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给自己贴上“孔乙己”的标签
2023-11-18
“学历不但是敲门砖,也是我下不来的高台,更是孔乙己脱不下的长衫。”近日,一句网友的独白引来大量年轻人的共情。“孔乙己脱不下的长衫”反映了很多年轻人在就业过程中遇到的困境。十年苦读,取得了较高的学历,但就业时却很难找到一份专业对口又薪水尚可的工作。不要求学历的体力劳动能赚钱,那读书的意义又何在?这样的尴尬与困顿,我们该如何看待?
年轻人悲叹孔乙己的长衫,天塌不下来
年轻人的这种自嘲与惆怅,写满了对“读书改变命运”的怀疑:读书有什么用?不读书起码我还能安心去打工,不必如此高不成低不就。
我觉得,不要急于阻断年轻人在“孔乙己的长衫”中自怨自艾,不必担心他们对读书意义的怀疑,更不要归因于他们不够努力。年轻人怀疑一下“读书改变命运”,并不会走向反智、绝望,放弃和否定读书。
读书,本来就是教人怎么去怀疑,培养批判性思考的能力。“读书改变命运”这个自小就树立的期待和信念,也要经受怀疑的考验。一直生活在校园,读书是评价年轻人的唯一标准;而如今走向社会,就到了考验这些信念的时候。尤其是在压力空前的就业环境下,加剧了年轻人对“读书改变命运”的批判性思考。
怀疑让人清醒,读书并不必然改变命运,决定命运的因素有很多,就像桑德尔在《精英的傲慢》中谈到的,包括个人运气、经济环境、社会结构、人脉资源等。怀疑的过程也让人学会区分,哪些事是努力读书能办到的,而哪些事是努力不可及的,从而调整自己努力的方向。读书不一定会改变命运,但不读书肯定不会。读书开启了一种可能,即使都是打螺丝,读过书跟没读过书的是不一样的。如果不读书,可能连“学历不但是敲门砖,也是我下不来的高台”这种感慨都发不出来。
“读书改变命运”要从规训教条变成个人信仰,必须经得起质疑,也要经得起“孔乙己长衫”的批判式思考。想起美国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的一场著名演讲《祝毕业生遭遇不幸》——初看题目,觉得很不合时宜,仔细看了内容,很受触动。罗伯茨是这样说的:“在未来的很多年中,我希望你被不公正地对待过,唯有如此,你才真正懂得公正的价值。我希望你遭受背叛,唯有如此,你才领悟到忠诚之重要。我会祝福你时常感到孤独,唯有如此,你才不会把良朋益友视为人生中的理所当然。我祝福你人生旅途中时常运气不佳,唯有如此你才意识到概率和机遇在人生中扮演的角色,进而理解你的成功并不完全是命中注定,而别人的失败也不是天经地义……”
没有人愿意遭受挫折和失败,但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现实。“读书改变命运”“努力就有回报”的信念,不是父辈哄娃的甜蜜承诺,不是自动履行的社会协议,而是需要越过种种挑战和障碍,才能将它实现。
(文/ 曹林,摘自“吐槽青年博士”微信公众号)
高校毕业生自比孔乙己?可能有一点高攀
高校毕业生把自己比作“孔乙己”,以为自己颇为凄凉,其实还是高估了自己。孔乙己再落寞,也是咸亨酒店里少数的识字者。现在的大学教育已经普及化,咸亨酒店里,个个都是大学毕业生。孔乙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还情有可原,现在的大学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那认识水平比孔乙己低,结局自然比孔乙己还可怜。
来看两个数据。2022 年全年城镇新增就业1206 万人,2022 届高校毕业生1076 万人。对高校毕业生来说,这有两个解读,一喜一忧,喜的是,只要高校毕业生想工作,还是有工作的,就业人数毕竟大于高校毕业生人数;忧的是,两个数据相差不大,说明高校毕业生已经不太能挑工作了,有工作就得去做。
现在绝大多数高校毕业生,不是脱下长衫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穿上长衫。从自己到家人,只有真心诚意地视高校毕业生为一个普通劳动者,才有出路。你非要有个所谓的好工作,当公务员,进高校、事业单位、国企,那么,可能就得长期失业家里蹲,从而引发一系列的恶果:自我评价降低、焦虑恐慌、家庭冲突增多、不敢恋爱成家。
如果事实上高校毕业生已经不稀缺,那就得接受这个真相。这才是实事求是的做法。高校毕业生,就是普通劳动者,做什么工作都不委屈。这不是什么大学生的“惨”,这是国家的进步。如果现在高校毕业生还是宝贝,那我们的国家就太落后了。
(文/ 连岳,摘自“连岳”微信公众号)
“孔乙己文学”是个伪命题
“孔乙己文学”来得快,但势必去得也快,因为这个说法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它更像是一种牢骚或自嘲,是短暂的情绪载体,是当前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心中的一点介怀与感慨。
既然短命,何以流行?这与网络情绪的流动性与寄生性有关。当一个网络上的“金句”无意中被发掘,往往会被部分网友赋予“不可承受之重”的寓意,进而众人一哄而上,评论、转发,在社交媒体上流传。“孔乙己文学”火的那几天,正值大学毕业生就业、年轻人求职等话题在网络上引发热议。
面对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一些年轻人只能把调侃、自嘲作为排解压力的出口,于是“孔乙己的长衫”便被人从历史的角落打捞出来,等同为贬值的学历。这样的情绪转移,是部分网友的意志体现不假,但由此将“高开低走”的“锅”甩给学历,则不啻为一种简单粗暴的做法。
鲁迅写的孔乙己,年龄在四五十岁之间,没有理由成为当代年轻人的共情对象,继而采取不正视现实、不愿面对困难的逃避态度,更是无稽之谈。
孔乙己所处的时代,大约为清朝光绪中期,那是个悲哀的年代。当下虽然竞争激烈,现实中存在种种困难,但属于年轻人的上升通道仍然不少。
与其对标“孔乙己的长衫”自怨自艾,不如放眼未来,付诸行动,以实践改变生活,以行动积蓄能量,为机会的到来做足准备。
孔乙己也好,“孔乙己的长衫”也好,都是被借用的符号,并不能起到一面镜子的作用。如果硬要将之当作镜子,那么映照出来的景象,也一定是错位的、模糊的。
年轻人可以同情孔乙己,但要拒绝成为孔乙己,而拒绝的首要条件,就是拒绝“孔乙己文学”这一苍白的心灵按摩手法,要像勇士一样直面挑戰。鲁迅先生说过,“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无论是过去的年轻人还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应把孔乙己视为“冷气”的组成部分,把“孔乙己文学”视为“自暴自弃”的话语。
希望在这一轮“孔乙己文学”热过后,那部分自认为是“现代版孔乙己”的年轻人,可以更勇敢地拥抱现实,拓宽思维与视野,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拼搏之路。
(文/ 韩浩月,摘自《环球人物》2023 年第7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