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态书（组章）

江锦灵（江西）

鄱阳湖

捣衣声回到浪花，帆影回到风。动情的送别，回到渡口。渔舟唱晚，回到梦。

鄱阳湖，不只有水，好比世间不只有人类。

河床的泥和草，不时飞来的鸟，投下倒影的云，葬入水身子的刀枪剑戟，远去的鼓角争鸣和渔舟唱晚……更别说吃进人类肚子和依然游弋的鱼。

鄱阳湖，不只是液态的。当她呈现固态时，我们不忍直视；当她表现气态时，我们看不见。

鄱阳湖的历史，肯定是水的正史，鱼的正史，是鱼写在水里的正史，是水濯洗鱼的正史。

所谓朱元璋大战陈友谅，渔民打鱼，哪怕诗意呈现的渔舟唱晚……反正使用刀枪，使用钩网镌写的，皆为野史。

以后，谈及鄱阳湖，你该知晓谈些什么，并能区分主次。

河 流

某种意义上，人类命名的河流，不过是紧贴大地的，看得见的液态的风。

为了弥补地面的缺失与间断，不惜委曲求全，以柔润之身修补。

于是，大地有了血管，也有了歌喉，有了岸，也有了直挂云帆济沧海。

风，依然轻拂，或劲吹。大地岿然，唯有河流被动地手舞足蹈。

唯有河流，和之以歌，因为邂逅了乡愁。偶尔把叫浪的花，绽放到岸滩，偶露锋芒。

人类才知，河流原来也是卧躺的睡狮。

卧躺，是最适合河流的姿势。一旦直立，哪怕微微隆起，大地上其他的睡眠，必将失眠。

大地与海洋的交涉，多半交付于河流。

黄河、幼发拉底河、尼罗河、恒河……是海洋委派的精锐；夏威夷、马达加斯加、海南……是陆地委派的精锐。

陆海早已如漆似胶，可惜人类不时地区别对待，分而治之。

有必要重申一下河流的使命——

他们不仅对海洋负责；两岸的草木和流淌的家园，难道他们放弃过？

非水而水

黑夜，孤独者的子宫。分娩于晨光，又痴缠于黑色的羊水。

我，大言不惭，自诩为孤独的王者。更是溺水者。

黑夜，性别是阴，是液态的。有柔劲，方正的楼厦、坚强的街道、干瘪的应酬、锋利的人性，全都溶解于夜，或传染成夜的轮廓、弧线和流向。

夜的灵魂，与水的灵魂应是同一质地。它们的纹理十分相似。

路灯和霓虹，飘浮在夜色中，就像船漂浮在水中。

飘浮于夜色，也是我的状态。经常塞上耳机，旋律亦如水，流淌耳畔。

我的梦总是丰盈莹润，总是瓢泼于晨光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