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组诗）

郑成雨

听   雨

万物向上

而雨点是反方向的叙述

藏匿在云层里的飘忽

在落地的一瞬

找到意义

有根的事物才能找到家

原野开阔

此刻，雨点是大地欢愉的孩子

蹦跳之中，多少爱意、眷恋

急于表达

浮世喧哗。难得的是

能在雨声中找到安宁

世界的窗口那么多

我在其中的某一处听雨

除了雨声

世界之大，仿佛都与我无关

一种雨声被草木传颂

而另一种雨声

在发黄的书页间

在我们的生活里

暗藏着更多隐秘的东西

当它从文字的罅隙

或我們紧蹙的眉头

翻出来，会以闪电的形状

迅速击中我们的耳膜

如果风声一阵紧似一阵

高处的树木

让世界摇摇晃晃，低处的屋顶

全都咬紧牙关

大地和时间都还年轻，而我们

正在老去。雨声贯穿我们的一生

有时带给我们念想，有时

令我们迷茫

送儿子去赶高铁

我要把车子开得再慢一些

仿佛并不担心

他会错过高铁

车里的三人都不说话，车窗外

一路后撤的红灯笼暖暖的年味

似有不舍。沉默，此时

想必是一服良药

路途还是太短了。但更长的路

在他的前头

我企图用一句不合时宜的玩笑

劈开静默的坚硬

“下次回来，不再是一个人了吧？”

虽然我们都知道

当他不再是一个人的时候

差不多

也不再是我们的了

在 秋 天

在秋天，所有的蓝

都被天空收回

云朵远避人间烟尘，脸庞明净

偶尔，会有鸟儿拍着翅膀飞过

它们好听的叫声，刺穿寂静

天空，霎时更加开阔

更加高远

信号塔在楼顶一路高拔

所有向上的事物，仿佛都沿着

塔尖攀升。当我们把自己卸空

整个世界

都变得轻盈。我看见我

正从塔尖离去，像鸟儿一样

振翅飞翔

慢 下 来

驱车赶路，一切都在速度之上

八车道的柏油路穿过风声

道路两旁拥挤的楼房、树木

连绵起伏的山岭，都插上翅膀

急于飞翔

沿着时间的反方向

我迎面碰上我

宽衫儒冠，身下的小毛驴

让一条道路慢下来

慢下来

我会在路旁的树荫下小憩

从布袋里拿出一本书

能够拿起一本书

是幸福的。而我现在的书桌

被文案、资料

和手抓留痕的档案盒

挤占，我的书在某一角落，灰尘

比忧伤还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