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孟
2023-11-17葛勇智
葛勇智
老孟是我的中专同学，校学生会文艺部长，卡拉OK大赛金奖获得者，毕业后进了银行工作。
我因为爱写点东西，偶尔还能发个“豆腐块儿”，应聘到一家企业写材料，单位在老孟单位斜对面。去老孟那儿串门，发现老孟天天煮牛奶喝。这让每天挣11块钱且工资被拖欠两月的我既羡慕又嫉妒。晚上，老孟说唱卡拉OK去。来到车站广场，老孟一首《小白杨》高亢嘹亮，掌声如雷。老孟一首首接连唱下去，一首3块，唱得我挺心疼。
半年后，母亲突患重病，弟弟面临高考，我本来就觉得在这个工资低专业也不对口的企业写材料没什么前途，就辞职下海，去省城做点小生意。
“五一”，参加老孟婚礼。新娘大学毕业，公务员，富态端庄。他们分到一套两室两厅。同学们啧啧称羡：“看看人家老孟！”
“十一”，我也结了婚，老婆是个工人。我們租了一间半平房住（北房三间，房东一间，我们一间，客厅公用）。为了生计，我和老婆两地分居，我继续回省城做生意。一晃四年，我终于拼来了市郊的一套两室一厅，虽是旧房，面积也小，我们已经很知足了。这四年间，我完成了中文自考，拿下本科学历，回到市里重新找了份工作。安顿好，几个同学给我“温锅”。
酒桌上，老孟打开话匣子：“我现在研究彩票，这玩意儿是有规律的，只要你找到规律，奖金如探囊取物。”
“要是算卦的能算准五百万大奖号码，他还用得着去街上摆摊吗？”我笑着揶揄道。
“算卦是迷信，我说的是科学！”老孟不屑地撇撇嘴，“我研究了五本彩票专家的书，这里面真有规律可循……”
第二年，我考取了市直部门公务员，邀同学坐坐。席间，我问老孟彩票研究得怎么样。
“谁还玩彩票啊，我现在研究股票呢。”老孟满脸不屑。
“彩票赚了赔了？”我满腹狐疑。
“开始中了个二等奖，一万多，后来就光中点小奖了。”
“算总账赚了赔了？”
“总共投进十几万吧，奖金全砸进去了。”
“炒股怎么样？”我赶紧转移话题。
“这里面可大有学问……”老孟两眼放光，侃侃而谈。我们一头雾水地看着满嘴白沫的老孟。
“投了多少？赚了多少呢？”我打断老孟。
“投了五十多万，赚了七八万。”
我对老孟肃然起敬。我干了几年小买卖，也不过挣个五六万，买了房所剩无几。老孟竟然有这么多钱！
老孟笑了：“这些可不都是我的钱，我不是在银行上班吗，老丈人和大舅子放我这儿40万，让我帮他们买银行理财产品的。”
“那你胆可太大了！你老婆知道吗？”
“怎么能让她知道！买股票和理财产品都是钱生钱，本质上没区别，他们要用钱时撤出来就行了。”
气氛有点凝重起来……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这几年，买房、买车，孩子的教育，我们这些中年男人疲于奔命，都没心情搞聚会了。
快递通知我有包书，放到门卫了——出版社寄来的样书，我的书出版了。我去拿，竟然碰上老孟。我很惊讶——他家和单位不都在市中心吗？
老孟苦笑一声：“你哥我落魄了！”
“啊？”
“我不是拿老丈人他们的钱炒股了吗？后来他们非要取出来。正是熊市，赔了不少。老婆和我离了婚，房子、女儿全判给她，我净身出户。这不，在你们小区租了套一居室。”
“你今天没上班？”
“别提了！我给一个哥们儿担保贷了100万，结果这家伙买卖赔了，玩起了失踪，我被停职了。”
前不久，我参加了一个征文比赛，有网络投票环节，我把征文链接群发了。好久没联系的老孟热情地给我点赞并留言“已读”，并转发朋友圈。我回了“谢谢”。随即老孟发给我一个二维码，让我扫一下。我发现要注册，说我不太会弄这个，顺便看了看他的朋友圈，充斥着免费挖矿、慈善币等信息。
“这是个电商小程序，每月都要买生活用品，这个将来能挣大钱！”老孟继续坚持。
“我真不懂这个。”看着老同学的头像，半秃的头，满脸沧桑，我的耳边飘过一句歌词：“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歌声悠扬，熟悉而又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