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隆·马斯克:超级英雄还是超级恶棍?
2023-11-11康慨
康慨
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热衷于制造:造火箭、造汽车、造人。埃隆·马斯克造出了可重复发射的猎鹰火箭和龙飞船,以私人企业的一己之力,重启了美国的载人航天事业。他领导的特斯拉汽车公司市值一度超过一万亿美元,超过五大竞争对手——丰田、大众、戴姆勒、福特和通用市值的总和;他与妻子、女友和女员工合作,用多种方式生下11个儿女,其中一个儿子叫X(“未知变量”),一个女儿叫Y(又名Why,“为啥”)。
他也常常制造混乱,屡次与合伙人或投资者开战,有时落败,被赶出董事会,有时得胜,一夜之间解雇整个管理层。他在生产线上急躁冒进,在会议室里搞一言堂。他在冲动下出价440亿美元,收购社交媒体推特,随即变卦,又在法庭的压力下屈服。他喜欢急风暴雨,渴望风险和冲突,偏爱性格戏剧化的女人,当着全公司的面与胞弟大打出手,被咬下一大块肉后,不得不去医院打破伤风疫苗,又屡次因为口出戏言或恶言(例如毫无根据地指控别人是恋童癖)而陷入法律险境。他向一位女员工自荐捐精,当后者因妊娠并发症入院时,同院另一间产科病房里还有一位代孕母亲,正怀着马斯克及其加拿大前女友的凤胎。双料父亲只好找了个借口飞到外地,将相互之间并不知情的女员工、前女友和代孕者留在了医院。
畅销传记作家沃尔特·艾萨克森对这样的人感兴趣并不奇怪。他曾为爱因斯坦、达·芬奇、本杰明·富兰克林和史蒂夫·乔布斯作传,此前的一本书写的是“破解密码的人”——因开发出简便高效的基因组编辑技术而获诺贝尔奖的生物化学家珍妮弗·杜德纳。在他眼里,马斯克是另一个创新者和挑战极限的人,正在对“最重要和最困难”的领域发起挑战:电动汽车、太阳能、可持续能源、太空旅行,以及机器人和人体计算机的神经连接界面。
艾萨克森发现,马斯克记仇、冲动、粗俗和反复无常的根源在于童年留下的阴影。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南非是个弱肉强食、暴力横行、充满了不公不义的社会。弟弟回忆小马斯克有一次遭到其他男生的围攻:“他们骑在他身上,不停地殴打他,踢他的头。打完以后,我甚至认不出他的脸。那就是个肿胀的肉球,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但男孩所受意义重大的伤害往往来自父亲——虐待成性的父亲。马父也不例外。他经常毫无来由地失控,变得勃然大怒。由此造成的精神影响在成年后的马斯克身上不断显现。“他的情绪会在晴空万里和暗无天日之间、在激情四射和麻木愚钝之间、在冷漠疏远和真情流露之间循环往复,偶尔还会陷入那种双重人格的‘恶魔模式’,让他身边的人感到害怕。”
在与丈夫吵架时,马斯克的第一个妻子会不时地发出警告:你越来越像你爸了。他本人却缺乏自省,只用自我诊断的阿斯伯格综合征和双向情感障碍来为性格上的缺陷开脱,因此也就无意作出改变——世界首富有什么必要改变自我呢?艾萨克森的记述甚至会给读者留下这样的印象:这些缺陷可能正是马斯克取得成功的一部分原因所在。
埃隆·马斯克眼界高远,“当其他企业家还在努力形成世界观时,他已经形成了宇宙观”。他对作为个体的人即使不是残忍,也是缺乏同情心,却时刻挂念着全人类的命运和地球的未来,因此致力于推广清洁能源,筹划殖民火星。然而,仅凭这些宏大的构想并不能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企业家。艾萨克森不厌其详地描述了猎鹰火箭和特斯拉汽车的设计与生产流程,尤其是鼓励打破常规、强调删繁就简以大幅降低成本的马氏五步工作法。一个身先士卒的工作狂,一个一手抓生产、一手抓经营的新世纪首席技术官兼首席执行官的形象跃然纸上。
他与亚马逊的杰夫·贝佐斯在太空领域展开竞争,对微软的比尔·盖茨做空特斯拉股票耿耿于怀,怀疑谷歌的拉里·佩奇会用人工智能毁灭世界。但在科学原理、生产经营和募集资金方面,马斯克体现出过人的才华。他从小酷爱读书,自學计算机语言,13岁就以500美元卖出了自己写的第一个电子游戏,而后到加拿大和美国学习计算机编程和物理学。他尤其热爱材料科学,这一点对他后来大力改进火箭和汽车的生产流程极为关键。
在大学期间,马斯克就立志不为任何人打工,成为老板之后,对打工者也不厚道。他总是强调干劲和奉献,以人类命运和火星使命来提升集体紧迫感,为新产品的推出设定一个看似绝不可能的最后期限,对没能放弃生日聚会和家庭假期、做不到吃住在工地和生产线上的工程师则施以斥责和恐吓,甚至全员开除。
他有过人的毅力,抗压能力超强,但也曾处在崩溃的边缘。2008年,火箭和汽车事业双双濒临破产,他常在睡梦中尖叫,时而不由自主地开始呕吐。2017年,他与约翰尼·德普的前妻分手,他的父亲又与继女生了孩子,让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接近地狱的一年半——“无休无止的精神错乱”。儿子泽维尔反对资本主义:“我恨你和你所代表的一切。”即使马斯克卖掉房产也无法挽救父子关系。2020年,当16岁的儿子决定变性后,马斯克开始日益公开地发表令人不安的言论,攻击他所谓的“进步主义洗脑”和“觉醒病毒”。
这是一本厚逾600页的快餐式读物,却分作96章,所以每章都不长,大体上在“马斯克又成功了/发怒/进入恶棍状态”和“马斯克的新女友/新小孩”之间交替进行。这些大同小异的故事没有什么文采和深度可言,你无须为了欣赏或思考而减慢阅读的速度。在与马斯克朝夕相处了很多日子之后,艾萨克森仍与评论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我们惯用一分为二和三七开来对复杂的人生作出评价,只是马斯克正值壮年,远没有到盖棺论定的时候。他是超级英雄还是超级恶棍,恐怕还要等上几十年再看。举目四望,在对成功者滔滔不绝的赞美声中,他的独裁手段、他对彻底打碎一个旧世界的热情、他在处理推特和合作关系时暴露出的自我毁灭倾向,还远未引起足够的警惕。但愿他有朝一日飞向火星时,不会同时灭除我们这些懒惰而无用的人类留守者。
从一个无名家族,到他们的邻里亲友,再到地方社会和整个法国,作者把微观、中观和宏观的历史联系起来,普通人的婚姻、职业选择、阶层流动、跨区域与跨国移民等日常生活与战争、经济危机、政治和社会革命的关系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
《剑桥世界暴力史(第三卷):公元1500—1800年》
暴力往往牵涉到许多重要议题,如社会礼仪、政治主权与政府权力的性质、征服与镇压的合法性、民众抗议的可能性,以及民族与种族问题引发的动荡等。本卷检视了早期近代的帝国巩固与扩张、跨洋交流和复杂的全球贸易系统,呈现了一幅暴力且残酷的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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