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于烟火（组诗）

李郁葱

厨 师

为素不相识者烹饪，掌握火候

和口味。众口难调？不，我固执于自己的

技艺：就像肉的厚薄，鱼的大小

或者搅拌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调料

味蕾里的天堂，在油盐酱醋中

拼出我们缤纷而单调的生活日常

火的阴影扩展，如果果腹之物

能够雕琢出让人惊讶的滋味

当简简单单的食材，用清水

串联出那些冷和热，那些欢喜和厌倦

那么装一碗米饭，在无人看见时

给予他秘密的营养，如何去满足那些食客？

食 客

食不厌精，还是居有竹？

有时这，有时那，非常容易的选择

享受这短暂的停留：在唇齿之间

用落日的余温驱遣血液中的凉意

吞咽能够给予愉悦的食物

味觉、视觉、嗅觉，以及它们的口碑

它们最终是一种转换，成为身体中

那一勺菲薄的盐，或者是

一撮挑逗着我们的糖：甜蜜的翅膀

当地域形成了它们的谱系

在一代代口中被传唱成乡愁

在改变，在吸收，也在抛弃

为一条被端上餐桌的鱼而写

菲薄的油锅灼伤了盐

而它早已没有涸辙之鲋的感慨

那盲目的火

能够散发出多少香气？

一条鱼的完整：来，让我们把它分解

从鱼腹开始，膏腴之地

硬骨头时隐时现。它的背鳍张开

能够刺伤冲动的手

厚实的身体里密布着微小的刺

礁石和险滩，它曾经穿越激流

尾部摇摆，左右着它的方向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平躺在碗碟之上，都不如它

睁开的眼睛，死鱼一样的眼睛

比死鱼更加成熟的眼睛：

为命运的觊觎，诱饵

或者就是一张大网。转瞬便被分解

舌尖上的滋味？伴随着

生姜、辣椒、酱油、糖和料酒

有人暗暗点头，有人蹙眉吞咽

菜系简史

难以改变的口味，味蕾的舞蹈

在东南西北中自成体系

地域的打开之门，那些食料

大地所涌现的植物：因地制宜

并由此让那些动物安居下来

我们的猎物，一次次甄别中的选择

把它们摆上桌，或贮藏下来

满足我们的欲望？也许

只是营养的转移，从它们

流到了我们的身上，但不同——

鲁、粤、苏、川、浙、闽、湘、徽……

照见我们的面庞，或者是

我们能够穿过了的针眼？骆驼

在深渊的恍惚中迈出它的脚步

缓慢、坚定，撕裂了我们的口味

在相互的偏见中得到纠正

我并无歧视，这些满足我视觉、嗅觉

和味觉的，在空无一物的碗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