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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 女性形象异化探析

2023-11-20戴佳楠宋巧燕

今古文创 2023年43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三国演义水浒传

戴佳楠 宋巧燕

【摘要】《三国演义》与《水浒传》皆为歌颂男性英雄的经典小说,男性角色大放光彩,而女性角色则沦为了附庸。两部小说中的女性人物形象都存在相当程度的“异化”,二者共同之处是女性自我价值被“贬低化”,而不同的是,《三国演义》中女性形象被“面具化”,而《水浒传》中的女性形象被“颠覆化”。两部小说中女性形象异化有多重文化根源,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宋元以来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社会文化层面,出于对女性力量的恐惧而产生了对女性觉醒的自我意识的控制和驯化。

【关键词】《三国演义》;《水浒传》;女性形象;异化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3-0047-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3.015

基金项目:本文系宋巧燕教授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清代科举教育与文学发展关系研究”(项目批准号:19BZW048)的阶段性成果。

《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都是成书于元末明初以战争为题材的男性群像小说,二者皆集中笔墨塑造了众多各具特色、有血有肉的男性英雄形象,女性角色虽然出彩,但终究是男性角色的附庸。两部小说中的女性人物形象都存在相当程度的“异化”,二者共同之处是女性自我价值被“贬低化”,而不同的是,《三国演义》中女性形象被“面具化”,《水浒传》中的女性形象被“颠覆化”。两部小说中女性人物形象“异化”有多重文化根源,对女性觉醒的自我意识的控制和驯化是重要原因之一。

一、两部小说对女性自我价值共同的“贬低化”

中国古代男尊女卑的性别歧视下,女性没有社会舞台,局限于家庭的狭小空间中,自我价值长期处于被压制的状态。而《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的众多女性,因为乱世的社会文化背景,她们的生存环境不再局限于家庭,和社会有了较为深广的沟通,在社会舞台上有一席之地,甚至于有所作为,但她们依然是男性的附庸,依然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和能力,依然是自我价值被歧视、被压制、被贬低的群体。

(一)人身关系上对男性的依附性

两部小说中贤德有能的女性人身关系上几乎都有可以依附的男性,她们因为道德和才能得到肯定和赞誉,但她们自己的名字却湮没无闻,称呼上冠上父系的姓氏或者夫家姓氏,然后依据和男性关系中的身份认定,而获得行世的称呼。例如《三国演义》中的徐母、甄氏、孙夫人等,以及《水浒传》中林冲夫人林娘子、顾大嫂、孙二娘、扈三娘等。显贵如孙权妹妹孙夫人,在《三国演义》中也没有自己的名字。当她们所依附的男性没有能力保护她们时,依然避免不了悲剧性的人生结局。如《水浒传》中林冲被发配沧州后,失去林冲保护的林娘子面对高衙内的威逼利诱无计可施,只能选择自缢身亡。两部小说中身份低下、道德败坏的女性,依附不上可靠的男性,命运更如浮萍般飘摇不定。《三国演义》中的貂蝉,是司徒王允家里蓄养的歌妓,《水浒传》中的李师师是妓女,她们没有人身自由,取悦和顺从有权势的男性是她们的生存法则。潘金莲、潘巧云和阎婆惜本来都有可依附的丈夫,但她们挑战和冲击了夫权,成了“淫妇”,丧失的就不仅仅是人身依附关系,还有生命权。两部小说中女性人身关系上对男性的依附性和依赖性,注定了她们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和能力,自我价值依然处于被压制贬低的状态。

(二)价值体现上以男权为中心的工具性

两部小说中塑造了眾多出色的女性,她们对政治、战争和时势等有重要的影响,有着不平凡的人生,不少人的人生价值已经上升到国家、社会和集体的层面。如《三国演义》中貂蝉帮助王允除去了董卓,天下局势瞬间逆转;孙夫人为蜀汉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水浒传》中孙二娘、顾大嫂、扈三娘是梁山的得力干将。但在男性眼中,她们只是具有实用价值的工具而已。貂蝉和孙夫人是美人计的工具,发挥了“政治棋子”的价值。王允为了除去董卓,将貂蝉许给吕布,后又将她送给董卓,貂蝉在二人间周旋挑拨,离间二人,王允最终借吕布之手除去了董卓。但除去董卓之后,貂蝉的人生结局如何,小说中没有任何交代,如烟尘般无影无踪,无足轻重。孙权为了除掉刘备而采纳周瑜的建议,以自己年轻貌美的妹妹为诱饵,假意与年过半百的刘备联姻,结果假戏成真,赔了夫人又折兵。孙夫人对刘备情有独钟,恪守“出嫁从夫”的理念,坚定地站在蜀汉这一边。孙夫人被骗回东吴,思夫心切,但刘备从未想过把她接回蜀汉,而是很快娶了新人。刘备曾公开宣称:“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1]孙夫人真如旧衣物般被弃如敝履。

《三国演义》中的绝色美女常常被男性当作战利品而占为己有。例如曹丕在跟随曹操战胜袁绍攻入冀州城时,见袁熙妻子甄氏倾国倾城,便以保其全家为条件将甄氏据为己有。而曹操在张绣投降之后,看上了张绣叔叔张济的妻子邹氏,便以灭族来威胁邹氏从了自己,后期在几番征战都大获全胜后更是修建铜雀台,网罗天下美女。《三国演义》中的女性无论作为“工具人”还是“战利品”,本质上都是被男性视为有实用价值的“物品”。

《水浒传》中的男性大多是市井细民、乡野村夫,他们对美貌的女性有一种非正常的敌视和歧视,认同的是能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孙二娘、顾大嫂、扈三娘这些骁勇善战、能打能杀的“男人婆”,能为梁山事业打拼的工具人。武松、杨雄和宋江落草为寇,直接原因是杀了追求情爱的潘金莲、潘巧云和阎婆惜。林冲因为夫人的美貌遭到高衙内觊觎,被陷害上了梁山。不近女色成了梁山好汉标准之一,视红颜为祸水成了共识。两部小说中女性的价值体现和评判,始终是围绕男权中心展开的。

二、两部小说中女性形象异化的不同之处

(一)《三国演义》中女性形象的“面具化”

《三国演义》中的女性普遍缺乏个性色彩,在外在形象描写、内在品德塑造等方面都表现出雷同的“面具化”的特点。

1.外在形象平面化。《三国演义》不注重对女性外在形象的描写,对美女用的都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一类雷同的溢美之词,没有体现出各自独特的美。如写曹丕之妾甄氏“玉肌花貌,有倾国之色”,大乔、小乔则“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写诸葛亮的妻子黄氏,也只用了“貌甚丑”三个字。这样的描写简略而俗套。外在形象描写上着墨最多的是貂蝉,“惊鸿宛转掌中身”“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等诗句形容了她的盛世容颜,她看到吕布时“故蹙双眉,做忧愁不乐之态,复以香罗频拭眼泪”等神态动作比较生动,但外在形象描写朦胧抽象,模糊虚幻。

2.内在品德符号化。《三国演义》中拥刘贬曹的思想倾向,蜀汉被视为延续大汉王朝的正统,儒家的思想文化体系成了构建“正统”的工具,小说中的女性多是自觉遵循儒家纲常伦理的道德楷模。毛纶、毛宗岗父子评《三国演义》时说:“故论才于男子,才与节分;论才于妇人,必才与节合。”[2]男子可以有才无节,但女子有才必须有节,节居首位。因此小说中塑造了一大批德行第一的贞妇烈女。如北地王刘谌之妻在刘谌不愿投降,决心自杀以殉社稷时称赞其夫:“贤哉!贤哉!得其死矣!妾请先死,王死未迟。”刘谌问她为什么也要赴死,她说:“王死父,妾死夫,其义同也。夫亡妻死,何必问焉!”还有曹爽的堂弟曹文叔之妻夏侯令女早寡无子,父亲要她改嫁,她剪掉耳朵,誓死不从。曹爽被诛,其父又劝她改嫁,她又割掉鼻子,说:“吾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不以存亡易心’。曹氏盛时,尚欲保终;况今灭亡,何忍弃之!——禽兽之行,吾岂为乎?”同时小说中也刻画了一些德才兼备的女性形象,如丹阳太守孙翊之妻徐夫人。孙翊被下属妫览、戴员所杀,妫览想霸占徐夫人,徐夫人为了替夫报仇,巧与周旋,密召孙翊心腹孙高、傅婴,借成亲的时机杀了妫览。报仇雪恨后的徐夫人又重穿孝服,为丈夫守节。小说中这些自觉遵循儒家纲常伦理的贞妇烈女,是具有符号象征意义的道德典范。

3.婚姻爱情奴性化。《礼记·昏义》郑玄注有曰“妇德,贞顺也”[3],要求女性在婚姻中专一婉顺。《三国演义》中的女性大都如此,温柔顺从,在婚姻大事上完全没有自我的意志表达,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且守贞专一,恒久事夫,无怨无悔。小说中没有女性主动追求过爱情,她们的婚姻大事皆由父兄做主,出嫁后以丈夫利益为重,丈夫死了,要么守节,要么殉情,她们要做的就是恪守妇道,以夫为天。如刘备续弦孙夫人,孙权妹妹,身份高贵,喜欢舞枪弄棒,手下有一众佩剑悬刀的侍婢,是个“志胜男儿”的巾帼英雄。这样的女性应该是敢做敢为,真率洒脱,至少有少女的爱情理想,有独立的人格和精神追求,但她在孙刘联姻本就是双方的政治阴谋和算计的前提下,竟然没有任何心理波澜,也没有任何的心理活动描写,完全无心理障碍地和高龄的刘备入了洞房,成了刘备柔顺的枕边人,无怨无悔的奉献者,蜀汉事业的得力支持者,最后听说刘备战败身死,跳江殉情而亡,也成了节妇烈女。《三国演义》中的女性在婚姻爱情方面,自我奴化意识尤其浓烈。

(二)《水浒传》中女性形象的“颠覆化”

《水浒传》和推崇“正统”的《三国演义》正好相反,它要做的是推翻“正统”,是起义。在这种主题背景下,小说中的女性形象鲜明独特,各具特色,梁山上的女性人性人伦缺失,而梁山下的女性则道德败坏。这完全颠覆了文学和历史上多多少少带有唯美诗性的理想化色彩的女性形象。

1.梁山上女性人伦缺失。梁山上的女性孙二娘、顾大嫂和扈三娘武艺高强,绰号分别是“母夜叉”“母大虫”“一丈青”,弥漫着野蛮血腥的气息,完全不是传统的闪耀着唯美光环的英姿飒爽的花木兰式的女英雄形象。孙二娘、顾大嫂英勇善战,但长相丑陋,彪悍粗鲁,让人望而生畏。孙二娘的外在形象:“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辘轴般蠢坌腰肢,棒槌式桑皮手脚。厚铺着一层腻粉,遮掩顽皮;浓搽就两晕胭脂,直侵乱发。红裙内斑斓裹肚,黄发边皎洁金钗。”[4]顾大嫂的外在形象:“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头异样钗环,露两臂时兴钏镯。红裙六幅,浑如五月榴花。翠领数层,染就三春杨柳。”二人都是粗壮肥胖的女汉子形象,打扮都比较俗气,穿金戴银,大红大绿。二人的行为描写也是对温柔敦厚的主流淑女形象的彻底颠覆。顾大嫂是一个暴躁、极易情绪失控的人,“有时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忽地心焦,拿石碓敲翻庄客腿。生来不会拈针线,正是山中母大虫”。孙二娘开黑店,除了谋财害命,还制作和售卖人肉包子,颠覆了人性和人伦。她企图用蒙汗药蒙倒武松时,武松假意倒在地上,两个汉子都抬不动她,孙二娘“脱去了绿纱衫儿,解了红绢裙子,赤膊着便来把武松轻轻提将起来”。

梁山上另一位女将扈三娘,形同没有人的感情的木偶傀儡,是对中国古代颂扬的贞妇烈女孝女形象的彻底颠覆。梁山对于扈三娘来说,有屠庄之仇,灭门之恨,未婚夫祝彪也死于梁山之手,但扈三娘却加盟梁山,被宋江许配给好色猥琐貌丑的矮脚虎王英。扈三娘武功高强,却不是具有反抗精神的烈女,古代烈女反抗无能为力时,为了保全精神人格的尊严,会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自我毁灭模式。扈三娘有未婚夫祝彪,她没有去践行“从一而终”的封建贞洁伦理观,接受了宋江为她安排的婚姻。扈三娘全家被灭门,父亲扈太公死于李逵板斧之下,她没有去复仇做孝女。我国古代崇尚孝道,正史中记载了不少可歌可泣的孝女故事,如《史记》中缇萦救父、《后汉书·列女传》中孝女曹娥、《隋书·列女传》中王舜为父报仇等事迹。扈三娘的人物形象无论从伦理道德还是人的正常情感上评判,都是对传统女性形象的颠覆。

2.梁山下女性道德败坏。梁山下的女性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还有贾氏,都不守妇道,被贴上“淫妇”的标签,视为“红颜祸水”的代表。潘金莲勾引小叔子武松,在王婆的怂恿与掩护下与西门庆通奸,并毒死了武大郎;潘巧云因丈夫杨雄公务繁忙,耐不住寂寞而勾搭上了裴如海;宋江的外室阎婆惜,为了改嫁张文远,用宋江与梁山好汉来往的信件威胁宋江;卢俊义投奔梁山后,妻子贾氏和管家李固相好。潘金莲等“淫妇”其实有着自己独特的个性和真实的内心需求,会因另一半的丑陋、懦弱无用或冷落而心生不满,看到相貌堂堂、体贴入微的男性会产生爱慕之情,由此做出违背人伦道德的行为。例如阎婆惜在跟了宋江不到半个月便“满头珠翠,遍体绫罗”,可见宋江还是善待她的,但由于宋江外貌黝黑粗犷,性情冷淡,与她交流甚少,所以阎婆惜看上了地位和财富都比不上宋江的张文远,因为他“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风流俊俏”,又与自己相谈甚欢。《水浒传》中的“淫妇”,并没有仰慕男性的富贵权势,而单纯是为了摆脱不幸的婚姻,追求爱情或性的满足,哪怕知道代价巨大,她们仍然本能地反抗现状,背叛甚至杀害名义上的丈夫,她们身上的“恶”被充分激发出来了。《水浒传》中的“淫妇”,不再是主動遵循儒家伦理道德的工具人,而是本能地遵循内心需求努力抗争的悲剧女性。她们颠覆了儒家构建的温柔敦厚的传统女性形象,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中也首次有意识地塑造了“淫妇”这一独特的女性人物群像。

三、两部小说中女性形象异化根源探析

两部小说中女性形象发生异化有多重文化根源,一般会将之归结为古代父权体系下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两性格局、儒家道德体系对女性的束缚等。但同样是古代父权和儒家道德体系为根基时代的小说,唐宋传奇中各种类型的女性形象都光彩照人,宋元话本中的市井女性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两部小说中女性形象异化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宋元以来资本主义萌芽时代女性的社会力量逐渐显现,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社会文化层面,出于对女性力量的恐惧而产生了对女性觉醒的自我意识的控制和驯化。宋元话本最能反映出那个时代市井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程度,如宋话本《快嘴李翠莲记》。李翠莲没有遵守夫为妻纲、三从四德的礼法,她大声地喝斥丈夫,在丈夫面前气势咄咄逼人,反而使丈夫变得小心翼翼,猥琐可怜。李翠莲其实一直都在与被世俗扭曲的异化人性不断斗争着,这种对夫权思想的颠覆和蔑视,在市民阶层中应该不是个案,是具有广泛性的时代思潮。

两部小说描写的都是乱世时代以男性为主体的、以武力为手段的政治权力角逐,《三国演义》是东汉末年群雄逐鹿的乱世景象,《水浒传》是北宋末年农民起义粉碎了太平盛世幻景的动乱社会。两部成书于元末明初动荡时代,以乱世为描摹对象的小说,都竭力表达了重塑正统的封建社会秩序的强烈愿望。三国政权统一于魏,这是无法改变的客观历史,《三国演义》拥刘反曹这是因为有“正统”的执念。《水浒传》众人为了生存,被逼造反上梁山,梁山事业蒸蒸日上,但最终还是接受了朝廷招安,这也是对正统的执念。两部小说均成书于元末明初的乱世,儒家纲常伦理和男尊女卑的两性格局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乱世中的男性對女性的保护能力和掌控能力大大减弱。两部小说对女性自我价值共同的“贬低化”,也是想让女性回归到原有的封建正统秩序下的执念。

两部小说中女性人物形象不同的异化表现,和各自的书写内容和模式有关,但都是客观的历史文化的反映。《三国演义》是历史演义小说,体现出鲜明的拥刘反曹维护正统的思想倾向,所以,女性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要维护正统,树立道德楷模。这些女性人物大多生活在中上等的社会阶层中,身份上依附于皇帝、贵族、文臣武将、文人士大夫群体,她们能够自觉遵守儒家纲常伦理,有奉献牺牲精神,有自我奴化意识,甘愿依附于男权文化。这些美德型女性人物形象,和正史以及各种地方志《列女传》中众多纪实性的贞妇烈女孝女形象,有着高度的雷同性,呈现出“面具化”特色,教化意味浓厚。

《水浒传》中女性人物形象“颠覆性”的异化表现,主要原因在于小说本身起义造反的主题就具有颠覆性,起义领袖宋江也认为造反是“不忠不孝”的行为,首当其冲要颠覆的当然是儒家的纲常伦理。小说中宋江等梁山好汉来自各个阶层,中下层为主,他们在造反前大多是正常人,上了梁山,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还吃人肉,人性也在自我抛弃和放逐范围之列。孙二娘在上梁山前就已经长期做人肉包子售卖,人性和人伦首先早在女性身上缺失了,那更毋论男尊女卑、儒家纲常伦理了。扈三娘的人物形象看似是颠覆,其实是身处乱世的人们为了获得基本的生存机会而苟活的残酷现实。人格尊严和伦理道德在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根本不会是首选,妥协和服从强权是不得已却明智的选择。在血腥的时代洪流中,选择能够生存的那一条路是大多数人的本能,不管社会伦理道德的影响如何深广。

《水浒传》中的纲常伦理都恶意地用在了潘金莲等“淫妇”身上,这是因为“红颜祸水论”在宋元以后,伴随着理学的兴盛,甚嚣尘上。中国古代青史留名的女性不少,祸国殃民的女性也有很多,但宋元以前对某一女性完全污名化的倒也不多。如中国古代历史和文学中的“四大美女”西施、王昭君、貂蝉和杨玉环,她们都是因为和政治息息相关而闻名于世,其中只有杨玉环一人是对政治起到负面作用的美女,其他三人都为国家大义奉献了自身。“安史之乱”的爆发和杨玉环有一定的关系,而且杨玉环原是唐玄宗的儿媳妇,和安禄山也有暧昧的关系,但在历史和文学作品中也没有将她定位为“红颜祸水”和“淫妇”,如白居易《长恨歌》中对杨玉环和唐玄宗的爱情悲剧还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宋代理学发展到明代,被刻意地用作驯化女性的工具,“红颜祸水论”的流行,“实际上是出于社会的恐慌心理而产生了意识形态的控制和暴力,企图以此实现对女性群体的新的驯服”[5]。

参考文献:

[1]罗贯中.三国演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毛宗岗.毛宗岗批评本三国演义[M].长沙:岳麓书社,2015:637.

[3]孔颖达.礼记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2017:132.

[4]施耐庵.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5]陈逸鸣.明清小说里“红颜祸水”形象的历史隐喻——以《封神演义》《醒世姻缘传》为例[J].宜春学院学报,2018,40(05):97-102.

作者简介:

戴佳楠,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本科生,研究方向:明清文学。

宋巧燕,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明清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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