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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负债、生育成本与二孩生育决策

2023-11-14于欣晔冯永琦

人口学刊 2023年5期
关键词:二孩负债生育

于欣晔,冯永琦

(吉林大学 经济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一、引言

近年来我国实行积极生育政策的力度不断加强。2013年实施“单独二孩政策”,2016年实施“全面二孩”政策,2021年进一步实施了“三孩生育政策”。但是与逐步放宽的生育政策相对应的,却是逐年下降的人口出生率与总和生育率。根据《中国人口普查年鉴》数据,2013 年至2022 年我国人口出生率从13‰下降至6.8‰,总和生育率从1.24下降至1.09。通常来说,总和生育率一旦降至1.5以下,就有跌入低生育率陷阱的可能。在我国生育率骤降的背后,育龄人群不愿意多生的原因是什么?这一问题引发了学术界对家庭经济变量与生育决策关系的深入思考。已有研究表明较高的生育成本是影响我国家庭生育决策的重要原因,其显著约束了育龄家庭的生育行为。[1]

目前,我国大多数居民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为劳动报酬,但是大多数一线城市家庭的劳动报酬仅足以支撑生存费用,难以支撑家庭二孩生育带来的额外负担。从劳动报酬在宏观经济中的地位来看,我国劳动报酬占GDP 的比重从2013 年的40%下降至2022 年的24%。而国际上较为合理的劳动报酬占比应该在55%~65%之间。与此同时,我国居民家庭的生育成本却居高不下。据《中国生育成本报告2022版》数据估算,我国家庭0-17岁孩子的生育成本平均为48.5万元。收入越高的家庭生育成本越高,最低20%收入家庭的平均生育成本为11.6 万元,而最高20%收入家庭的平均生育成本高达120.8 万元。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2 年我国人均GDP 为8.57 万元人民币。如果按照《中国生育成本报告2022 版》的生育成本估算,把一个孩子抚养到刚刚年满18 岁的费用,相当于人均GDP 的5.6倍。通过同样的方法推算各个国家(地区)生育成本相对人均GDP倍数,我国排名第二,而排名第一的韩国2022年总和生育率仅为0.78。由此可见,我国大多数居民家庭的收入水平应对生育成本的压力较大,较高的生育成本是约束二孩生育决策的重要原因之一。

与此同时,近年来我国家庭债务急剧攀升。2013年我国家庭杠杆率仅为30%左右,2022年已经达到61%。而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22 年我国无存款人数达到5.6 亿人,占总人口数的40%左右,有负债人数达到8.0亿人左右,总负债已经超过200万亿元。去除老年、儿童以及高净值人口,我国人均负债26 万,三口之家的家庭每户平均负债为50 万元左右。更有研究显示我国生育二孩家庭的资产负债率呈快速上升趋势,增长幅度明显快于一孩家庭,且二孩家庭的资产负债率均值比一孩家庭高11.4%。[2]我国居民家庭在面临较高的生育成本情况下,家庭负债也在迅速攀升,家庭面临的财务压力负担导致部分家庭“不敢生二孩”心理明显。

总的来看,我国生育率逐年降低与过高的生育成本密切相关,导致生育政策的逐步放开对于生育率的影响相当有限。同时,我国居民家庭的杠杆率提升迅速,家庭财务压力的增加进一步压缩了居民家庭的二孩生育潜能。释放我国家庭的生育潜能,关键在于精准评估家庭经济负担对生育特别是二孩生育的影响,并通过减轻经济负担来提高我国居民家庭的生育意愿。因此,在当前生育政策调整优化的重要时期,全面评估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对家庭二孩生育行为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二、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一)生育成本对家庭生育行为的影响

目前,对于生育成本如何影响家庭生育意愿与生育行为,学者们主要通过莱宾斯坦的“成本-效用”理论进行解释。[3]家庭是否生育或者生育多少取决于子女为父母提供的效用或者精神满足感能否与生育所付出的成本相匹配。生育孩子所提供的效用主要有消费效用、收入效用、保障效用和家庭效用。而生育孩子的成本则主要有直接成本(孩子衣食住行所付出的直接经济成本)与间接成本(生育孩子所损失的收入成本)。

如果把生育视为时间密集与收入密集型活动,生育决策就建立在父母对于生育的经济理性与消费效用之间的决策,其取决于生育净成本的高低(即父母生育所付出的直接成本与预估机会成本减去生育的预期收益与子女提供的效用估值)。有研究表明家庭的生育行为对家庭经济收入有显著影响。甘春华和邹颖津的研究发现当子女处于幼年时期时,母亲的工资会因为照料时间的增加而降低,并且二孩家庭母亲的工资下降更为明显。[4]臧微和徐鸿艳也认为生育二孩会显著抑制家庭收入提升,并且中等收入阶层家庭的收入水平受二孩影响最为严重。[5]同时,由于社会生育成本与家庭生育成本不一致的问题,在进行生育决策时,家庭付出的直接成本容易衡量,而机会成本较难衡量。但是当家庭经历过一孩生育过程,父母就会意识到机会成本对家庭的影响,所以在进行二孩生育决策时,机会成本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6]因此,生育成本的升高会导致生育意愿的降低。

结合新家庭经济学成本与收益交换逻辑来看,生育可以视为成本与收益作对比而进行的一项家庭基本决策,当家庭认为生育的直接或间接成本较高且效益较低,则其可能拥有较低的二孩生育意愿,进而做出少生或不生育的决策;当生育的直接或间接成本较低且效益较高,则其可能拥有较高的二孩生育意愿,进而做出生育或者多生的决策。基于此,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1:生育成本越高,家庭做出二孩生育决策的可能性越低。

(二)家庭负债对家庭生育行为的影响

影响家庭生育决策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家庭财务状况,例如家庭收入、财富水平以及家庭负债。目前对于家庭负债影响生育决策的研究较少。一般情况下,生育决策会增加家庭支出,因此家庭进行生育决策往往是深思熟虑的理性决策。[7]例如段志民的研究发现子女数量的增加会显著降低家庭收入。[8]李敏谊等的研究发现放开二孩政策会显著增加家庭的经济压力。[9]卢亚娟等的研究则发现抚养压力会显著影响家庭金融资产配置,抚养压力越大的家庭越倾向于持有低风险资产。[10]由此可见家庭收入是缓解财务约束与维持负债可持续性的重要资金来源。但是,生育决策会使得家庭收入下降并导致支出波动加剧,显著增加了家庭的财务约束与对偿债能力的不确定性风险。[11]因此,家庭负债的增加可能会对家庭的生育决策产生抑制影响。

目前,我国实行积极的生育政策,但是生育决策会因家庭的财务约束与负债压力发生改变,这导致家庭因为较高的杠杆率而抑制其生育决策。根据家庭生命周期假说理论,家庭负债是家庭平滑各期消费的重要手段。因此,负债的目的是通过家庭资产的优化配置来实现跨期家庭消费效用最大化。由于中国家庭历来对教育重视的传统与一孩生育的经验,家庭生育二孩后父母可能会增加孩子的人力资本投入与文化教育支出,后续养育成本也会持续增加。[12]在进行了一孩生育决策后,部分家庭为缓解收入下降的外部冲击,需要通过增加负债的方式平滑消费,进而对二孩生育决策带来负向影响。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设2:

H2:家庭负债越高,家庭做出二孩生育决策的可能性越低。

基于以上分析,生育成本对家庭负债影响二孩生育决策可能存在调节作用。较高的家庭资产负债率与债务收入比显著增加了家庭的财务负担与风险。同时,家庭生育成本的增加可能进一步增强了家庭负债对二孩生育决策的抑制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设3:

H3:生育成本会显著调节家庭负债对二孩生育决策的影响。

(三)影响家庭生育行为的其他因素

生育行为的影响因素还包括家庭内在与外在影响因素。家庭内在因素影响生育行为的研究认为生育的主要目的是出于特殊的内在动因,比如养儿防老、劳动力补充、传宗接代。人们依靠养育孩子来满足这些内在需求,进而内在因素通过满足人们的这些需求影响生育行为。[13]家庭外在因素影响生育行为的研究则认为人们的生育行为受到外部因素影响,比如房价变动、收入变动、工作变动等。这些外在影响因素在超过内在影响因素的情况下,就会对人们的生育行为产生约束作用。[14]

关于家庭经济变量影响生育行为的研究认为家庭收入是主要影响因素,并存在不同的研究结论。中等收入家庭具有较大的生育弹性,当中等家庭的收入增加时,生育率会显著提高。[15]此外,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健康状况等都会对生育行为产生一定影响。以受教育程度为例,教育程度越高的家庭越倾向于少生,并对子女进行更多的质量投资。[16]

同时,考虑我国区域发展不均衡,区域经济水平与生育率之间差异较大,生育成本在城乡以及东中西部也存在较大差异,导致不同区域家庭的负债与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影响可能会有所不同。城镇和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家庭借贷渠道多,借贷需求和意愿更强烈;而农村和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家庭借贷观念也相对保守。因此,家庭负债和生育成本对不同区域家庭的二孩生育决策影响可能具有显著的异质性。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设4:

H4:生育成本和家庭负债对二孩生育决策具有异质性影响。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2019 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China Household Finance Survey,CHFS2019)。在数据筛选上,需要根据以下几项原则对家庭数据进行选择:考虑生育行为决策仅发生在育龄家庭,因此将年龄小于18和大于50的样本予以剔除;考虑家庭的完整性,将家庭中父母有一方缺失的家庭进行了剔除;将拒绝回答等原因导致的内容缺失样本予以剔除。在完成了样本数据筛选后,本文得到了共8 819个有效样本。

(二)变量设定与统计性描述

1.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二孩生育,采用CHFS2019数据库中的子女生育情况调查结果构建指标,将问题“请问您有几个子女”中,回答没有或者只有一个孩子的样本赋值为0,将有两个孩子及以上的样本赋值为1,以此构建二孩生育指标。

2.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家庭负债。家庭负债分别使用家庭债务比家庭总资产和家庭债务比家庭可支配收入来衡量,即资产负债率和债务收入比。其中,资产负债率侧重于强调家庭的债务结构和风险系数大小,债务收入比主要侧重于强调家庭偿还债务的能力。[17]

在生育成本的测算上,国内不同学者对生育成本基本构成的测量存在一定的差异。目前我国学者不断完善生育成本的测量指标体系,有研究基于微观调查数据,运用分类加总的方法测算我国一二三线城市的二孩生育基本成本。其中一线城市的二孩生育成本均超过70 万元,二三线城市的二孩生育成本也达到50 万元,同时在二孩生育成本中教育成本所占比重较高。[18]基于此,本研究采用《中国生育成本报告2022 版》中提供的生育成本数据,对所属区域家庭生育成本进行赋值匹配并取对数处理。报告中的生育成本既包括从怀孕到分娩的成本,也包括家庭对孩子养育和教育的成本。

3.控制变量

(1)健康状况。根据CHFS2019 问卷中“与同龄人相比,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问题,将户主身体状况“非常好”“好”“一般”“不好”“非常不好”分别从1 到5 进行赋值,数值越高则健康状况越差。(2)社会养老保险和社会医疗保险。将购买社会养老保险与社会医疗保险的家庭赋值为1,未购买家庭赋值为0。(3)受教育程度。根据户主的受教育程度,将“没上过学”“小学”“初中”“高中”“中专/职 高”“大 专/高 职”“大 学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分别从1 到9 进行赋值。数值越高则受教育程度越高。(4)户口类型。根据户主的户口类型调查结果,将回答农村户口的家庭赋值为1,将回答城市户口的家庭赋值为0。(5)经济发展水平。采用CSMAR 数据库中2019年中国各个省份GDP 构建指标,并取对数处理,以此衡量家庭所在区域的经济发展水平。(6)住房数量。采用家庭拥有房产数量构建指标。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三)模型设定

为研究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的影响,考虑被解释变量二孩生育为分类变量,本文将采用Probit 模型进行回归分析。同时,构建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影响二孩生育的模型以及生育成本调节家庭负债影响二孩生育的模型,并对假设1、假设2和假设3进行了验证。

1.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影响二孩生育的模型

假设存在一个决定生育与否的潜变量y*,当y*>0时,取值为1,否则取0。考虑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影响模型中,被解释变量为Sec_children(即二孩生育),即Sec_children*为潜变量,当Sec_children*>0时,二孩生育决策取值为1,否则取0。因此,Probit模型的表达式如下所示:

其中μ~N(0,σ2)。Sec_children为二孩生育,核心解释变量为Debt,即家庭负债,分别用资产负债率与债务收入比来度量,Cost为生育成本,Controls为控制变量集,包括健康状况、社会养老保险、社会医疗保险、受教育水平、户口类型、经济发展水平和住房数量。

2.生育成本调节家庭负债影响二孩生育的模型

为验证研究假设3,同样,被解释变量为Sec_children,Sec_children*为潜变量,当Sec_children*>0时,二孩生育决策取值为1,否则取0。具体模型表达式如下所示:

其中μ~N(0,σ2)。Sec_children为二孩生育,核心解释变量为Debt,即家庭负债,分别用资产负债率与债务收入比来度量,Cost为生育成本,Debt×Cost为资产负债率与债务收入比和生育成本的交互项,Controls为控制变量集,包括健康状况、社会养老保险、社会医疗保险、受教育水平、户口类型、经济发展水平和住房数量。

四、实证分析

(一)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的影响

表2汇报了Probit模型的估计结果,被解释变量为二孩生育,解释变量分别为家庭资产负债率和生育成本、家庭债务收入比和生育成本。表2 中第(1)列和第(3)列未加入控制变量,第(2)列和第(4)列为加入控制变量之后的回归结果。通过第(1)列和第(3)列结果可以看出家庭资产负债率和债务收入比对二孩生育的影响均显著为负,表明较高的家庭负债显著降低了家庭生育二孩的可能性。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的影响均显著为负,表明生育成本越高,家庭生育二孩的可能性越低。以上结果证实了本文的研究假设1与假设2。

表2 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影响的回归结果

此外,表2 还报告了控制变量对家庭二孩生育的影响。身体状况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身体状况较差的家庭具有更低的二孩生育可能性。而社会养老保险和社会医疗保险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社会养老保险和社会医疗保险参与较高的家庭具有更高的二孩生育可能性。这是由于社会养老保险和社会医疗保险参与较高的家庭对未来家庭支出风险会有更乐观的态度,会降低其对养育孩子带来经济负担及其风险的忧虑。受教育程度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家庭具有更低的二孩生育可能性。目前,在高等教育程度与二孩生育之间的关系尚无研究定论,但是部分研究认为受教育程度的提升会降低生育意愿。[19]户籍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相比城市家庭,农村家庭具有更高的二孩生育可能性。经济发展水平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经济发展程度越低的区域,家庭生育二孩的可能性越高。

(二)对多孩生育行为的影响分析

考虑部分家庭在生育二孩之后,存在继续生育三孩及以上的情况。同时研究样本显示生育三孩及以上家庭样本数量为568 个,满足本文的研究需要。由于家庭生育多孩与生育二孩的决策基本具有相同的考量。为了更精确地评估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对生育决策的影响,本文将构建的二孩生育指标转换为子女数量指标,并去除生育数量为1 和0 的家庭,使用有序Probit模型进行回归(见表3)。其中第(1)列和第(3)列是不加控制变量的回归,第(2)列和第(4)列加入控制变量后进行回归。

通过第(1)列和第(3)列的结果可以看出家庭资产负债率和债务收入比对多孩子女数量的影响均显著为负,表明较高的家庭负债显著降低了家庭生育多孩的可能。生育成本对多孩子女数量的影响均显著为负,表明生育成本越高,家庭生育多孩的可能性越低。以上结果表明与二孩生育决策影响相似,家庭负债的增加与生育成本的提升显著抑制了家庭多孩生育决策。

(三)生育成本对家庭负债影响二孩生育调节效应分析

表4 为生育成本对家庭负债影响二孩生育的调节效应检验结果。第(1)列和第(3)列未加入控制变量,第(2)列和第(4)列为加入控制变量之后的回归结果。从第(2)列的结果来看,资产负债率的系数显著为负,生育成本的系数显著为负,资产负债率与生育成本的交互项系数也显著为负,表明生育成本的增加进一步增强了家庭资产负债率提升对二孩生育的抑制作用。从第(4)列的结果来看,债务收入比的系数显著为负,生育成本的系数显著为负,债务收入比与生育成本的交互项系数也显著为负,表明生育成本的增加进一步增强了家庭债务收入比提升对二孩生育的抑制作用。以上结果表明生育成本的增加会显著增强家庭负债对二孩生育的抑制作用,这一结论也验证了研究假设3。

家庭决定是否要生育二孩时会考虑生育的成本与效益之间的平衡。二孩生育决策通常需要家庭承担一定的直接成本与间接成本,包括医疗费用、教育费用、衣食住行费用等,以及因家庭劳动力投入减少损失的收入所付出的机会成本。同时,家庭也会评估其财务状况、再生育成本以及预防性储蓄需求等,再决定是否生育二孩。在面对生育成本增加的情况时,家庭较高的负债会提升家庭对二孩生育决策的审慎态度。因此,如果生育成本提升,家庭可能同时面临收入风险与债务压力的双重危机,从而加剧了家庭负债对二孩生育决策的抑制作用。

(四)区域异质性分析

由于我国地域广阔,各地区经济发展不均衡,不同地区也因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差异存在诸多影响生育意愿的不同因素。家庭二孩生育决策制定时,不仅取决于个体选择,也会受制于经济条件、区域环境和制度等因素影响。因此,为探讨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影响的区域及城乡异质性,根据家庭居住属性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经济区域划分方法,将样本家庭分成东部、中部和西部家庭以及城镇和农村家庭进行分样本回归,估计结果如表5和表6所示。

表5 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影响的东、中、西区域异质性回归结果

表6 家庭负债与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影响的城乡异质性回归结果

从表5的结果来看,我国东、中、西部地区,家庭资产负债率的提升都会显著抑制二孩生育,并且从回归系数来看,西部地区家庭资产负债率对二孩生育抑制作用最大,中部地区次之,东部地区最小。而从债务收入比来看,我国东部和中部地区家庭债务收入比的提升会均会显著抑制二孩生育。这表明家庭债务结构对西部地区家庭二孩生育选择的影响较大,同时也表明家庭资产对二孩生育的影响较大,但偿债能力对其二孩生育选择的影响反而较小。从生育成本来看,我国东、中、西部地区生育成本的提升都会显著抑制二孩生育,并且从回归系数来看,我国东部地区家庭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的抑制作用最大,中部地区次之,西部地区最小,进一步说明西部地区家庭生育选择较少受到生育成本的影响。

从表6 的回归结果来看,我国城镇家庭与农村家庭的资产负债率的提升都会显著抑制二孩生育,并且从回归系数来看,农村家庭相比城镇家庭资产负债率的提升对二孩生育的抑制作用更强,表明家庭债务结构对农村家庭二孩生育的影响较大。从债务收入比来看,债务收入比的提升仅对城镇家庭的二孩生育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对农村家庭则不显著,这可能与农村家庭通常收入水平较低有关。从生育成本来看,城镇和农村家庭的生育成本的提升都会显著抑制二孩生育,并且从回归系数来看,我国城镇地区家庭的生育成本对二孩生育的抑制作用更大。由此证明了研究假设4。

我国东部和中部地区与城镇家庭的财富水平比西部地区与农村家庭更高。同时,东部、中部地区与城镇的金融发展水平更高且借贷渠道丰富。东部、中部地区与城镇家庭更容易获得更多的信贷资源,且其偿债能力更强,更倾向于通过信贷平滑家庭消费。因此,从资产负债率的影响来看,家庭负债对其二孩生育影响较低。但是东部、中部地区与城镇家庭对生育成本更为敏感,较高的生育成本与未来长期的养育支出显著降低了二孩生育带来的家庭与经济效益,因此生育成本对其二孩生育影响较高。西部地区与农村家庭的财富水平较低,其负债能力较低,更倾向于通过储蓄维持家庭消费,因而家庭资产对生育的影响就更加重要。在家庭持有较高资产负债的情况下,会显著抑制其二孩生育以降低家庭的直接开支与间接成本的付出,维持相对稳定的生活水平。同时,由于西部地区与农村家庭生育观念传统且相对区域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生育成本对其二孩生育的约束作用反而更低。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基于CHFS2019 数据研究了家庭负债、生育成本与二孩生育之间的关系。本研究认为较高的家庭负债以及生育成本将会显著抑制我国家庭的二孩生育,且存在异质性影响。同时,生育成本会增强家庭负债对二孩生育的抑制作用。基于本文的实证结论,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由于家庭负债和生育成本严重约束了我国居民家庭的二孩生育决策,政府的政策目标应重点考虑降低生育行为的直接成本与机会成本。由于家庭进行生育决策时必然会对未来家庭的状态进行理性预期。政府在制定政策时应强化政府责任,完善财政、税收、保险、就业等积极支持生育的政策,切实降低生育、养育负担,保证我国生育政策投入的可持续性。可根据孩子数量,建立差异化的个人所得税率,对生育二孩和三孩的家庭个人所得税优惠。[20]同时,建立孩子递进式的生育补贴制度,依据孩子数量、出生次序、年龄以现金形式发放补贴。对孕产期女性给予补贴,减轻家庭经济负担。

第二,政府要研究家庭生育借贷的可行性和实施方案,引导并鼓励金融机构设计和发放专门的子女生育贷款,向符合条件的新生“二孩”“三孩”家庭提供用于新生子女抚养和教育的资金。同时,应当认识到二孩生育和控制家庭债务风险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冲突。不应盲目地鼓励居民增加负债,这样不仅会对政策的实施效果造成冲击,而且会给居民家庭带来非理性的预期。应着力从居民收入端发力,制定更切实的经济支持和补贴政策是发挥生育政策作用的关键。

第三,稳步推动共同富裕,优化分配制度。我国居民进行收入二次分配时,要加大社保、转移支付等方式向生育多孩的中低收入家庭倾斜,减少地区收入不平等。制定生育优化政策时,考虑东、中、西部和城乡家庭间的差异,对于生育成本较高的城镇和东部地区,推出财政贴息的生育信贷支持计划,给予二孩家庭降息优惠,并延长还款期限,让生育家庭有足够的缓冲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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