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心联通”，中国试水东盟

薛力

近年来，我国对美国、欧盟、澳大利亚的投资呈断崖式下跌，但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贸易大幅增长。依据霍建国的研究，这部分贸易额的占比从十年前的24%提升到了31%，而与美欧日的贸易额占比已不到30%。

与此同时，“重经济轻文化”的合作模式难以走稳走远，增进“一带一路”共建国家之间的文化交流与相互了解，才有机会实现彼此人民之间的“心联通”。在这方面，山水相连、文化相通的东盟与中国，可以作为样本提供若干启示。

以心相交，方成其远

十年来，“一带一路”在民心相通上做了不少工作，也产生了积极效果。

比如，中国已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全部签订了政府间文化交流合作协定，打造了“一带一路”文化年、旅游年、艺术节、智库合作联盟等一批具有示范效应的品牌活动。

中国还启动多项中国图书在海外翻译、出版的重点工程，积极推动中国书籍、中华学术的对外传播与普及。其中，较具代表性的有“丝路书香”工程，还包括“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中国文化著作翻译出版工程”“中国当代文学百部精品译介工程”“中国文学海外传播工程”“中国图书中心”等项目。

建立丝绸之路艺术类合作平台，也是花样迭出。相关方建立了丝绸之路国际剧院联盟、博物馆联盟、艺术节联盟、图书馆联盟、美术馆联盟五大联盟。“丝绸之路（敦煌）国际文化博览会”是目前中国唯一以“一带一路”国际文化交流为主题的综合性博览会。除此之外，还有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和图书展等专题合作平台。

在教育方面，中国实施了“丝绸之路”奖学金计划。在文化传播方面，中国在共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设立了一批中国文化中心和孔子学院，形成了“丝路之旅”“孔子课堂”“鲁班工坊”等十余个文化交流和教育合作品牌。

“以心相交，方成其远”，虽然在民心相通方面中国已付出不少努力，但对比中国与“一带一路”共建国家之间的经济合作项目，民心相通依然成效不够，原因主要有几点：

其一，民心相通本身特性使然。民心相通属于观念和认知层面的内容，人的观念和认知改变起来需要时间和功夫，需要和风细雨、潜移默化，只能“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在成效方面也存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特征，一些民心项目短期内可能看不到成效，容易被轻视乃至被放弃。

其二，在推动民心相通的方式上仍有提升空间。中国对外交流过程中，往往以政府机构与国有企业为主，对于发挥中国与东道国的非政府机构与民间团体的积极性重视程度不够，缺乏政策与制度上的强有力保障，因此一些项目的推进（如孔子学院）反而引起东道国的疑虑和警惕。当然，这方面已经在改变，典型如鲁班工坊等“小而美”项目的推出。但是，在发挥东道国乃至第三方机构与人员的积极性方面，依然有提升的空间。实践表明，做得比较好的孔子学院，多数情况下正是因为东道国机构与人员发挥了重要乃至主导作用。

其三，国际舆论方面未占优势。西方国家长期以来利用其把握国际话语权的优势，片面宣扬“中国威胁论”“债务陷阱论”“新殖民主义”等话语，影响了中国在“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和人民心目中的形象。以所谓的“债务陷阱”为例，霍建国的研究表明，发展中国家债务中，来自国际金融机构和商业银行的贷款占40%以上，来自西方国家的政府贷款占20%～30%。胡必亮的研究表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所欠中国的债务，都不超其债务总额的20%，而由“一带一路”建设所形成的债务占比更少。笔者几年前与韩国高丽大学经济学者交流时，针对其“债务陷阱”的说法，询问其数据来源以及是否做过案例分析，他坦言信息源是美国媒体，自己并没有做过案例研究。可见，“中国制造债务陷阱”是典型的话语构陷。

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共同诞生于2013年習近平主席在印尼国会的演说；中国与东盟都具有践行包容性发展的丰富经验与文化基因。

其四，国际形势的影响。在一些区域，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的大力干涉、打压与拉拢，动摇了许多国家与中国合作的积极性。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某个非洲国家的高级外交官，因为惧怕来自美国的压力而不敢就“一带一路”问题接受学术访谈。另外，随着中国经济实力不断增强，一些国家忧惧中国在其传统势力区扩大国际影响力，在中国与一些共建国家项目的推进中制造种种障碍。这在中国与中东欧的合作中有明显表现。

文化相通，试水东盟

共建“一带一路”十年，成效显著，已成为全球公共产品。目前，中国已经与150多个国家和30多个国际组织签署了230多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世界上绝大部分发展中国家都已成为“一带一路”共建国。其中，东盟十国不但是中国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也是共建“一带一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点地区。

观念的力量是巨大的，“一带一路”是世纪工程，随着共建进程的持续推进，合作项目的长期效果将凸显。而中国与共建国家在长期互动中，对彼此的文化特征也会有更为深入的了解，并意识到：包容性是中华文明与许多文明的基本特征，共建“一带一路”提供了一种不同于美西方所主导的经济发展模式与文化交往方式的实践。

以共建“一带一路”为抓手，构建地区层级的命运共同体，这方面东盟具有代表性意义。原因在于，周边外交是中国外交的优先方向，东盟与中国互为最大的贸易伙伴，这将是长期趋势；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共同诞生于2013年习近平主席在印尼国会的演说；中国与东盟都具有践行包容性发展的丰富经验与文化基因。

中国本身是多民族聚集区，经过几千年的发展融合，形成了以儒释道为主干且兼收并蓄其他文明特色的中华文明，现在又处于文明加速复兴的进程中，为此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并通过“一带一路”倡议、伙伴外交、全球文明倡议等方式加以落实。

东盟各国经济发展水平落差巨大，并且是多文明聚集区，儒家文明、伊斯兰文明、印度教文明、佛教文明、天主教文明在这里共同生存、发展、融合；东盟成为多文明和平共存的典范，经济上实现了快速发展，各个成员国对东南亚的区域认同从无到有并逐渐强化。这些方面，都是欧盟这个单一性的基督教文明聚集区所不能比拟的。

具有多文明包容、共存理念与经验的中国与东盟，当下已经在影视、电商、留学等领域铺垫了文化交往的基础，未来一定可以探索出成熟而有特色的相处与发展模式，特别是民心相通方面的实践方案，以供多文明竞争时代包括基督教文明圈在内的其他文明体借鉴。

不妨借力《原神》

民心相通是共建“一带一路”的基础工程，事关这个世纪工程能否行稳致远，并且需要全民参与，而不能政治挂帅、急于求成。

首先，应鼓励多元主体参与，积极推动民营企业、中国的NGO和民间组织以及个人主动走出国门，参与进来。许多自媒体人，在海外深入民间日常生活，拍下的点点滴滴生活实录，通过抖音、快手、视频号、公众号等在中国产生了广泛影响，成为普通中国人了解、熟悉共建国家的“活教材”。对这类活动，要制定激励政策，不但鼓励普通的中国人走出去，也可以支持共建国家的普通人“走进来”。在这种广泛的日常民间交往中形成的民心相通，更为真实可靠，具有斩不断的、生生不息的力量。

典型如上海米哈游公司的开放世界角色扮演游戏《原神》，短短3年间，就在全球不同国家產生了广泛影响，成为全球下载、使用最多的游戏项目之一。

其次，需要去政治化。目前很多“一带一路”文化交流属于政府统筹规划的单向式文化输出与展示，如孔子学院和丝绸之路艺术类平台，主要是展示中国文化，解释中国道路，在当地缺乏扎实而深远的群众基础。其实，不妨将“民心相通”更多交给民间与社会，政府在其中做些规划、引导与支持。

典型如上海米哈游公司的开放世界角色扮演游戏《原神》，短短3年间，就在全球不同国家产生了广泛影响，成为全球下载、使用最多的游戏项目之一。吸引各国玩家的，是其高质量的制作水准、对不同文明基本元素的深层次挖掘、对各国代表性建筑的生动展示，以及玩家在游戏过程中历经曲折的独特体验与进行再创作的成就感。这种通过非政府层面、潜移默化地展现文化包容和文明互鉴的民间交往方式，往往会带来出其不意的“民心相通”效果。

再次，保持“滴水穿石”心态。由于文化和文明的特殊性，民心相通要有“久久为功”的心态，可在一些民间项目上投入长期工夫。比如，《原神》计划开发的国家和地区为七个，目前对玩家开放的包括蒙德（对应神圣罗马帝国地区）、璃月（对应中国）、稻妻（对应日本）、须弥（对应印度、阿拉伯与埃及综合体）和枫丹（对应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与法国）；计划开放的另外两个国家和地区中，“纳塔”对应西班牙—拉丁美洲综合体，“至冬”对应北欧、东欧与俄罗斯帝国。

目前，参与该游戏制作的主要是欧美日人士及其乐团等机构。下一步，不妨鼓励米哈游公司吸引共建国家的人士与机构参与《原神》制作，从为这些国家培养相应的人才，逐步发展到支持一些共建国家推出本地版本的《原神》。这方面，中国电商企业出海过程中的本地化经验，值得借鉴。

就东南亚而言，如何依据这个地区普遍存在的建国历史较短、多元文化共存、区域归属感逐步形成、经济发展水平落差大等特点，培养东南亚不同文明背景的游戏开发人才，通过网络空间的全球性、交互性和实时性，运用网游低政治和传播广泛的特征，进一步推动中国与东盟之间的民心相通，是个值得深思并可付诸实践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