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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现代主义视角下《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的 孤儿身份书写

2023-11-20施灿

今古文创 2023年44期
关键词:珍妮特孤儿

施灿

【摘要】《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是珍妮特·温特森的处女作,叙事风格具有浓厚的后现代主义特征,小说的主人公珍妮特和温特森同样是孤儿,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作为孤儿,珍妮特从小缺乏归属感,在二元对立价值观和养母的极端规训下陷入封闭单一的困境中,难以获取独立的自我意识。而温特森利用非线性叙事、戏仿的叙事技巧对宏大叙事进行干预和颠覆,解构珍妮特的孤儿身份困境,激发她追求生命不确定性的渴望,将珍妮特重新塑造成大胆自由、不被定义的新型孤儿身份。

【关键词】珍妮特;后现代主义叙事;孤儿;身份构建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4-002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4.009

珍妮特·温特森是当代英国极具个人魅力的著名作家,她独具一格的写作风格与她的孤儿身份有着密切的联系。温特森出生后被生母遗弃,之后被一对基督教徒夫妇领养。养母希望将温特森培养为一名传教士,温特森从小便能够背诵大量《圣经》原文,《亚瑟王传奇》是家中为数不多的文学类书籍,正是这本书激发了她写作的欲望。温特森在代表作《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以下简称《橘子》)中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虚构的人物——同为孤儿的珍妮特。珍妮特从小在霸权制的家庭中成长,她的人生角色完全由养母安排,渴望探寻自我身份的珍妮特选择离家出走,发掘人生的不确定性。温特森提出:“我出生后就成了折起的地图上可见的一角,这张地图不止一条路径,它是展开的自我,并不明确通往任何地方。”[1]29人生的无根和失源既是困惑也是自由,温特森笔下的孤儿因为人生缺失源头而充满不确定性。《橘子》区别与传统小说的叙事形式,具有鲜明的后现代主义特征。作者对于宏大叙事和单一知识系统提出质疑,通过颠覆性的后现代主义叙事方式来发掘孤儿个体意识,解构珍妮特的身份困境,重新建构大胆自由的孤儿形象。

一、后现代主义视角下的孤儿身份困境

珍妮特出生遭到抛弃,被一对基督教徒夫妇领养。珍妮特作为孤儿,她的人生一开始便遭到放弃,就像一本缺失开头的书,直到领养之后才被丢进故事之中。而领养并未拯救珍妮特,她从未在养母身上获得爱与安慰。养母以怪异、古板的思想方式对珍妮特进行规训,为她的童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她试图解释自己的根源以获得缺失的归属感。孤儿身份带来的封闭和固定让珍妮特难以寻找自我,编织多元化人生,因此陷入身份困境之中。

(一)霸权制的领养家庭——封闭的困境

现代主义依靠元话语使自身合法化,元话语明确地求助于诸如精神辩证、意义阐释学等某个宏大叙事,而后现代主义即是对元叙事的怀疑。[2]4养母笃信二元对立价值观,并以此对珍妮特进行规训,使她处于封闭的话语体系中。霸权制的成长环境给珍妮特带来限制与困惑,同时促使她踏上探索人生的旅程以逃离封闭的生存困境。

珍妮特的养母专横且刻薄,以自己的思维方式控制珍妮特。孩子对于养母来说是满足一己私欲的工具,她曾梦到自己会有个孩子,她会训练她,塑造她,把她献给上帝。[3]14在教会,养母极力维护宗教权威,在家中,她以至高无上的母权对珍妮特进行统治。养母拒绝送珍妮特去上学,因为学校在她眼中是“孽生地”一般的存在,会引人步入歧途。养母用《圣经》对珍妮特进行教育,用《申命记》教她阅读,讲述圣人们的生平故事。[3]23而珍妮特请求养母教她法语时,却遭到了拒绝。珍妮特不断被灌输异教即为邪恶,违背自然规律的激情即与善良相违背的极端二元主义观点。橘子这一意象贯穿整部小说,见证了珍妮特的成长历程。养母不断强调“橘子,唯一的水果,甚至将亚当和夏娃吃下的苹果改成了橘子。”童年的珍妮特只能不停地吃橘子,剥下的橘子皮填满了垃圾桶,有时她会用橘子皮搭建小冰屋,这是珍妮特为数不多得到治愈的时刻。橘子就如一条微妙的纽带,维系着母女之间的关系。青春期时,珍妮特对梅兰妮产生了独特的情感,养母得知后认为上帝会驱除珍妮特体内的魔鬼,并将她囚禁起来。随后珍妮特生了一场腺热,养母相信待她痊愈后便会得到上帝的宽恕,之后她仍是拿出一碗橘子,而珍妮特难以剥下硬硬的橘子皮,只能将橘子掰开,她心想:“来点葡萄或香蕉又能怎样”。[3]16被掰开的橘子隐含着橘子由绝对权威象征向被压抑的个体价值追求转变。[4]此时珍妮特体内的颠覆性暗流真正涌出,母女之间的纽带开始出现裂痕。二元对立式的思维模式限制了珍妮特对自我的认知,禁锢了她对自由的向往。在领养家庭中,珍妮特成了养母行使极权式控制的工具,她的话语、学习、生活方式皆由养母主导,珍妮特完全丧失了自我主体性,成为家庭的附属品。出生时遭受生母遗弃,珍妮特从未感受到家庭带来的亲情与归属感。即使被收养,领养家庭的压迫和控制让她仍未摆脱孤儿这一身份,人生初期的遗弃加上养母的极端控制使珍妮特陷入封閉、孤独的困境中。

(二)单一且确定的人生——固定的困境

哈桑认为,在传统文化中,科学知识以追求真实性、完整性、有机性等为目的,并凌驾于其他知识形式之上,形成一种所谓的宏大叙事,并构成了现代性话语的基础。而在后现代话语场上,科学知识呈现出多元性、不确定性、断裂性、矛盾和悖论。[5]8长期生活在养母制定的稳定、有序的规则中,珍妮特自出生以来,便以为世界是以简单明了的规则运行的。[3]38珍妮特的人生轨迹遭受他人摆布,这让她难以获得自我生命的不确定性,无法随意编织自己的人生,从而陷入单一、固化的身份困境之中。

从被领养的那天起,珍妮特的生活轨迹和人生角色便被确定下来,她只能按照养母规定的模式生活,长期处于静止固化的生存空间中。养母希望将珍妮特培养为一名传教士,《圣经》成了她的必读数目,也是她童年时为数不多能够阅读的数目,儿时的珍妮特在家中浓厚的宗教氛围下成为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珍妮特甚至和同学们谈论地狱的真相,她认为日后自己会进入传教学校,这让她难以被同学们理解,在学校里备受排挤。养母得知珍妮特向同学们传播宗教倾向后,不但没有管教指责她,反而判定她的行为是正确的。这让珍妮特更加坚定自己为教会奉献的决心。然而,随着经历的不断增长,珍妮特逐渐对曾经确定的规则产生了质疑。养母一直强调简·爱嫁给了传教士圣约翰·里弗斯,而珍妮特在图书馆发现简·爱最终回去找罗切斯特了,这让她开始怀疑一直仰赖的养母,谨慎地审视养母的言行。作为一个孤儿,生母的抛弃和养母的专横让珍妮特从未感受过真正的母爱,于是,她颠覆异性恋霸权,希望从同性恋情中寻找母性之爱。可是,珍妮特的性取向早早就被养母和教会确定下来,因为同性恋比犀牛更可怕,对另一个女人产生浪漫情愫就是罪孽。[3]188传统的婚姻伦理强调传宗接代,同性恋与传统的生殖功能相违背,颠覆传统性别伦理秩序。[6]养母认为珍妮特体内的同性恋基因是异化的魔鬼,根据牧师和教友的建议决定通过驱魔来洁静她。养母为了扭转珍妮特的性取向甚至翻出她所有的信件和私人笔记,并将它们全部烧毁。此时的珍妮特想要推倒母亲这道墙,这道墙虽然给予了她短暂的庇护,却用种种规则将她围住,不允许任何差异的存在,限制了她的人生。从小生存在充满禁忌、规约的旧体制下,珍妮特逐渐发现了旧体制的不合理之处,渴望逃脱固化的生存困境。利奥塔指出在后现代文化中,社会关系是语言性质的,并非由一根纤维织成,统一整合的原则是不适用的。[2]141珍妮特对代表着绝对权威的神学和养母萌生了不同的意见,开始以复杂的眼光看待问题。温特森认为领养的孩子必须自我创造,因为孤儿在生命的最初有缺漏,有空白。[1]6一切确定的原则虽然给孤儿带来了稳定的成长环境,但使孤儿陷入单一固化的困境中,失去探索多元化人生的机会。

二、后现代主义叙事下的孤儿身份重构

温特森的创作打破循规蹈矩的传统叙事方式,利用大胆戏谑的语言向权威话语和宏大叙事提出质疑,体现出鲜明的后现代主义叙事特征。在《橘子》这部作品中通过非线性叙事、戏仿等叙事方式来解构孤儿珍妮特遭遇的困境,并充分发掘她的个体意识以重新建构主体身份。原来孤儿的无根和失源在现代主义叙事中造成了孤独封闭,通过后现代主义叙事重写,反而成了不确定性的源泉,成就孤儿多元身份的可能性。

(一)非线性叙事

非线性叙事能够打破线性逻辑与时空顺序,形成一种无中心,相互连接,立体化的网状结构,从而体现出文本的不确定性。洛佩兹指出温特森善于运用多层面叙述,结合童话寓言和神话传奇,展现出青少年焦虑且复杂的情感。[7]35在《橘子》中,温特森为主人公赋予了同样的孤儿身份以及相似的领养家庭和人生经历。小说的叙事主线即是孤儿珍妮特从童年到青春期的成长故事和身心的变化。从表层来看,《橘子》这部小说重现了许多作者的亲身经历,具有强烈的自传色彩。但温特森曾指出,把自己既作为事实,又作为虚构阅读是保持叙事开放的唯一方式。[1]119所以她并没有延续传统的自传叙事方式,简单地将珍妮特的故事按时间顺序呈现出来,而是选择模糊本人和这部作品中的人物之间的界限,在现实叙事充满中穿插了童话、寓言、神话等非现实叙事,打破珍妮特原本确定的人生模式,为她的成长增添了可探索的空间。温特森没有给予《橘子》一个确定的体裁,她在写作风格上将现实与虚构并置的手法使文本更为开放多元,从而对珍妮特作为孤儿所遭遇的孤独封闭的困境进行解构,使她突破成长环境的局限,充分展现她的独立个体意识。

《橘子》被置入了许多不同文类的奇幻故事,这些故事颠覆了叙事主线所依附的连贯性和稳定性。正如福柯所说,“秘密地损害了语言”能够创造出一个真实与非真实共存的认识论上不确定的空间。[8]142在大审判一章中,作者嵌入了柏士浮骑士寻找圣杯的故事。这段故事穿插在珍妮特身处与梅兰妮的感情困境时,养母希望通过驱魔仪式去除她的罪孽,让珍妮特接受传统异性恋婚姻。而珍妮特十分抵制被他人塑造的命运,无法与养母妥协,最终远离教会和家。柏士浮骑士曾目睹圣杯骤现,为了顺从自己追寻圣杯的意愿,不顾亚瑟王的反对,放弃在卡美洛王宫里安逸的生活,开始了孤注一掷的探险。他在森林里待了好多天,途中看到了许多骑士绝望的足迹。梦中,柏士浮骑士看到圣杯正缓缓向他靠近,可他双手抓到的只是荆棘。[3]199困住骑士的森林正如珍妮特的成长环境,从被领养起,养母长期的霸权式控制和世俗话语便让她处于封闭的空间中,珍妮特只能选择离家出走来摆脱被控制的命运,获得表达自我欲求的机会。骑士追寻的圣杯象征着珍妮特对探索人生方向的渴求。从小被抛弃的珍妮特对自己生命初期的缺漏无能为力,领养后又遭受二元对立式话语体系的长期禁锢,这让她更加希望揭露虚伪的教会,接受自己的同性恋身份以获得独特的生命体验。骑士追寻圣杯的故事与珍妮特追寻自我的叙事主线相呼应,虚构与现实的交叉式文本打破了简单的线性叙事,表达出更深层的隐喻含义。温特森利用非线性的后现代主义叙事,摒弃自传体叙事强调的真实感,融入虚构故事,解构现实与幻想间的对立,使作品呈现出多层次、不确定的风格。珍妮特虽为孤儿,但作者并未在作品中聚焦于她的身世,将珍妮特塑造成传统的悲情孤儿形象,而是聚焦于她的个体意识,让她离开封闭的成长环境,进入能够言说欲望的开放空间,将珍妮特重新构建成敢于质疑二元制律令,突破规约束缚,追寻独特自我的新型孤儿形象。

(二)戏仿经典

哈琴指出戏仿将小说话语置于一张不断向外扩张的互文网络之中,这一网络嘲讽简单因果关系的概念。[9]129戏仿通过对经典文学作品的内容和形式进行扭曲、嘲弄的模仿来达到对现实价值进行批判、讽刺的目的。[10]温特森在《橘子》中对各类经典文本进行互文和戏仿,使其颠覆原文本的价值取向,让孤儿珍妮特从主流意识形态中解脱,逃离单一固化的困境,重塑个性化的自我。

温特森在珍妮特对自己婚礼的幻想中插入了经典童话“美女与野兽”的戏仿。原本的童话中,美丽的少女为了避免使家族蒙羞,必须嫁给丑陋的怪兽。新婚之夜,少女遗憾万分,但出于同情心吻了野兽,它立刻成了英俊的王子,故事有了美好的结局。然而珍妮特认识一个真正嫁给猪的女人,她很好奇那个女人有没有读过美女与野兽的故事。珍妮特的亲姨夫浑身长着吓人的体毛,可是王子本不该拥有吓人的体毛。[3]106珍妮特发现精心编造的童话实际是一场可怕的阴谋,现实中的男人便是善于伪装的野兽,骗取女人的同情。珍妮特困惑于她的家人从未告诉她这一点,而是依旧用这样的价值观来规训她。珍妮特将自己的野兽观告诉小姨和母亲,她们不顾珍妮特内心的真实想法仍然让她为自己找一个好男孩。作者用极其戏谑的语言揭露了美好童话的虚伪,对童话所代表的权威话语体系进行反讽,从而解构具有操控性的主流价值观。由于母爱的缺失和对男性的厌恶,梅兰妮就像一束光为珍妮特带来了温暖和慰藉,同性之爱填补了她内心的空缺,珍妮特更加确信自己不会嫁给野兽一般的男性。温特森对童话的戏仿同时解构了传统异性恋伦理,对两性关系进行重构。在“爱上帝不能爱同性”的思维模式压制下,珍妮特敢于质疑宗教权威,寻求自我真实性,进行自我创造。作为孤儿,她的人生初期有所缺失,必须进行自我创造来填补缺漏。而珍妮特生活在养母强加的意志之下,领养文件就像长久的契約[11],这份契约将珍妮特的社会角色和性取向固定住,她的真情实感与所处环境的价值体系相矛盾,珍妮特只能逃离一成不变的家来摆脱规范化身份,在外部世界中探寻自我身份的不确定性。温特森运用戏仿这一极具颠覆性的叙事手法,解除了禁锢珍妮特多年的“契约”,让她从静止固化的生存困境中逃脱,探索充满差异的外界,重新构建出敢于颠覆主流意识,大胆追寻多元化自我的新型孤儿形象。

三、结语

温特森的孤儿身世对她的创作带来了深远的影响,她将《橘子》的主人公创造为一个虚构的自我,并赋予她主宰人生的可能性。作为孤儿,珍妮特的人生没有源头,需要通过创造自身来寻找人生方向。然而,二元对立价值观和养母的极端规训让她难以进行自我创造,并陷入封闭且单一的困境中。温特森的创作话语充满后现代主义特征,对传统价值观念提出质疑。她利用非线性叙事,戏仿等手法颠覆现代主义所依赖的确定性,对孤儿珍妮特的生存困境进行解构,让她充分发掘独特的自我生命体验。最终将珍妮特塑造为不被定义,充满不确定性的独立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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