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树上的小小女巫

刘琴

一

“在半月屋的门前，有一棵大大的雪松树，上面住着一个小小的女巫。”

冬至，雪花从窗前飘落，大片大片地，落在雪松树上。还有一些小雪花，贴在了窗户上，仔细观察可以看出六角菱形的样子。每一个角都像极了一片花瓣，一颗水晶，生得十分漂亮。小晶晶贴在窗户上，对着窗户上的雪花哈了一口气，因为缺了一颗乳牙，吹起来有点儿漏风。很快，雪花水晶就消失不见了。

小雪花去哪儿了呢？小晶晶把刚换下的乳白色的牙齿放在窗前，她踮起脚尖站在小板凳上，望着窗前的雪松，想起昨天母亲给她讲的雪松树下的小小女巫的故事。这个故事，母亲昨天只讲了上半截，小晶晶幻想着故事的结局，并向牙仙女许愿能在今天晚上看见雪松树上的小小的女巫。

传说，在世界最北的北方，有一颗神奇的星球。整个星球由雪花的水晶组成，在夜里发出银白的光，这就是伯利恒之星。伯利恒之星上的居民全部是小女巫。小女巫们原本是人类小女孩，她们在某个冬天的夜晚被父母抛弃了，雪花就带她们来到伯利恒之星。这是冰雪女巫告诉小小女巫们的。

冰雪女巫是伯利恒之星的治理者兼西兰魔法学院院长。她是第一个来到这个星球的小女巫，也是她第一个发现了雪花的力量。仇恨能让人坚强，也能让雪花坚硬起来。她在西兰魔法学院教小小女巫们魔法，用来保护自己。小小女巫们永远也长不大，也不用吃东西，每天学习控制冰雪的咒语，守护着自己的伯利恒家园。

本来伯利恒之星和人类也算相安无事，但是人类大肆砍伐树木，破坏环境，全球气候变暖，冰雪消融，侵犯了伯利恒的领地，伯利恒之星的魔力渐渐消退，这加深了冰雪女巫对人类的仇恨。她决定给人类一点儿教训。但人间存在着自然的水晶，它们是一种更为强大的魔法，守护着人类。冰雪女巫无法靠近，于是她就设置了女巫等级考试，让小小女巫们在人间寻找自然的水晶，得到强大的魔法，以维持伯利恒之星的运行。

每年冬至那天，永远位于北方的启明星和位于最北的北方的伯利恒之星重合。带着雪花手链的小小女巫们会在伯利恒之星的指引下，离开西兰魔法学院，来到人间。她们的任务是在人间寻找六颗不会融化的水晶，填充自己的雪花手链。成功之后，在立春那天，伯利恒的大门会朝拥有六颗水晶雪花手链的小小女巫们打开。只要跨过了那个门，她们就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女巫，要回到伯利恒承担起自己的责任，重新筑造自己的家园，守护里面的小小女巫。

所有的小小女巫都期望成为一名真正的女巫，拥有强大的魔法，守护自己的家。但并不是所有的小小女巫都能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女巫。她们之中有的能力不足，一直没有长大，身体作为孩子自由自在地玩耍，思想上一直在西兰魔法学院学习魔法的理论知识与咒语，第二年再来探索大自然的水晶。

还有的小小女巫，最后放弃了成为巫女的资格。在寻找六颗水晶的路上，当她们双脚落在大地上，小小女巫的往事就会被渐渐忘却，她们开始吃东西，慢慢地变胖，最后成为了一名普通人，再也飞不起来。但当她们的孩子出现时，孩子会找到这些记忆，重新踏上寻找六颗水晶的征途。

二

传说，半月屋前的雪松树上，住着一个小小的女巫。

我们叫她雪松树上的小小女巫。这个小小女巫一直没有长大，因为她还没有通过普通女巫等级考试，她考了十一次也没有考过。

考试的标准，就是找到人间的六颗水晶，点亮雪花手链。她还没有找到第六颗水晶，所以一直长不大。不过，她一直没有放弃。

这个小小女巫永远也不落在地上，她不行走，只是依靠着雪花手链，飞往各处。有时候，她也在花朵上面栖息，但更多的时候，是在雪松树上，这样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帮她辨别前进的方向。她跟随着伯利恒之星的指引，飞在自然的大地上，寻找着她的第六颗水晶。

在伯利恒之星的指导下，她飞往各处，努力寻找散落在深林各处的六颗水晶。每一颗水晶都代表着一种魔法，当雪花手链上的六片花瓣都被填满，小小女巫就能通过考试，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女巫。前五颗水晶找得都很顺利，为了找第六颗水晶，她一直等了六年。

第一颗水晶是雪松树上的果子，是松鼠一家送给她用来过冬的松子。小小女巫刚到人间时，首先是落在一棵雪松树上。小松鼠一家为了感谢她帮它们打扫门前的积雪，给了她一颗松子，并且帮助小小女巫在枝干上搭建了一个小窝，方便她飞累的时候用来休息。而雪松种子则方便她在必要的时候安下新的家。

第二颗水晶是海洋里的彩色石头。这个石头平时是乳白色的，但在星光之下会变得色彩斑斓。其实找到它不是在海的中间，是因为一只海螺被冻在了岸边，小女巫踩着雪花把它送回了水面，然后用一片玉兰树的叶子做成了坚固的小船，帮助它回到海底。小海螺临走时，赠予小小女巫一颗小小的石头，小海螺管这个石头叫珍珠，可以在黑暗里用来照亮。

第三颗水晶是清晨的阳光露珠。寒冬的阳光照耀在小溪上，暖暖的。小小女巫帮助了一只落单的小鹿，为它找到了冬日里的温泉。这个地方的水永远不会冻住，小鹿给予了小小女巫自己睫毛下的一滴露珠，在它的鹿角上缠绕三圈。這滴露珠永远也不会干涸，永远也不会被冻住，软软的，像QQ糖。小鹿说，有了这滴露珠，小小女巫就可以知道任何想去的地方，永远也不会迷路。

第四颗是一滴蜂蜜。蜜蜂在冬天也被冻住了。小松鼠告诉小小女巫，蜜蜂把自己和花粉储存在屋子里面，这样就可以香甜一整个冬天，但自己却出不来了。刚好玉兰花思念自己的孩子，于是想找小小女巫帮忙，把部分花粉接回家。玉兰花上也有叶子，是冰的，成为了一片水晶。于是小小女巫用它救了冬天的蜜蜂，小蜜蜂开心地分享给小小女巫一份玉兰花的蜂蜜，祝愿她往后的日子都香甜。

第五颗水晶是一个小男孩的牙齿。他把牙齿丢在树枝上，希望得到牙仙女的守护，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其实本来是往屋顶上面丢的，但是风吹落下来，落到了小小女巫的手上，在春化的解锁下，小小女巫开始守护这个小男孩。

第六颗，小小女巫却什么水晶也找不到了，也看不见伯利恒之星的指引。当她的脑海里出现第五次的那颗牙齿，她才忽然明白，要把下一个小东西变成水晶，她或许还需要一点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呢？或许，只有小男孩知道。

寻找之旅戛然而止，她开始返回雪松树。

三

在找小男孩的路上，小小女巫又撞到了松鼠一家。

“自己的事情，只能是自己去解决。”小小女巫又去找了男孩，路上她思考着，有点儿纠结。“但我需要得到小男孩的帮助。”

这时，小松鼠正接到了爸爸妈妈的命令，打开树洞门扫雪。雪刚好落在了小小女巫的头上，弄乱了她雪花的飞行方向。松鼠妈妈连忙跑出来，邀请小小女巫进去喝茶，问为什么这样匆忙。

“我想，我得详细和你讲讲我和一个男孩的故事。”小小女巫一边喝着雪水煮的松针茶，一边回想起两人初次相遇的情况。“前两天我遇见了男孩，他给了我一颗牙齿，然后我再也看不见其他水晶和星星了，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那是小小女巫来到人间的第五天，她开始寻找第五颗水晶，跟着伯利恒之星转了好久，却总是没有头绪。直到一天夜里，一个小男孩从半月屋内走出，他打开洁白的手帕，呼喊着：“牙仙子，快来拿你的牙齿。”

风把牙齿吹落在小小女巫的手中，小小女巫出现在男孩的面前，想把牙齿还给他。没想到小男孩把自己刚刚换下牙齿的手帕也给了小小女巫，并激动地许愿说：“遇见你真好，希望这次考试可以及格。”

事情发生得太快，小小女巫来不及反应。她本来以为小男孩看不见自己的，没想到小男孩看见了，他不但一点儿不害怕，反而很熟悉的样子。

“你好啊，我的牙仙子。”小男孩说，“我每年冬至都看见你在这棵雪松树上，这是第三次了。我想你是在等我换下的牙齿。所以我提前换下了牙齿给你，希望你也可以早点儿回家。”

小小女巫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不懂，家是什么，自己为什么要回家。但她本能地觉得，这个男孩的眼睛很亮，笑起来弯弯的，像两颗月亮，又像另一种星星。

“树上风大，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屋子里很暖和。你在外面呆久了，会感冒的，我可以把我的羊肉汤分你一半。母亲总是说小孩不怕冷的，但又总是给我穿好多。”小男孩说话漏风，但眼里有星光，很温暖的样子。

“牙仙子”答应了，但是她没有进门，而是坐在屋檐上，对着月亮，讲述了小小女巫的故事。她说：“我有一个朋友，叫小小女巫，她也有考试，和你一样害怕考试不及格，但她大概要明年再来了。”

小男孩在窗前听完了这个故事，立马修改了自己的愿望：“这样哇，那我希望小小女巫的考试可以顺利通过。最好，我们两个都可以通过考试。”

“我懂了，你要等他春化。”说到这里，小松鼠妈妈为小小女巫解开了这个谜团。“我前两年在深林里，听到一个榕树爷爷提到了春化作用，说的是植物必须经历很长的冬天才能由果实种子生长发芽。就像来自温带地区的耐寒花卉，较长的冬季和适度严寒才能开花。你这颗牙齿里有两个冬天的愿望，你的水晶应该也是在春化之后才会出现，你要等男孩长大，牙齿发芽，长成两颗水晶。”

“我需要等待。”小小仙女喃喃地念着走之前松鼠告诉她的话，“要等待这个小男孩春化，要守护他平平安安地长大，等第五颗、第六颗水晶发芽开花。”

四

“吱——”昨天妈妈的故事在这戛然而止，小晶晶开始想男孩有没有长大。

小晶晶踮着脚站在凳子上，她穿着睡衣趴在窗户前歪着头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直到母亲推开房间门，她赶快跑回床上，准备睡觉。

“该睡觉啰！”母亲的声音刚刚传来。此刻，小晶晶已经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了。但是窗户下面的凳子和鞋子掩饰不了她刚刚趴在窗台的事实。

“好的，妈妈。我想听小小女巫的故事，就是你昨天给我讲过的那个雪花手链的故事。”晶晶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所以，小小女巫最后等到了吗？”

“可以这样说，她差一点儿就是女巫了。”妈妈抚摸着小晶晶的头发，是褐色的，又柔又细，像极了带雪花的松针。“但是，她放弃了。”

在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中，小小女巫尽心守护着小男孩，从九岁到十二岁，小男孩蜕下了一颗又一颗乳牙，他慢慢地长大了。但每换一颗牙齿，他对小小女巫的记忆就会减少一分，当他换下最后一颗乳牙的时候，男孩就完全遗忘了。小小女巫再次出现在男孩的面前时，男孩全然不知道自己对面的是谁。

但牙齿仍然没有变成水晶，小小女巫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原来男孩的心里还有一颗牙齿没有换过。她觉得，或许是春化的时间还不够，她又继续守护了男孩六年，直到男孩上了警校。看着男孩离开家乡的背影，小小女巫忽然觉得，是时候开始踏上寻找第六颗水晶的路途了。

小小女巫独自前行。植树节那天，她踩着叶子，顺风飞行到了城镇，准备拯救被人类玻璃撞晕的飞鸟。但是没想到意外出现了，因为前方的杂草突然被移走了，小小女巫下一步就无法前行。这里除了一些高楼大厦，她没有看见一棵树。于是她蹲了下来，难过极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来了一个人。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在等人吗？还是迷路了？”男孩忽然出现，他已經长成一个小伙子。“你不用害怕。我是来这里种树的，这是一个小时候的习惯。我觉得你好眼熟呀，我们或许之前见过。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我或许能帮助你。我现在是一名警官学院的学生，我会帮助你的。”

“没错。我在等你，等你的这棵树。”小小女巫说，“就像——要等雪松果子的保护壳自然裂开才可以得到花的种子，冰雪消融才可以听见溪水的声音，太阳出来才可以看见照耀第一缕阳光的露珠，当它完成之后，我才可能得到这份水晶，这个过程叫春化。我一直在守护你，等你长大，等你种下这树。”

“等我？”男孩一脸疑惑，随即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在失踪儿童的图像上见过你。实习时，我曾经协助老师整理少儿失踪的案子，你妈妈每年都来警局了解你的线索。我承诺过她一定会带你回家。你们长得真像，但是我要回去核查一下名字，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带你回家的。”

夜里，小小女巫又坐到了屋檐上，旁边是一棵新栽种的小雪松树，月光照进了少年的窗前，他在整理小小女巫的档案时睡着了。小小女巫抚摸起少年的头发，此刻，她雪花手链里的小牙齿，忽然变成了亮闪闪的水晶。

那年立春，当伯利恒之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小小女巫终于找到了最后一颗水晶，那就是男孩那颗水晶一样的心。此刻，男孩正在安排她和自己的父母见面。小小女巫可以选择成为拥有强大魔法的女巫，但当父母奔跑过来紧紧地拥抱着自己时，小小女巫感觉到自己那颗雪花一样的心在慢慢地融化。

“这是春化。”小小女巫想，看着少年和父母，整个人变得温柔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走丢了，你们是我一直寻找的家。”

五

“好了，故事结束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妈妈起身准备关灯。“最后，小小女巫摘下了雪花手鏈，不再住在雪松树上，而是走进了半月屋内。她选择成为了一名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用新的星星来照明自己小小的家。”

“但是最后一颗水晶到底是什么呢？”小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地问，“还有，小小女巫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魔法，选择成为普通人呢？”

她张大了眼睛等着后续，却只等到妈妈说：“今天你该睡觉了。等明晚我们再继续说。”

“妈妈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小小女巫。”说着，小晶晶爬出被窝，把新换的牙齿丢向落雪的空中。没有听见牙齿掉落的声音，她知道是小女巫接住了，于是甜甜地入眠，在落雪中，她等待着小小女巫的到来。

但直到第二天醒来，她也没有看见小小女巫。但是她脱落的牙齿不见了，她在窗前收到了一条手链，雪花形状的手链，哈一口气也不会消失。她开心地跑到妈妈的门前，说小小女巫“牙仙子”出现了，她成功了，雪松树上的小小女巫知道了她，她们就是朋友了，她下次牙齿脱落时，一定要见见小小女巫的样子。

妈妈笑笑没有说话。其实，雪松树上的小小女巫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每个孩子的身边，守护着他们的成长。自然的魔法太过于强大，以至于我们往往会忽略它。也许我们不能实现自己最初的一些愿望，成为一名小女巫，但不必可惜，你的每一个选择，其实都通往自己的伯利恒。

那天，小小女巫脚踩在了大地上，她失去了巫术，但是魔法并没有完全消失。她成为男孩小小的牙仙子，守护着他的成长。后来，男孩长大，两人结婚，小小女巫和男孩有了孩子，她又开始守护他们的孩子成长。

支撑小小女巫在漫漫徐图中前行的伯利恒之星，她早已找到，早已闪烁。希望，你也能认得，真正的伯利恒之星并不是天上寒冷的星星，不是仇恨，而是半月屋那个温暖的小窝，是男孩向自己敞开的家门，等待自己归家的余温，也是最容易被忽视但也最美妙的大自然呀。

那里星光灿灿，前路漫漫，是你欢喜的样子，这就是自然最伟大的魔法。关乎雪花手链的第六颗水晶，小小女巫原来以为是别人对她的爱，是一颗牙齿。但后来她才明白，是自己的一颗温暖火热的心。

“妈妈，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魔法吗？”小晶晶长大之后，面对同学的质疑，她问过母亲这样一个问题，“雪花为什么不会融化？童话都是骗人的吗？”

“雪花手链永远不会消失是因为它在储蓄着春天。”母亲凝视着晶晶的眼睛，满眼温柔。“季节变化，误会和仇恨带来了寒冬。但在冬天活下去需要春化，在等待中储蓄善良、温暖，是人类最强大的魔法。立春时，它们会变成爱的结晶，成为一个家，抵御永远的寒冷、风雪与黑暗。只要想帮助另一个人，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将爱传递下去，雪花手链就永远不会融化。”

“雪松树上的小小女巫，只要你相信，它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这是晶晶长大后，面对同样的问题，给自己孩子讲睡前故事时的回答。“每一个小小女巫都是走失的孩子，她曾经迷失在仇恨的伯利恒之星，追求强大的魔法。但在寻找第六颗水晶时，她找到了自己的家，在那个温暖的小木屋，她成为了母亲，决心不让孩子们走丢，守护他们重新开始自己的旅途。”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