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巾帼永流芳(组章)
——华蓥山起义女战士素描
2023-11-08四川
雁 歌(四川)
邓惠中,怒放的双枪之花
草木的旗帜,摇曳红色的青春。
只为追随丈夫的足迹,毅然以信仰的名义,将张惠中更名为邓惠中。
面对白色恐怖,岳池女师是一股清澈的洪流,给浑浊的老城凿开一道清新的口子。
一缕曙光从林荫道射出,点亮你匆匆背影孱弱的轮廓。
凄风苦雨,辗转奔波,总是背负一所厚重的学校。教员,或校长,是你最醒目的身份,最亲切的称谓。
每当这时,鸟影盘桓,春风拂面。
背后的故事,被山路编织,被村落收藏。风起云涌,刀光剑影。
自由与光明,宣传和抗争。与新场报慈寺举办农民识字班有关,更是与闻风丧胆的双枪有关。
有人说,你把最后一课的高潮,搬到了岳武起义的第一现场。
红岩见证,红梅怒放。深黑的双枪,别在华蓥山坚挺的腰上。
刘隆华,把一只粉笔写成双枪
杜鹃,催开1948年惺忪的春天。
周恩来称许“到牛魔王肚子捣乱”的你,惊现华蓥山枝头。
山下禄市小学,木屋简陋,关不住鹤唳风声。
于是,古坟背后,林竹深处,玉米地里,便成为拦截外界信息的最后防线。
白天,你以一只粉笔启蒙山民千年的愚昧,将革命的常识和形势,写进黑板,打开一扇扇真理的大门。
夜晚,窗前人影晃动,山风传递音讯。你时而把书本轻轻翻开,试图触摸大山雄奇的版图;时而将勾画的红笔紧握成双枪,让华蓥山游击队第五支队政委披挂厚重的暮色,让禄市特支书记的影子披星戴月,穿梭于岭谷绵延的深处。
一盏微弱的煤油灯,缓缓揭开上级组织的意图。
从“姊妹会”到“三抗”,义举浩荡势如破竹,西风席卷。
初秋,曾手持粉笔的你,直抵观阁。热血雄风,激荡着华蓥山武装起义的第一枪。
拨云见日。你腰间的双枪,最终被一部《红岩》反复擦亮,收藏。
陈联诗,双枪点燃起义之火
如飘浮的白云,山水间游弋。
从南京东南大学求学到岳池罗渡小学传道,从“五卅运动”到华蓥山武装斗争第一把火种的点燃。
你,始终根植信念,以双枪的精准火力,率40余人的双枪队,与一座大山的起伏深远布阵周旋。左右开弓,出奇制胜,为自己一生的传奇命名。
中和码头,掀开黄昏的帆影。魏家沟,低头见证,农家炊烟挽起行色倥偬的背影。
“孤儿寡母也要闹革命”,这铿锵泣血渠江畔回荡的誓语,春风一样走过焦灼而撕裂的口唇,惊醒漫山遍野沉睡的草木。
虎口拔牙七次出险,仿佛脱胎换骨。一次炼狱就是一级台阶,于枪林弹雨中不断铺垫,延伸。
当春风翻开一页页崭新的黎明,和平的曙光涌上游击小道,溢满农场。我们被42份入党志愿那些看似温暖却又灼目的语汇,击得瞠目结舌,心绪难抑。
英雄的血性,染红一座大山的底色。
虔诚的仰望,平添一缕肃穆与悲怆。
杨汉秀,叛逆之花无名留香
宕渠怒涛,风雨如晦。
龙台的杨氏泽庐,亮出川东显赫的门楣。
梧桐,牡丹,守护一个家族山水荫蔽的岁月。
那些富贵肥硕的词根,在此繁衍栖息,被一方豪权得天独厚地圈养。
波诡云谲,瞬息万变。你是高枝上卷走的那朵玫瑰,你是飞出庄园高墙的那只凤凰。
把所有的馨香留在枝头,把大小姐丰盈的羽翼卸于温室。
其实,你想做的不过是一只鹰,借松柏展翅,以鸣镝引道。
越过秦岭,就望见延安的宝塔。
此时,你遗失了家姓与名字,正如脱掉富贵的身世。一朵“无名”的落花,随着朱总司令有力的大手,飘上烽火延绵的征途。
抗大,鲁艺,统战,入狱,这些晦明不定的词语反复把你的信仰一次次拨亮,湮灭,拨亮。
最温馨的一幕,你用陪嫁的三千挑田土,七千五百斤黄谷,滋养游击队勇毅矫健的身手。
最残忍的,莫过“九二”那场灭绝人性的火灾,直接烧出了国民党嫁祸于人的惊天阴谋与狰狞嘴脸。
叛逆的鲜血,滴落歌乐山金刚坡,染红真相最后的密码。
左绍英,华蓥儿女守口如瓶
烽火狼烟,像一顶帽子罩住川东华蓥山。
当木瓜寨溅落王璞遇难的音讯,嘉陵江翻滚,钓鱼城肃穆无声。
而你,作为妻子,作为较场口白子巷105号以做绸布生意为名的情报联络员,此时,却异常镇静,只是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仿佛在确认一种指向。
将绸布一匹一匹自然地收好,抬起头来,注视远方的山峰。
你深知,《挺进报》出事后,云迷雾锁。十个县级党组织急需火速联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唯有将亲人之痛深藏于心,志在接续先生遗风。
以安全之名,组织让“华蓥儿女”避难合川。可你堂兄永远也不会知道,一句酒后失语,竟让你身陷囹圄。
宁愿被渣滓洞残忍的竹签钉穿十指,也要对组织和丈夫守口如瓶。
坚韧,忠贞,痛彻。咬紧信仰之根,催开“监狱之花”。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洞壁处,日暮穷途,凶相毕露。你艰难挪动残躯,去挡住射向狱花的那枚子弹。
辽阔大地,真理之上,喷薄而出源源不断的光芒。
胡芳玉,明月山飞出的凤凰
华蓥烽火,映红了明月山的草木。
你是梁平富绅的大家闺秀,虎城校园的弱小先生。
从老家猫儿寨小学到梁山女中,教书育人。始终将求学之路踏成寻真之道。
天府煤矿,磨砺出一双稚嫩而坚硬的翅膀。一粒煤灰点燃纤柔之躯,如一团星火,闪躲于深山丛林。
风雷滚滚,虎南二月的暴动被一场无情的暴雨浇灭。
临绝境你勇救乡亲,竟放弃转移逢生的机会。月黑风高夜,挺立乡政府大门前,令一群猥琐之徒不寒而栗,眈眈相向。
一朵明艳的花,举起1948年春天。一切苟活的头颅,在枝丫间黯然失色。
就这样,吐蕊的芳华植入明月山的怀抱。你紧闭的嘴,如沉默的山。
峡谷的风吹来,仿佛诉说,你是明月山飞出的凤凰,梁平永不凋谢的桃李。
彭灿碧,一针一线绣军旗
嘉陵江畔,金子沱。
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独特的位置,播下一枚枚红色的种子。
这里,武工队可以隐蔽,训练。这里,金子小学的夜校宣传伴随松涛起伏澎湃。
你是金子沱最闪亮的那一颗,花草中最葳蕤的那一株。
金子教员,古城支书,妇女书记,这些普通而特殊的语汇,在每个日子背后随风起舞,彼此生辉。
筹集物资,易装,运送。山路蜿蜒崎岖,踩碎无数月色。
更多时候,谈笑俯仰间,似有所思,若有所悟。
半夜三更,寒风呼啸。微弱油灯下,你晃动枯瘦的手指,将身边冷暖与朴素信念,一针一线绣进“西南民主联军华蓥游击队第四支队”这面猎猎军旗。
倦了,站起来,将心事交付一江涛声。
联络,归来。生命,如摇曳的秋菊,你早已置之度外。
护卫百姓,你选择主动就敌。大义凛然将青春之花根植渣滓洞狱壁。
绝境诞生的“苏菲亚”,如刺破黑暗的一抹微光。所有生命为之倾斜,所有发指的残忍无处逃遁。
李章材,梧桐梁上盛开的蜡梅
一枝蜡梅,越过峥嵘岁月,傲立霜雪。稚嫩的枝丫先后伸出万家小学的天空,开江女中的围墙,达县师范的校门。
歌曲、口号、宣传标语,挂满日渐丰茂的枝头。
在一个个红色词语的反复喂养中,你单薄的身体,最终撑起一棵大树。并以校长的手势,将大树的浓荫编织成一所学校的桂冠。
那些热血青年教师,不断挥舞有力的手臂,一边散发《土地法大纲》的光芒,一边把抗租抗粮的浪潮,沿着黄昏的炊烟,推向旌旗飘扬的地方。
二月暴动的寒意袭来,你漂浮如萍的命运被宣汉、天生、麻柳、达县等一连串的地名反复酝酿和打磨。唯有紧闭的口实,犹如绳索紧紧勒住一树坚毅的风骨。
人间四月,芳菲殆尽。
此时,通川桥头南边的梧桐梁上,一枝血红的蜡梅正迎风盛开。
张碧华,守护夜色中的秘密
当大竹的天空乌云弥漫,张家场姊妹会如一束穿透林间的响箭,撕破黑暗的渊薮。
你这姊妹会最透彻的呼声,让“三抗”精神越过三山两槽,越过邻水下石子村庄,落地生根,蔓延。
每天逡巡,房前屋后风云变幻的走向。一旦风声鹤唳,总有一双机警的目光暗中竖起锋刃之耳,围堵并拦截夜色深处隐匿的秘密。
田间劳作,联系掩护,犹如开门关门。这些敏锐的动作,早就习以为常。
五月的夜色,宛若沉重的大山。当革命力量奔向你家,恐惧的脚步踏破虫鸣蛙鼓,乘隙而入。你掩护紧闭大门的双臂,最终被凶残地撞开。
趁着月色,武工队脱险了。
而你,倒在魔掌的脸色,比一片月光,还要惨白。
周南若,一颗划过山城的流星
提起其夫王敏这个肃然起敬的名字,与川东第六工委委员、营山特支书记有关。
自从你的血肉与王敏的笔画枝枝覆盖,叶叶交通,便注定你飞蓬漫卷的青春年华。
新店,天池,安化,这些熟悉而深陷的地名,是你运筹帷幄的三枚棋子,每一步都掷地有声,惊心动魄。
信念如一轮明月,划破漫漫长夜。时常秉烛夜谈,宣讲理论、形势,总是烂熟于心,如数家珍。
特殊时期,笑对“美人桩”,以刑讯室为讲台,把警察、特务当作学生。嬉笑怒骂,慷慨陈词,竟打开狱警一向顽固的心扉。
值得敬重,更令人同情。
只是,叛徒的告密,最终掐灭了即将点燃的火苗。
天边多了一颗流星,永远闪耀在山城的夜空。
向绍玉,从教师刻向乡长的碑文
风浪,从翠湖卷来。猎鹰,掠过凤山松林。
走出岳池初中,即迈上阳和小学窄窄的讲台。单薄之躯,容易让人想起一支粉笔磨蚀的影子。
受丈夫丁鹏武影响,你常把家庭作为联系同志和宣传真理的据点。
记得《新华日报》急需纸张的时候,你毅然将青春与信念交给组织。
郁郁苍苍的华蓥山丁家坪,在被无数次实地调研后,终于升起中兴纸厂的烟火。漫山的翠竹,高怀志士凌空的气节,掀起风起云涌的狂澜。
或闻穷苦乡邻惨遭乡绅恶霸欺凌杀戮,你铁骨铮铮义愤填膺,四处鸣屈申冤,直至凶手被绳之以法,将牢底坐穿。
信仰,意志,以及亲人的遇难,唤醒了新中国第一轮绯红的黎明。
敬仰之光,灿烂了你这阳和第一任乡长殚精竭虑的面庞。
肩负使命,向前的步履,铿锵有力。比如剿匪,你出生入死义无反顾。比如土改运动,夜校扫盲,你始终拖着疲惫的病躯冲锋陷阵,甚至将毕生信仰燃成积劳成疾的灰烬。
秋风翻开浸血的碑文,我绝不只一次地泪目沉吟,羸弱的山村教师,是如何炼成乡长的锻淬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