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经历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发展的影响效应与作用机理①
2023-11-08周春芳
周春芳 苏 群 常 雪
(1.江苏省社会科学院 农村发展研究所,江苏 南京,210004;2.南京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 江苏 南京,210009;3.南京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 ,江苏 南京,210023)
1 问题的提出
作为城镇化和工业化的产物,留守儿童现象在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中国农村留守儿童是城乡二元体制下“拆分型家庭再生产模式”的产物。2018 年民政部将农村留守儿童界定为“父母双方外出务工或一方外出务工另一方无监护能力”不满16 周岁的农村户籍儿童,此口径下农村留守儿童规模为697 万人,尽管较2016 年下降22.7%,但义务教育阶段的农村留守儿童由2016 年的65.3% 上升至2018 年的78.2%。作为未来劳动力的重要构成,留守可能会通过影响农村儿童人力资本影响我国未来经济社会发展。故此,众多学者从人口学、教育学、社会学、心理学等视角,对农村留守儿童进行了全面剖析,发现他们存在义务教育问题、身心健康问题、社会交往问题以及未来发展等问题[1]-[3],并发现家庭功能弱化、传统支持资源和制度性支持资源的匮乏[4],造成了农村留守儿童在高质量人力资本获取中的弱势。此外,因认知能力对收入解释力较强,部分文献研究了父母外出对农村留守儿童认知技能的影响,发现留守不利于农村儿童认知能力发展[5][6]。那么,留守对人力资本的另一个重要维度——非认知能力的影响如何?此方面研究尚显不足。非认知能力是个体应对复杂沟通和不同社会情境的行为和态度,是好奇心、坚毅力、自控力、自尊性、社交性等多种能力的合集。研究发现,非认知能力的市场回报率较高,对改善吸毒、犯罪等不良社会行为的边际效应较大[7],童年期是塑造与培养非认知能力的关键阶段。故此,众多发达国家与国际组织,均把创新与创造力、沟通与交流、团队合作、社会参与与贡献、自我规划与自我管理等作为青少年核心素养[8]。在此种背景下,考察留守经历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影响,识别其作用路径,是全面评估我国留守儿童福利状况的重要内容。
基于此,本文意在考察留守经历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影响效应,挖掘其作用机理,探寻有利于农村儿童全面发展的社会支持性资源。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首先,考察留守经历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影响,以全面评估“拆分型家庭再生产模式”对农村儿童全面发展的影响,弥补已有文献的不足;其次,采用反精准匹配法(CEM),在消除估计偏误的基础上构建中介效应模型,识别其作用机理,探寻化解“拆分型再生产模式”潜在社会风险的可行路径。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依恋理论表明,生命早期与父母构建的依恋关系,形成了“安全基地”,促使儿童大胆探索外部世界,并内化为一种跨时空的“内部工作模式”[9],影响其整个生命周期的社会适应能力和情绪调控能力。同时,安全型亲子依恋与自尊、自我同一性、自我控制等非认知能力正相关[10]。但安全型依恋只是基础,儿童成长过程中的父母教养也是其社会化的关键。研究表明,生活中的亲子互动直接影响着儿童情绪调节能力[11]。如果作为主要照料者的父母不在身边,就会形成不安全的亲子依恋,从而影响其个性发展[12];此外,分离经历会造成儿童愤怒或焦虑的情绪,且他们应对分离形成的防御机制和模式,将延续至整个生命周期[13]。然而,在心理弹性与社会支持等保护性因素的作用下,困境儿童仍可“逆境适应”。所以,尽管亲子分离增加了儿童的愤怒情绪,但其独立性和坚韧性得以提升,且他们更懂得珍惜和感恩[14],而父母、学校、同伴以及儿童自身的积极应对,是农村留守儿童免受不利处境冲击的重要因素[15]。据此,提出研究假设:
H1:留守负向作用于农村儿童的非认知能力,但学校、同伴等支持性因素,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留守的不利影响。
新人力资本理论认为,非认知能力可通过正式或非正式的学习获得,在青春期之前均可塑,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是青少年非认知能力培育的主要途径[16]。研究发现,学校教育能显著提升学生的社交和情感技能、自我管理等非认知技能,且早期教育干预对学生的合作、自我管理、社会化、焦虑、注意力、行为不良、社会攻击性等有显著影响[17]。此外,高质量学校的价值体系和行为规范有助于良好习惯的养成,优质同辈群体间的互动可传递社会规范、价值观,促使儿童发展积极性、独立性、遵纪守法等良好品质。故此,贝克尔指出,孩子质量是教育支出的增函数。此外,高质量的亲子交流、沟通及父母教育参与,带给子女更多的关心、理解与鼓励,传递给他们更为积极的信号,使他们养成较高的自我效能[18],帮助其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与较强的自控力[19],并能潜移默化地教育儿童学会分享、合作等社会规范,形成交际性气质[20],由此促进儿童社会能力发展。据此,提出研究假设:
H2:家庭教育投入和父母时间投入正向作用于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发展。
因父母外出引致的“留守”通过影响家庭教育投入和父母时间投入,最终作用于农村留守儿童的非认知能力。从家庭教育投入来看,父母外出务工将通过家庭收入的增长,提升家庭对优质学校教育资源和影子教育资源的购买力,这有利于儿童非认知能力的提升,我们称其为“收入正效应”。从父母时间投入来看,亲子间的“时-空”分离,导致亲子交流和亲子互动数量与质量的减少,外出父母非但无法辅导子女学习,也无法与其进行深度交流,更不能对其心理成长给予指导和监督[21],监护人文化程度不高、家庭教育理念与方法落后[22],难以有效弥补父母照料的不足,这可能会影响农村留守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发展,此为“时间负效应”。此外,父母在子女成长中扮演不同角色,因而不同留守模式,可能具有不同的收入效应和时间效应,最终引致子代非认知能力的差别。据此,提出研究假设:
H3:留守通过“收入效应”和“时间效应”作用于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发展,不同留守模式的影响效应具有异质性。
3 研究设计
3.1 理论模型
根据Becker 提出的家庭生产模型,本文将家庭视为有效率的生产单位,其在预算约束下,根据自身偏好进行生产决策和消费决策,追求家庭效用最大化。
理论分析表明,能力生产函数的投入要素主要包括父母时间投入数量、质量与家庭经济投入量。本文用父母照料时间C 与照料质量QC表示父母时间投入,经济投入主要是对儿童照料替代品的购买,主要包括儿童被他人照料的时间和照料质量QF,市场化的照料时间与照料质量QM,同时还包括儿童物品投入G。其中,父母照料质量用QC(H,E,A)表示,即父母照料质量与父母的非农劳动时间H、受教育年限E 和年龄A 有关。研究表明,父母非农工作时间的延长,可能通过工作疲惫和工作压力,导致育儿质量的降低[23],由此:据此,子代能力生产函数可表示为:
该生产函数表示个体能力产出取决于投入要素的数量、组合和使用效率。具体来讲,子代能力取决于儿童成长过程中父母的照料时间C 与照料质量QC、儿童被他人照料的时间和照料质量QF,市场化的照料时间与照料质量QM,同时还取决于儿童物品投入G,以及包括先天禀赋等在内的其他因素ε。需要说明的是,该能力产出方程是一个高度简化形式。
根据贝克尔家庭生产模型,家庭效用最大化不仅取决于子代收入决定方程、子代能力生产函数,还取决于家庭和子女的时间约束,以及家庭预算约束。假设子代能力产出为时间投入和经济投入的正常品,父母、市场化和非市场化照料时间、照料质量以及市场照料商品对于儿童能力产出的效应为正,那么,父母非农就业时间对儿童非认知能力产出的边际影响将取决于两个方面:(1)父母非农就业及其时间的延长,减少了父母的育儿时间,降低了陪伴质量,从而降低了时间投入的数量和质量,因而不利于子代非认知能力发展。(2)父母工作就业及其时间的延长通过增加家庭收入,提高了家庭对高质量的儿童照料替代品的购买力,这有利于子代非认知能力发展。据此,父母非农就业时间如何作用于子代能力产出,取决于两种反向力的大小。
3.2 研究方法
农村儿童留守是家庭基于多因素决策的结果,这种自选择造成OLS 估计结果的偏误。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和泛精确匹配(CEM)法,消除内生性引致的估计偏误。
(1)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假定非认知能力为Ytnb,为可观测变量Xi和不可观测特征的ε(i如能力和偏好)的函数。Ytnb=βiXi+εi
其中,εi服从均值为0,方差δi为的正态分布。
假设Wi为影响农村儿童是否留守的协变量,则留守的选择方程为:
若农村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在特征向量Xi上存在系统性差异,那么留守就不是随机事件。
PSM 主要分为两步:首先,采用二元Logit 模型,估计被访者留守的倾向值,对倾向得分在共同取值范围内的个体进行匹配;然后,通过匹配后的样本计算“处理组的平均处理效应”(ATT)、控制组的处理效应(ATU)、平均处理效应(ATE)。
(2)泛精确匹配法(CEM)。与PSM 相比,泛精确匹配(CEM)可以保证处置组和参照组在方差、协方差、高阶交互项等方面的数据平衡性,还通过多元非平衡性指标(L1)来确保样本匹配后的参照组和实验组在分布上的一致性。此外,CEM 事先将连续型变量进行粗化处理以提高匹配率,解决了PSM 在处理连续变量时样本丢失过多的弊端。CEM 分三步:(1)根据事先的截断点,将协变量进行分层;(2)运用精确匹配的算法根据样本的经验分布将每层中的研究对象进行精确匹配,保证每层中至少有一个实验组和一个对照组的研究对象,删除未能匹配的数据单元;(3)保留匹配成功的研究对象,用匹配后数据,研究自变量对结果变量的影响。
为研究留守在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生产中家庭教育投入和父母时间投入的中介效应,本文构建了包括如下三个方程的模型的中介效应方程:
其中,Y 代表非认知能力,X 代表协变量,E 代表中介变量,以家庭教育投入和父母时间投入表示,L=1 表示留守。其中,系数β1为留守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的总效应,系数为φ1控制了留守的影响后,中介变量对非认知能力的影响效应;系数α1为留守经历对中介变量的影响效应;系数 φ2是在控制了中介变量的影响后,留守对非认知能力的影响效应;将式E 代入式Y 可以进一步得到中介变量的影响效应φ1× α1,即留守通过家庭教育投入和父母时间投入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影响;ε1- ε3是回归残差。
3.3 数据来源与变量选取
本文数据来源于中国人民大学中国教育追踪调查的基线数据(CEPS)。该调查采取多阶段的概率与规模成比例(PPS)的抽样方法,从全国随机抽取28 个县级单位作为调查点,并随机抽取112 所学校、438 个班级进行全体调查,共有19487 名学生。
表1 CEPS 中对应大五人格的问题
留守经历的测度。依据CEPS 数据情况,本文将农村留守儿童界定为“户口为农业”“父母一方或双方不在家同住”的“0-16 岁”的“本地非流动儿童”。依据“父母是否在家同住”,将父母“只有一方或双方都不在家”者定义为农村留守儿童,将“父母都在家”者定义为农村非留守儿童。并进一步分为与母亲留守、与父亲留守、独自留守。剔除主要变量缺失的样本,最终获得农村留守儿童2448 人,农村非留守儿童5786 人。
非认知能力的测度。“大五人格”量表被广泛用于非认知能力的测量。但因数据可获得性,在参考已有文献的基础上,本文仅能构建4 个维度、17 个具体指标。
时间投入和教育投入。科尔曼认为家庭资本有两种形式:父母参与和代际闭合。据此,本文将“父母参与”操作化为父母指导功课、监督学习、与子女的交流讨论,将“代际闭合”操作化为孩子家长参与家长会、主动联系学校老师的行为等。用因子分析法合成综合值,数值越大表示父母时间投入越多。此外,家庭教育总支出包括校内和校外教育支出,校内教育支出为每学期的学费、书本费、活动费、餐费、住宿费等,校外教育支出为每学期校外辅导班或兴趣班费用。在计算时,将教育支出进行对数化处理,因部分样本该指标为0,故用1n(1+y)来计算。数值越大,表示父母对子代的教育投入越多。
控制变量的选取。兄弟姐妹数的增加具有稀释效应,家庭文化资本具有代际传承性,据此本文引入父亲受教育年限、母亲受教育年限及独生子女等变量,并引入自评健康、年龄、性别和民族。教育产出是当期投入与前期投入的结果,如果不控制前期学业成绩,模型将存在遗漏变量偏误,故本文引入6 年级学习情况。家庭早期预算约束可通过影响子代能力生产中的关键要素作用于早期能力,并影响其后期的能力产出,故本文引入了童年家庭条件。
(5)分层、分段施工。原巷道为半圆拱断面,全巷道刷扩断面大,产生渣石多,矿井车辆有限,在保证矿井辅助运输的情况下确定分层爆破施工,即先刷扩上层拱部巷道如图2中Ⅰ区所示,施工10 mⅠ区后施工Ⅱ区,Ⅱ区与Ⅰ区进度同步后再施工Ⅰ区,接替进行直至硐室刷扩完成。
表2 显示,从个人特征看,农村留守儿童中男性比例、年龄均显著高于参照组,留守儿童的健康劣于参照组、独生子女和汉族占比亦较少。从家庭特征看,农村留守儿童的父母受教育水平、童年家庭条件均低于参照组。说明,农村留守儿童中男性多、年龄大、健康差、独生子女和汉族占比少,且农村留守儿童的父母受教育水平、童年家庭条件均低于参照组。从家庭教育投入看,农村留守儿童教育总支出、校内教育支出与参照组未有显著差异,但校外教育支出明显偏低。此外,农村留守儿童的亲子交流、父母教育参与、非认知能力也显著低于参照组。初步判断,农村留守儿童获得的课外教育资源和父母时间投入低于农村非留守儿童,可能造成农村留守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劣势。
表2 变量赋值与描述性统计
4 实证检验
4.1 影响效应与作用机理
泛精确匹配中,L1的数值越大表明数据的平衡性越差,若L1=0,说明两组数据完全平衡,若L1=1,则说明两组数据完全不平衡。一般来说,匹配后L1 较匹配前有所下降,则表明匹配效果较好。平衡性检验显示,匹配前实验组与参照组不平衡性L1=0.7244,匹配后L1=3.406e-15,几 近于0,说明匹配效果较好。表3亦显示,实验组与参照组匹配后L1 值均大大降低,说明两组间特征变量的差异基本被消除,组间平衡性得到提升。
表3 泛精确匹配前后的平衡性检验
而后,本文对匹配后的数据进行了OLS 回归。结果表明(表4),控制了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后,农村留守儿童的非认知能力较参照组低0.045,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留守降低了农村儿童的非认知能力。具体看,留守对宜人性、情绪稳定性的回归系数为-0.320 和-0.267,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留守显著降低了农村儿童的人际交往能力和情绪稳定性;留守对尽责性的回归系数为0.069,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对开放性的影响未通过显著性检验。 这说明,留守通过降低农村儿童的人际交往能力和情绪稳定性,负向作用于其非认知能力。
表4 留守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影响的回归结果
童年家庭条件降低了农村留守儿童的尽责性,却提高了开放性,两者此消彼长的结果是对非认知能力的整体效应不显著。从个体特征看,独生子女、年龄小且6 年级学业成绩好的农村儿童具有较高的非认知能力。从性别差异看,男生的宜人性和尽责性低于女生,但其情绪稳定性较高。值得注意的是,母亲文化程度较高的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较高,这可能与文化水平较高的母亲,其照料能力强,能有效教育孩子有关。
表5 显示,父母时间投入的回归系数为0.286,在1% 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父母时间投入促进了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发展。家庭教育投入的回归系数为-0.004,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家庭教育投入不是影响儿童非认知能力发展的关键因素。原因可能在于:以分数和升学率为“指挥棒”的教育评价机制,使得学校教育和影子教育均以提高认知能力为主要目的,合作力、责任心、开放性等非认知能力的培育,尚未构成我国学校教育的重点。由此,父母时间投入成为非认知能力培育的关键,并具有教育经济投入难以替代的作用。
表5 中介效应检验
表5 显示,在父母时间投入方程中,留守的回归系数为-0.090,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农村留守儿童的父母时间投入较低。家庭教育投入方程中,留守的回归系数为-0.126,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农村留守家庭的教育投入与参照组没有显著差异。可能的原因在于:农村留守家庭的经济条件本身较差,他们往往优先支付交通通讯、衣着等必要开支,然后考虑购建房屋或添置家电设备等[24]及房产购置等,加上外出务工父母对教育的重视程度不高[25],故父母外出并未增加子代教育支出,却减少了有利于子代非认知能力发展的时间投入。
4.2 异质性分析
留守模式的异质性。表6 显示,独自留守对非认知能力影响效应的ATT 值为负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大于其他两种模式中的对应值,说明其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的负效应最大。与母亲留守对子代非认知能力具有显著的负影响,ATT 值为负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但与父亲留守并未给子代非认知能力带来显著负效应。通常来讲,父亲是孩子安全感的来源,且父亲“在场”能缓释母亲养育压力,能使母亲以更加轻松和愉快的态度教养子女,有利于子代非认知能力发展。从收入效应和时间效应来看,独自留守对家庭教育投入影响的ATT 值为正,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校内教育投入ATT 值介于0.252 和0.385,校外教育支出的ATT 值介于-0.243 和-0.339,父母时间投入ATT值介于 -0.062 和-0.097,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这说明,独自留守的收入效应最大,且此类家庭存在以校内教育投入替代父母时间投入的行为,但这种替代效应被校外教育支出的负效应“所遮蔽”。与父亲留守对父母时间投入的负效应最大,ATT 值介于-0.095 和0.123,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这与男性情感不及女性细腻和父亲的角色定位有关。
表6 留守模式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影响的异质性
性别的异质性影响。子女“价值”的性别差异,可引致不同的家庭投资行为,其结果是子代非认知能力发展的性别差异。表7 显示,留守对男童非认知能力影响的ATT 值介于-0.053 和-0.085,对女童非认知能力影响的ATT 值介于-0.071 和-0.080,均 通 过了显著性检验。这说明,留守对农村女童非认知能力的负效应更大。从家庭教育投入看,留守显著降低了农村儿童的课外教育支出,尤其是女童。留守对女童父母时间投入的ATT 值介于-0.083 和-0.116,留守对男童父母时间投入的ATT 值介于-0.062 和-0.078,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主要是显著减少了亲子交流和父母教育参与。从ATT 值看,留守对农村女童父母时间投入的负效应更大,由此显著降低了其非认知能力。
表7 留守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影响的性别差异
寄宿制的异质性影响。寄宿制使学校以家长式的“微观管理”安排学生生活[26],一定程度上减少由留守的“时间负效应”。从寄宿组看,留守对非认知能力影响的ATT 值介于-0.058 和-0.074,通过了显著性检验;从非寄宿组看,留守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影响的ATT 值介于-0.070 和-0.101,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这说明,无论是否寄宿,留守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均具负效应。表8 显示,与非寄宿组相比,寄宿组中非认知能力的ATT 值均较小,说明寄宿制一定程度弱化留守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的不利影响。
表8 留守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影响的异质性
教师支持的异质性影响。教师支持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父母缺位”[27],弱化由“留守”引致的“时间负效应”。根据问卷中:数学、语文、英语、班主任老师在课堂上提问、表扬被访者的情况等7 个问题,本文采用因子分析法计算综合值,将均值以上视为教师高支持,否则视为教师低支持。表8 显示,在教师高支持组中,留守对非认知能力影响的ATT 值介于-0.159 和-0.175,除一对一临近匹配外,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在教师低支持组中,其ATT 值介于-0.049 和-0.072,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这说明,教师支持并未缩小农村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差距。这可能与教师对学习的支持大于生活、情感的支持有关。从样本看,农村留守儿童获得的教师关注度(-0.066)显著低于农村非留守儿童(0.028),这导致诸多家庭教育缺失的儿童难以在学校教育中得到“情感补偿”。
同伴支持的异质性影响。同辈群体是儿童情感、同情、理解的重要来源。表9 显示,在同伴群体较多的组,留守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影响较小,ATT 值介于-0.012 和-0.054,除了卡尺匹配和马氏匹配之外,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而在同伴群体较少的组,留守对非认知能力的影响较大,ATT 值介于-0.076 和-0.087,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这说明,同伴群体有利于缩小农村留守儿童与非留守者的差距。可见,在家庭功能弱化的情况下,留守儿童可从同伴群体中获得存在感、资源支持和情感支持,有利于其非认知能力发展。
5 结论与启示
本文利用CEPS 基线调查数据,采用泛精准匹配模型(CEM),考察了留守对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影响,并构建中介效应模型,检验家庭经济投入和父母时间投入的中介效应,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SM)进行了异质性分析。主要结论如下:
第一,留守显著降低了农村儿童的宜人性和情绪稳定性,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其成就感和努力程度,但其影响效应不具有统计学意义,由此造成了农村留守儿童非认知能力的劣势,尤其是对农村女童、独自留守儿童的负效应更大。此外,寄宿制和同伴支持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留守的不利影响,而教师支持对留守儿童非认知能力的促进作用不显著。
第二,留守完全通过减少父母时间投入,负向作用于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发展。一方面,父母时间投入是农村儿童非认知能力发展的关键,具有家庭教育投入难以替代的作用。另一方面,农村留守家庭并未增加子代教育投资,却显著减少了有利于子代发展的时间投入,由此造成农村留守儿童非认知能力的相对劣势。
基于此,应破除不利于城乡融合的“藩篱”,加强顶层制度设计,根除农村留守儿童形成的制度根源。亟需加快城乡公共服务共建共享,将农民工纳入廉租房、经济适用房等城镇福利住房政策;以社会保障、医疗服务、子女教育为重点,逐步实现流入地基本公共服务对常住人口的全覆盖。尤其是要打破户籍制度,构建城乡教育一体化的体制机制,修改、完善《义务教育法》有关条款,强化义务教育的公共产品属性,建立中央、省级和地方政府分担的流动儿童义务教育经费分担机制,积极推进流动儿童异地升学机制。以高质量寄宿制学校建设、高水平教师支持为重点,构筑有利于农村留守儿童全面发展的支持体系。通过合理的制度化设计,激励教育工作者加大对农村留守儿童的支持力度,尤其要提高教师对农村留守儿童,尤其是农村留守女童和独自留守儿童的情感和心理支持。加强对农村留守儿童的父母与监护人的培训,使其充分重视子女的情感需求和人格发展,改善家庭教育方法与技巧,提高其监护意识、监护责任与监护能力。通过举办各类活动,扩大农村流动儿童的交往范围,鼓励他们快乐交友,建立稳定的同伴群体。同时,将自我管理、人际交往、团队协作、目标导向等非认知能力的系统性培育,纳入学校培养模式的重点内容和教育评估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