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人生不内卷

陈仓

最近，“内卷”和“躺平”成为媒体热词。中原某大学“宝藏教授”在2021届本科生毕业典礼上，呼吁青年学子：因为内卷而躺平，你躺得了初一，躺不过十五；孩子们，奋斗的路上，劳累是常态，累了，躺一会儿，养足精神，起来奋斗！你跑得越快，内卷离你越远，接近成功的地方，从来不拥挤！

内卷即是内斗，如何破解内卷，看似新话题，实为老问题。借鉴经济学的内外双循环经济贸易概念，省察人类社会的内卷化难题，愚以为，双循环的人生不內卷。

道家是中国本土原生的思想体系，道家的思维图式“阴阳鱼”，从宏观看，它就是一个双循环图。回望道家祖师级人物，都不是“一根筋”的人，崇尚的也不是单打一、单线条的生活。道家始祖老子，其工作岗位是周王朝的国家图书馆馆长，管理图书是谋生的“饭票”，业余时间研究文学、历史和哲学，是他安身立命、扬名立万的终极价值与毕生事业。老子所提倡的“不争”，包含不内斗、不内卷的高级智慧。

有斗争必有成败，有竞争必分高下，有内卷必有挫败出局者。如果被内卷，又失败，该怎么办？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是可资借鉴的一个榜样。东坡居士不仅是官场恶斗的失败者，还是“乌台诗案”的受害者，奸臣们欲除之而后快。在他颠沛流离的一生中，苏东坡官越做越小，但好事越做越多，文章、诗词、书法、绘画成就越来越高。他在医药、烹饪、水利建设也有突出贡献，其中杭州西湖“苏公堤”、陕西凤翔“东湖”、儋州“苏公井”等历史文化遗产，“东坡肉”烹饪技法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泽被后世，永续利用，为世代称颂。微不足道的官场生活之外，苏东坡成为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宋四家”之一、豪放派代表人物。相反，那些与他恶斗者，那些打压他的奸臣，不是遗臭万年，就是如寄生虫一样，忽生忽死，无声无息，他们的名声比他们的骨殖烂得更快！

古今中外，任何职业都有“从业天花板”。天花板问题时常诱发角色、身份、利益、精神内卷与情绪压抑，使某些人遭受长期的精神煎熬。如果不及时疗愈，会导致职业病、心理变态、人格扭曲、精神分裂、智力缺陷等问题。如何纾解精神内卷？中国古代官员、诗人、画家、书法家多半是文化移情与艺术怡情的高手。科举时代的他们，告老还乡之后，晴耕雨读，著书立说，兴办书院私塾，开馆授徒，惠泽桑梓，其人生也是朝野双循环模式，是多才多艺的精彩人生。以书法为例，中国古代最杰出的书法家中有高级文官李斯、蔡邕、欧阳询、柳公权等，还有高级武官王羲之、颜真卿等人，他们的政治军事成就随王朝的腐朽崩溃而灰飞烟灭，但是，他们的艺术成就光照千秋。从成就推测，这些杰出人物的日常生活轨迹绝不会是单向度、单线条的。

1845年，美国作家梭罗隐居瓦尔登湖，过着简约、低碳、低消耗的慢生活，完成巨著《瓦尔登湖》。梭罗可看作一个反个人消费、市场化内卷的第一人。在静谧的瓦尔登湖畔，梭罗降低生活标准，提高人生境界，参透人生真谛，完成一本世界名著。梭罗的野外生活给遭受大都市“城市病”困扰的人提供了一个经典范例，一种远离工业化大都市的活法。自然主义的隐居方式不仅是简便可行的，还是幸福的。

行文至此，又想起老子的反内耗，反内卷名言：“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原载《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