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此存照

孙贵颂

最近在为一条牛仔裤纠结。

这条牛仔裤我穿了大概五年。牛仔裤的确是个百搭尤物，什么场合都可以穿。自从有了牛仔裤，我穿衣基本上就以它为中心，春夏秋冬，长衣短衫，开会旅游，过节庆生，赴宴大酒店，小吃路边摊，无一不是牛仔裤当家。从来没人说我穿得不好，也没人夸我穿得好。牛仔裤既上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到首相府不觉寒碜，进茅草屋也不显得高贵。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牛仔裤虽经久耐用，但伴我几年，终于疲倦了、乏力了，开始显现出破败之相。先是膝盖处起毛，继而有了小洞，有一天蹲下时，小洞瞬间变成了大洞。我对老婆说，这条牛仔裤不能穿了，换一条吧。岂料老婆一看，“哧”地一笑：“哎呀，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穿这样的牛仔裤，你干吗要换呢？”

想想也是，如今走在大街上，破洞牛仔裤流行得一塌糊涂。一些男女青年尤其是女青年，甭管穿的衣服多么大牌，背的包多么昂贵，开的车多么拉风，牵着的宠物多么名贵，却必定穿一条就像是被猫抓过、被狗撕过、漏洞百出甚至惨不忍睹的牛仔裤，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潇洒轻盈。有的因为过于张扬、破旧或过于简陋，回头率还挺高。这让她（他）们瞬间有了满足感，觉得这样的着装极其前卫，超级时尚，且露且美丽。

据我推测，破洞牛仔裤的始作俑者，应当是两种人：一是乞丐，二是明星。或者说，是由乞丐“发明”，明星继承。区别在于，乞丐是无奈之举，明星是刻意为之。既然明星们喜欢，那么粉丝们也就心向往之，趋之若鹜。有的夸，某某明星穿上这样的裤子“随意而又有小性感，穿出了意想不到的美”；有的道，某某明星的牛仔裤“破得很有层次感和节奏感”；有的赞，某某明星“穿着破洞的牛仔裤，既有流浪汉的自由随性，又有时尚人士的别致风情”……总之，是美、是酷、有范儿、超体面。

我小的时候，因为物资短缺又没钱，穿补丁衣服是逃不过的关卡。大孩子穿旧的甚至穿破的衣服，经过母亲仔细地浆洗和缝补，又传给小的孩子穿。有的妇女针线活儿好一些，做得比较耐看；有的妇女手拙，好歹将布连缀在一起。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得穿，不能光着屁股出门。如今看见街头那些男女青年穿着逆天的破洞裤，就禁不住想起曾经的生活。他们的打扮，确实挑战了我的思维能力和接受极限。难道某些明星和青年们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一个穿越或者怀旧？

我当然知道，社会进步的标志之一，就是具有包容性。对于明星与青年的破洞牛仔裤，也应当抱着学习和理解的态度去欣赏、感悟。无奈我思想僵化，保守陈旧，无论从什么角度，横瞅竖瞅，都寻觅不出美感和愉悦。而且我还担心，如今仅仅只是牛仔裤开始破洞，发展下去，T恤衫也可能破洞，夹克衫也可能破洞，甚至西装、裙子、旗袍等，都可以破洞，而且那洞可能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不知收敛，不知修饰，不知负增长。到了最后，個别胆大的，近乎赤身裸体就跑到大街上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忽然想起多年前曾看过游本昌演的电视剧《济公》，里面有一首脍炙人口的主题歌：“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也跟着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原载《讽刺与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