼英都是被革命的浪潮所影响的女性形象,有的坚定地走在革命的道路上甚至不顾自己的生命,有的走错了人生道路最终选择以自杀结束自己悲哀的半生,而有的虽然走错了道路却于最后的关头在革命的救赎之下选择重新做人。

一、天真又决绝的菊芬

《菊芬》创作时,正处于中国革命的转折时期,小说描述了在革命失败思潮的影响下年轻一代人的恋爱、生活以及抗争。小说是以第一人称“我”即江霞的视角来叙述的,故事的主人公菊芬是一个天真、可爱、像个天使一样的少女,在革命书籍的影响下逃离家中逐渐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严峻而艰难的革命形势使这个满怀革命热情的女性陷入了深深的苦闷,在重重压力下菊芬产生了杀人的念头,“我现在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总是想杀人,总是想拿起一把尖利的刀来,将世界上一切混账的东西杀个精光……杀,杀,杀尽世界上一切坏东西!”放置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似乎并不难理解为什么一个可爱的少女会发出如此骇人的言语,在战争年代,生命如草芥,面對敌人毫不留情的屠杀,目睹一次又一次的惨案,足以使一个柔弱的女性变得坚强而冷酷。因此面对着当前的此种困境,菊芬决定采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进行革命,那就是暗杀,她选择铤而走险刺杀政府W官员,结果是失败的,菊芬当场被捕。而江霞在读完菊芬的来信之后也深受鼓舞,一个女子竟然能迸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我”又怎能甘愿落于人后,于是“我”的血液也开始沸腾了,菊芬的行为是这样的伟大这样的令人钦佩,让“我”也感到自卑与难为情。复仇女侠菊芬的暗杀行为,意在以革命对抗反革命的白色恐怖,反映了蒋光慈在没有找到正确的斗争出路的情况下对革命的情绪化理解。

蒋光慈对于“革命加爱情”题材的使用也愈加熟练,在菊芬和薛映冰的爱情中不仅有小资产阶级的情调,也有珍贵的革命情感,两人因革命而相爱,不仅是恋人更是革命战友,他们可以互相参与彼此的生活也可以共同参加革命活动,两者并不冲突,同时这也是蒋光慈所认可的理想化的革命爱情,他认为当爱情与革命二者相融合时时更有价值的一种恋爱方式。革命青年在追求理想爱情的同时也在对旧社会做斗争和改革,并把爱情的激情同等甚至更强的投入到对社会的变革中。这时的小爱早已变成渴望理想社会的大爱,目光也不再局限于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这时候的菊芬不同于脆弱的曼英,尽管遭遇了挫折但菊芬想的是如何反抗,而不是感到软弱与绝望。蒋光慈的作品能够帮助当时的革命进步青年懂得,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人生还有更高价值的东西,失去这些也就没有真正的爱情。

二、充满哀怨的丽莎

在革命者大多作为文学书写对象的大潮流之下,蒋光慈却选择了一个崭新的人物形象,这便是他笔下的俄国旧贵族丽莎。从“哀怨”一词开始便知道这不是一个幸福的女子,可这女子的哀怨又从何而来呢。《丽莎的哀怨》是一部以流亡为主题的小说,完稿于1929年4月,刚开始在《新流月报》上连载后来得以出版,小说采用丽莎的第一视角来讲述俄国十月革命之后她与自己的丈夫白根离开故土俄罗斯流亡到上海的故事。

小说的开始便点明了丽莎的悲剧结局,这是一个患有“梅毒”以及对生活的失去了希望的女子,她在追问到底是谁毁掉了她的人生。一场十月革命将贵族阶层丽莎的命运彻底改变,丈夫、父亲都去了前线打仗,亲人也相继失去了联系,而她也随着丈夫不断地从彼得格勒、伊尔库次克、海参威等地颠沛流离,战争以波尔雪维克的全面胜利和旧俄罗斯的溃败结束,无奈之下身为旧贵的丽莎夫妇只得选择远走,为了避祸她和军官丈夫白根从俄罗斯辗转来到了中国的上海,本以为“东方巴黎”上海会是她短暂的栖身之所,却没有想到繁华背后满是奢靡:是面目令人可怕的印度巡捕,是被像“牲畜”一样对待的人力车夫、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流落异乡的生活刚开始是充满好奇和惊异的,但是随着日子的渐渐流逝,新鲜感逐步逝去,回家的幻想也逐渐破灭,对于金钱的需求也随之而来,生存举步维艰而这时心爱的丈夫白根也性情大变,他变得孤僻而冷酷,因为所谓的“将军”面子不愿意去做保镖而选择整日蜗居家中,无奈之下丽莎只能自己想出路,可人生地不熟的她又有什么出路,一个异乡女子的沦落也就此开始了,从开始的跳脱衣舞到卖淫为生以致最后染上梅毒,她痛苦万分饱受折磨,自身的道德感使她无法认可现在的生活方式因此日日承受着精神的折磨,本该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生活的她是怎样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局面的呢,日日没有尊严的或者又有什么意思,在这些苦痛的折磨下自杀的念头一直挥之不去,一切都命中注定一切却也难以意料,俄侨的困苦似乎从一开始便注定,但最后的堕落仍让人难以接受。

对故乡的思念和对金钱的仇恨始终贯穿于丽莎的情感活动,离开故土时她满含叹息,在自杀的前夕她想到的仍是对于故乡的留念,也因此她对害自己离开故土的十月革命和波尔雪维克充满了仇恨,“我从未想到革命原来就是这样残酷,会毁了我的暖室,打折了我的心爱的娇艳的白花。革命破灭了我一切的美梦。革命葬送了我的金色的幸福”,她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因于十月革命,她认为是革命葬送了她原本安稳的生活,摧毁了她本该幸福的人生。但其实在内心深处她哀怨的是离开亲人、离开故土、离开祖国,她的被迫流亡正如密海诺夫伯爵夫人所说,不在故乡心总是不安的,离开了俄罗斯失掉了故国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离开了祖国的怀抱如同失去母亲庇护的婴孩,而这“婴孩”丽莎便在这一步步的哀怨中离开了人世间。蒋光慈在对白俄的描写中,并没有进行刻意的丑化,细观文中的白俄人,他们并没有失掉身为人的道德,只是为了谋生在这个城市立足,如丽莎一样只是单纯的“受害者”,但在残酷的历史下,她以及更多的“他们”也只能为旧的俄罗斯所殉葬。

从俄国贵族到一个妓女,一个善良而单纯的女子就这样被“摧毁”,曾经的骄傲被生活磨去,对丈夫的崇拜与爱护也逐渐消失,她对一个军官的堕落感到失望和愤恨却无可奈何。丽莎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她逐渐认识到“世上的事情,真如白云苍狗一般,谁个也不能预料”。丽莎发出了绝望的哀怨之声,这声音中有漂流异国的苦难,有身患梅毒的,也有对金钱的诘问。故乡是回不去了,身体也日日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蒋光慈对这个女子并没有多加以批判的语气,故事的最后丽莎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反叛家族走上革命道路的姐姐以及那个平凡的木匠伊凡,虽然饱受苦难,但这大概是丽莎最好的结局了吧。

丽莎形象在当时的文学界是新奇的,也标志着蒋光慈对于革命文学创作形象的突破,丽莎的命运也显示了在大革命浪潮的席卷之下女性的命运,她们无力抗争或者在进行有限的反抗之后被命运所吞食,蒋光慈塑造丽莎这个形象一方面也是在借此书写自己对于革命的疑惑,资产阶级贵族的没落也许在革命的影响下是必然的,但丽莎这样的弱势群体真的就该被革命所吞噬吗,如何解决革命与个人命运之间的矛盾冲突?可以肯定的是丽莎的遭遇是十分值得同情的,但她的順从和毫无反抗的精神缺陷更值得批判和思考。

三、突破束缚的曼英

《冲出云围的月亮》中塑造了一个女子对于革命的“抗争——沦落——再抗争”史,主人公王曼英从刚开始的坚持抗争,到逃往上海后选择沦落,再到最后的重新回归经历了一波三折,精神涅槃重新信仰革命。王曼英的革命史与爱情史也有所勾连,前期与初恋情人柳遇秋的错误结合以失败而告终,而后来与李尚志的重逢也让她对于爱情和革命有了新的认识,李尚志的出现,最初让她感到羞耻,后来却成为她重塑自己的最大动力。蒋光慈在这部中篇中写出了一个女子从堕落到返途的过程,在革命青年李尚志的影响下,曼英重新走上了革命道路,也最终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冲出重围的月亮》的内容分前半部分,前一半主要是回忆往事,后半部分是对现在状况的描述。故事从一个小姑娘阿莲开始,阿莲因为不愿意被亲戚卖进妓院而逃出来,因为同情女孩的遭遇曼英将阿莲带回了家中,在与阿莲的相处与对话中慢慢展开了关于曼英的回忆,女学生王曼英在先是参加革命成为一名女兵,然而不久之后反革命政变发生,她为了避祸逃往上海,革命失败的念头始终困扰着她,于是她陷入了深深的苦闷与绝望之中,感到了强烈的虚无之感,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她开始自暴自弃:“与其改造这世界,不如破悔这世界,与其振兴这人类,不如消灭这人类。”她用肉体堕落的代价去玩弄和腐蚀统治阶级,她越陷越深无力自拔。阿莲的出现让曼英对自己的现状开始有了反思,天真的阿莲对卖淫行为的谴责使她对于自己病态复仇的行为逐渐产生了怀疑,她心中对阿莲的愧疚无论如何也无法铲除,她的良心也慢慢开始苏醒,此刻曼英与昔日的爱人柳遇秋相遇,当她沉浸于重逢后的痛苦与羞愧之中时,柳遇秋却提出要做她的恩客,曼英顿然清醒像发了狂一样气愤不已,与此同时与李尚志的重逢却给曼英带来了新的希望和转机,曼英了解到大革命失败之后李尚志并没有灰心,与柳遇秋卖掉灵魂的行为截然相反,李尚志仍旧选择坚持革命,勤勤恳恳地扎根于工人运动之中,尽管他追求曼英未果但对于曼英的爱却坚定不移,在与李尚志的深入交往之后,她也慢慢对其产生了好感,却突然意识到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干净了,配不上李尚志了。各种思虑涌上心头难以负荷,她发烧了却以为是生了那可怕的、不干净的梅病,更难以接受李尚志干干净净的爱意。最终在深深的无助之下她想到了自杀,一个早晨她坐上了淞沪的火车决定离开人世,然而当她无意识地转头看到郊外大自然旺盛的生命力以及盎然的生机时,她对于生活的希望又被重新唤醒了,与此同时她决定重新做人,选择积极投入到工人运动之中。最后她以一个女工的形象所出现,而所谓的梅病也是虚惊一场,她用健全的身体和充实的灵魂与同为革命者的李尚志结合在一起。

曼英因为革命的短暂遇挫从而陷入了对革命的深深怀疑之中,她急于改变社会现状的理想破灭之后精神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打击,于是她开始幻灭选择出卖自己的身体。与丽莎出卖肉体时所感到的屈辱和艰辛不同,王曼英是将其作为自己的武器使男人臣服于自己从而得到精神上的满足,她甚至于觉得自己是“现社会最高贵的人”,这其中有一点阿Q精神胜利法的意味。失去了精神信仰的曼英在回归正道之后才意识到,革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遭遇困境之后的选择则是十分重要的,如果选择被困境和焦虑所吞噬那么就是曼英的下场,幸而最后曼英也因革命的李尚志而得到救赎,她懂得了直面焦虑的方法并且得以突破成为一名真正的革命者,与题目相映照,曼英冲破了阻碍最终成了冲出云围的月亮,月亮本就应用自己的光亮照亮黑暗。

“当身体没有为革命理性所驯服,没有被纳入到革命意识形态之中,必然会与堕落、疾病联系在一起”,曼英便是如此,因为前期对革命的不正确认识而导致道路地走错,因此她错误地以为自己患上了疾病,而当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开始转变思想时疾病也被确认是误诊,梅病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对曼英的规训,它的出现让曼英开始反思自己的堕落行为,并且以此为戒加以改造自己的错误意识形态增强对于革命的认同感,学者王德威指出,“王曼英之所以会感染上梅毒,与其说是她在情感上的放浪无羁的下场,更不如说是她在意识形态上的缺陷。”曼英的这场错误疾病最终也成为她的精神救赎,自此以后她不再迷茫,更加坚定了对于革命的信仰。

四、总结

作为一个革命作家,蒋光慈始终在自觉的承担历史书写的责任,蒋光慈小说的题材与内容始终与革命斗争紧密的结合地在一起,作为一名无产阶级的革命家,他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贡献也是不可忽视的,是他首先书写表现重大革命的题材,因此他的文学创作充满了战斗性和革命性,他关注着那个时代的各种大事,更有意义的是他关注大时代下的各种人物,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影响下,蒋光慈坚定地选择了用革命文学创作来从事革命,塑造了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选择用文学同黑暗做斗争,在当时特殊的历史环境下,蒋光慈采取革命文学创作的方式来表达他对那个特殊时代的思索和革命出路的思考。即使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仍然在坚持自己的创作,小说《菊芬》《丽莎的哀怨》和《冲出云围的月亮》等作品中都与革命有着或深或浅的关系,菊芬、丽莎、曼英的遭遇也反映了在当时革命的大浪潮之下一系列的现实问题层出不穷,因此蒋光慈用自己的方式对革命提出了思考与探寻并给出了答案,革命总会经历挫折,而面对挫折有的人会选择自甘堕落,自然也会有人选择迎难而上。

参考文献:

[1]蒋光慈.蒋光慈文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5.

[2]陈夫龙.论蒋光慈的革命文学创作与侠文化[J].东岳论丛,2019,(3).

[3]余慧琼.不该忘却的记忆[D].西南师范大学,2004.

[4]王冬梅.女性身体的疾病隐喻与政治编码[J].当代文坛,2010,(6).

[5]王德威.现代中国小说十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

杨然,女,山西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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