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冬天

许煜晞

“北漂”的第三个冬天，何冉看到了一场大雪。厚厚的雪盖在房顶上，铺在柏油路上，缀在医院的外墙上，为本就神圣的医院增添了几分静谧、纯净。

北国风光下的万里雪飘，令人震撼。家乡从未下过这样的大雪，江南水乡经不住大雪压摧，桥边河畔只有一层晶莹透亮的薄雪，折射着七彩的梦想。妹妹就是在这样一幅残雪图中呱呱坠地。彼时，母亲身体虚弱，十五个小时的折磨让她不堪重负，脸色白得像雪，所幸母女平安。何冉总是后怕，也暗暗惊叹生命顽强的力量。

病房的窗比砖缝见过更多顽强的生命。这一点，身为护士的何冉深有体会。那个女孩今年十岁，已经与白血病抗争了九年。窗外耸立着一棵柏树，郁郁葱葱的绿叶总是攀上窗帘，乘着阳光贴上墙壁。女孩喜欢绿色，说绿色代表生命的希望。望着她甜美的笑靥，何冉总会想到自己的妹妹。

妹妹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天气转凉就会发高烧。可是她的脸上总是浮动着和这个女孩一样温暖的笑意。妹妹喜欢水仙，那花看似柔弱，却在刺骨的冰水里傲然绽放。何冉每次回家都会送妹妹一盆水仙，今年她也送了这个女孩一盆，摆在病床边，与窗前的绿意共舞。

严寒刺骨，女孩病情恶化，一次次化疗将她折磨得瘦骨嶙峋，卻遮不住她天真可爱的笑容。月光水一般地流进窗台，一片氤氲，朦朦胧胧。一抹月色落在何冉的指尖，温婉得像是江南烟雨。柏树叶影摇曳，在月色浸染的墙面上哼着静谧的摇篮曲。何冉搁笔，斑驳的墙上似乎浮现出妹妹的身影。

那年，妹妹的病房也是这般洁净。洁白无瑕的墙上抹着月光，一尘不染的桌上摆着水仙，薄雪像珍珠串成的毯子，闪着微弱的光。妹妹高烧不退，虚弱得像一片雨后的落叶。何冉翻开一本色彩鲜艳的童话书，坐在病床前。“苗苗，姐姐给你讲故事吧。”

水仙舒展花瓣，月色淌过，澄澈明净，在何冉温柔的声音里随呼吸起伏，一张一翕。读着读着，何冉眼眸里少了几分明亮，但依然清澈，盛满笑意。“姐姐是个爱哭鬼，苗苗都没哭。苗苗会好起来的，别担心。”妹妹细弱的手指伸向床头的花发夹，轻轻别在何冉的发丝间，颤抖着抚平她凌乱的发丝。泪水从何冉的眼眶涌出，她握住妹妹瘦弱的手，就像太阳温暖了水仙。

两天后，妹妹出院了，酒窝里盛满醉人的笑意。何冉捧着那盆被月色洗涤过花瓣的水仙，融着生命与朝气的月光赋予了它新的生机。坚忍的意志、乐观的心态、细腻的亲情是严冬病痛中的一剂灵药，温暖地治愈着一切伤痛。

那些冬天里，万物凋零，严寒刺骨，也蕴藏着新生与希望。母亲九死一生，妹妹绝处逢生，女孩坚强地活着，柏树傲雪凌霜，水仙凌波犹放……在一个个看似枯萎的日子里，总有一些顽强的生命在努力绽放，温暖自己，照亮世界。

（责任编辑/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