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断联
2023-11-17恰似春风
恰似春风
突然的断联
只是平常的工作日,地铁站却已人山人海,唐锦瑟被人流簇拥着不由自主前行,终于挤进了车厢,找着一个可以把自己挂起来的腕带。前后左右都是人,正值暑期,这个网红旅游城市火得一塌糊涂。
用一只手划开手机微信,例行报告行程:“亲爱的,我现在正在早班地铁上,车厢里到处都是穿汉服的妹子,都以为自己穿越到唐朝了。”
通常吴维刚也会同步自己的行程,鸡零狗碎地说着天气啊早餐啊……对于异地恋如何保温保鲜,唐锦瑟很有心得,吴维刚手头项目做完还得三五个月,锦瑟并不着急,在她的精心操持下,两人虽然天南海北,却日日你侬我侬,一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现在西安人都变成了沈眉庄。”那边并无回复,总有忙或其他不趁手的情况。想着吴维刚可能接不住这个梗,锦瑟接着解释,“就是像沈眉庄一样不愿意出门,窝在家里,把城市交给外地游客。”
中午的时候,锦瑟又开始微信,“我今天中午又吃油泼面了,后悔死了,全是碳水,吃半斤胖三两。”
那头依然一片沉寂,锦瑟隐约多了些不安。
晚上一般是一天最甜蜜的时候,他们通常会有较长时间的语音或视频通话,锦瑟是夜猫子,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晚上十一点半上床,然后和吴维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腻歪着。这时候,通常也是吴维刚忙完的时候,或者是加班间隙换脑子的时间。
可今天的例行电话并没有响起,锦瑟打过去,竟然无人接听。一遍又一遍,依然如是,锦瑟莫名地心慌发毛。
第二天,對方的电话微信等各种联系方式再也无法接通,直至关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个人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外面的世界
几年前,锦瑟在飞机上第一次见吴维刚。
“你好!你好!……”
锦瑟耐着性子喊了好几声后,中间座位埋头对着键盘猛操作的吴维刚才抬起头。
他有些愣怔,闯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饱满的脸,唇眼全开笑成弯月。正一脸疑惑时,只见她努了努嘴,才意识到是靠窗的乘客,忙不迭让座。
飞机起飞时,锦瑟拿出口香糖问吴维刚,吴维刚淡淡地摆了摆手,收起桌板,开始闭目养神。
这人好无趣,锦瑟套上眼罩。乘务员送餐时的熙攘吵醒了她,她揉了揉眼,放好桌板,对吴维刚轻声说,“等会儿帮我要碗牛肉面,谢谢。”然后继续拉下眼罩。
“牛肉面?鸡肉饭?”空姐例行询问。
“她是牛,我是鸡!”吴维刚顺口回答。
“哈哈,谁是牛,谁是鸡?”锦瑟登时直了身子,看着吴维刚叽叽嘎嘎笑个不停。
竟被一小姑娘戏谑,吴维刚顿时红了脸,连一旁的空姐都忍俊不禁。
或许被锦瑟的活泼热辣所感染,吴维刚也活泛起来,话题由此打开。
“我刚毕业,世界那么大,我不能像井底之蛙困在一个地方,只看见一小片天。所以,我就应聘了最南边城市的公司,就是为了远,越远越好。”唐锦瑟一脸憧憬和兴奋。
“外面的世界未必是想象的那么好,深圳节奏快,年轻人的竞争压力非常大。”吴维刚理智地分析。
“那你待了多长时间呢?你怎么看?”
“有很多机会,是潜力的最大激发,也有丰厚的收入。但太忙了,太忙了,干不完的工作,出不完的差,也不能停下来,太累了!”吴维刚就职于国人艳羡的某大厂,他却不想给锦瑟太多压力,“你到深圳想去哪里玩?我也就这个周末有空,到时可以给你当向导。”
“欢乐谷啊,东部华侨城啊!”
吴维刚一愣,这些地方是他好多年前去玩过的,那时也是刚到这个城市,那时真年轻。
“碰瓷”式爱情
刚落地,唐锦瑟的电话就响了。“妈,落地了,都好着呢,我安顿好再电话你!”言简意赅迅速挂断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吴维刚回头,想揶揄几句,却见小姑娘额头豆大汗珠,面部表情极为痛苦,身子也不由自主往下蜷曲。
“我肚子疼,背部整个都抽得疼,我、我……你帮我打个120吧!”
急救中心的人赶过来时,被吴维刚环着腰身的锦瑟已经痛苦得眼泪汗水糊成一团。
吴维刚二话不说跟去了医院。
病症并不难判断,胆结石引起的急性胆囊炎。医生熟稔地开始输液,一共四大袋,估计得多半天的工夫。
锦瑟昏昏沉沉醒来时,吴维刚半蹲着,电脑放在床边,手里不停地噼里啪啦,那个奇怪的姿势看着就难受,但他似乎已经这个状态好长时间了。
锦瑟支撑着欠了身子,忙不迭地感谢。
他并不为意,“医生说可以吃点东西了,以后饮食清淡多吃菜,不能大鱼大肉太油腻。”
“你帮我要碗西红柿鸡蛋龙须面吧!”这是她这么多年,身体不舒服时妈妈通常都会煮的面,一碗下去,连毛孔都是舒展的。
吴维刚端过来的是一碗雪菜面,看着唐锦瑟磨磨叽叽吃饭的样子,不由提醒,“南北饮食差异很大的,如果你一直生活在北方,是需要很长时间适应的。”
最终还是吴维刚送唐锦瑟到提前租好的出租屋,见家徒四壁,想了想,又帮锦瑟订了酒店。
本来只是一面之缘的过客,却因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了相互依偎的情愫。
他扶她躺到床上,“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猝不及防又自然而然。
遥远的距离
在这个东西狭长的城市,她在靠西端,他在最东头。
她曾坐着公交去找他,摇摇晃晃,每一站都是满满当当的人,即使休息日,也需晃晃荡荡两个多小时。
看到在站台迎接的吴维刚,便有了天南地北海角天涯的沧桑感。吴维刚笑意盈盈地询问,吃个好的?
他带她吃各种特色。他虽是湖南人,但长期生活在此,让他对这个城市很熟悉,知道哪个巷角哪条街道的食物最正宗最地道。她感念他的悉心,食物也都还美味,可是心里口里胃里总是说不出来缺点什么。
他带她去他的房子,精装的房子放了寥寥几件家具。他说这个房子要留给未来女主人布置,他平时一个人,住宿舍反而更方便一些。说到女主人时他看着她,她突然就羞红了脸。
可他终究太忙了,这样的周末并不多见,通常是他抽空过来看一眼她,每次来都会说,她的出租屋好温暖好有家的感觉,待着心里好踏实好安静。
日子大多数还是属于锦瑟一个人的。南方的天气湿热黏腻,即使千小心万注意,还是动不动就上火冒痘痘,于是她学起了本地人,凉茶不离口,却又开始不停拉肚子,甚至半夜被胃痛醒。吴维刚大多数时候是指望不上的,他总是没完没了地出差。
唐锦瑟有时也在想,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一个人坚持留在某个城市?工作的空间、丰厚的待遇、人生的可能?似乎都对,而对于刚走向社会的她而言,社会只是令人兴奋,她对工作似乎也没有强烈的依恋感和归属感。究竟是什么呢?大抵是温暖吧。在这个硕大无朋数千万人的城市,穿越熙攘繁华也要急切去见的那么一个人,让她觉得温暖。
每思及此,她不由得惆怅,因为这种温暖并不丰盈,并不能恰逢其时恰如其分。
直到有一天,公司主管她的副总找到她,“公司派我到西安开辟新的分公司,是你的故乡,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短暂的分离
见面时,她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公司想派我回老家,你觉得我怎么办才好?”
他先是疑惑,再是迟疑,“你怎么想?”
“我听你的。”她乖巧地应和,“你如果需要我留下来,也是可以的!”
“这样吧,锦瑟,你先回去,你在这里适应得挺辛苦的。”
唐锦瑟突然就眼泪哗哗了,像是鼓足了气的气球突然就泄气了,似乎存有的那点期冀和幻想轻飘飘不值一提。
“我在业界这么多年的积累,找工作要比你容易得多,也可向公司申请调到西安分公司,我们在西安也有很大一块业务。你先回,给我时间,等着我,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过去找你!”
急转弯式峰回路转,唐锦瑟扑过去又搂又抱又啃。
他任由她折腾,喉咙或胸腔发出轰隆像风箱的声音。她赶紧停下,“这是怎么了?”他淡淡地说,“可能这阵子烟抽多了,咽炎犯了。”
她这才想起,他今天似乎咳嗽的次数特别多,声音也哑哑的。
“不能再抽烟了。”她翻摸他的口袋,然后佯装生气地把那烟扔进垃圾桶。“记着去医院看看,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呢!”说着不禁湿了眼眶。
“你也是!”突然的离愁别恨一下涌起,气氛瞬时伤感起来。
回到故乡的唐锦瑟如鱼入水龙潜渊,家人、亲戚、同学,美食、看展、露营,丰满而充实。
异地恋是需要用心经营的,唐锦瑟自然格外注意,每天微信报告自己行踪,絮叨自己的喜怒哀乐,吴维刚也事事回应,虽然鸡零狗碎,却也温暖踏实。他的咳嗽一直不见好,说话也是哑哑的,她虽心疼,但只能规劝。他说,快了,过不了几个月,项目就结束了。他说,你忘了吗,这里可是有万能凉茶的。
她还记得失联之前的一些片段,他说过单位组织体检,他有一些指标是需要复查的,似乎忧心忡忡的样子。
可这突然人间蒸发又是怎么回事呢?
吴维刚音讯全无一周之后,唐锦瑟决意去深圳一趟。
一出机场,她直奔他的小区,可任她怎么摁門铃,根本没有人出来。
她去他的单位,那是一个大大的园区,门禁森严,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他的电话依然是关机。
山水不相逢
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城市,唐锦瑟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耗尽心力精疲力竭。
已经是秋日,窗外的阳光明媚而清凉,唐锦瑟认真地热了牛奶、煎了鸡蛋、烤了面包,生活终究得继续。突然的抽离会很疼,伤疤会滴血,但也会结痂,在漫长的时光消磨中终会痊愈。
某个周末,唐锦瑟正蜷在沙发里玩手游,视频通话的请求突然弹出来,是吴维刚。
唐锦瑟瞬时屏了呼吸,心跳加速,手不停地抖。
终还是稳了心神,接起。
那头的吴维刚理了很短的寸头,脸色很白,却似乎圆润了一点点。
她讶异,他絮絮叨叨,艰难地笑,说化疗了一段时间。
她不再作声,个中意思自然清楚。
“我的病吧,有可能会好,大概率是不能的了。我工作这么多年,大抵还是有一定的积累,你也知道,我老家贫困,我只能把所有的财物都留给他们了,原谅我,无法顾及你。”
唐锦瑟眼泪兀自肆意流淌,一个人靠着沙发,很久,很久。
第二天,唐锦瑟终是下定决心到医院,做了胆囊摘除手术。结石在那里,总是得千小心万小心,即便如此,也常常出状况,痛得死去活来。做完手术,需要恢复一段时间,还有一些注意事项,但终于可以逐渐恢复正常生活了。
出院后,唐锦瑟换了新的手机号码,换了新的工作,在这个熟悉的城市,她说她要开始新的生活。
在吴维刚失联的那段日子里,唐锦瑟曾接到一个电话,“你好,是唐锦瑟吗?我是吴维刚的爱人!”
锦瑟淡淡地说:“对不起,你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