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山鸟相对
2023-11-06明前茶
明前茶
凌晨3点,无须闹钟,小蒋就会准点醒来。他蹑手蹑脚地洗漱,用凉水洗脸,让自己迅速清醒。妻儿都还沉沉地睡着,所有的门轴都被他上过油,以免推动时发出“吱呀”的声音。
骑上电动三轮车,五六分钟的工夫,小蒋就到了豆腐皮作坊。他开门,戴上白帽子、白口罩,第一步就是打豆浆。
为啥起这么早来做豆腐皮?小蒋笑道:“只怪清流人太讲究,饭店做菜、准备火锅,晚上麻辣鮮香的夜市小吃,都想用最新鲜的豆腐皮。做得晚,第二天,要货的老板就该来拍门板了。”
磨好那么多豆浆要花费近两个小时。5点钟,天空刚刚出现一抹玫瑰红的曙色,小蒋的母亲、妻子与帮工们就都到了。
磨好的豆浆一倒进蒸发池,就一刻也离不开人了。6个池子,加热豆浆至沸腾后,改小火,让豆浆的温度降到50℃以下。每7分钟,豆浆表面就会析出一层淡黄色的豆腐皮,薄如蝉翼,徒手拢来,停几秒,稍微沥干上面的豆浆,将其挂上晾豆腐皮的竿子。手要快,力道却要柔和。手上的劲儿稍微加大,豆腐皮就会断裂破损……
守着池子的小蒋这样形容:“这手艺,张飞来了也能给磨成诸葛亮的性子。”
小蒋本来在外地打工,3年前,父亲突然中风了。小蒋跟女友商量:“我们结婚,回去接手家里的生意吧。我的老家山清水秀,豆浆的蒸汽又养人。”讲完这平淡无奇的求婚理由,小蒋心跳如急鼓,等对方回复。
谁想,女友只问了两件事:“回去了,豆浆可以随便喝?要是有空,还可以去山中拍鸟?”
小蒋老老实实地点头:“那当然!”
小蒋为了让日子变得鲜活些,改造了作坊的窗户,将面对远山、水田与果树林的一面设计成一溜儿狭长的窗户,长度超过10米,就像打开的山水画长卷。
春天,盛放的山桃花零星点缀着水田,山岗上有大片的杜鹃花开放,色彩亮丽的蓝喉太阳鸟欢叫着飞来飞去,采食花蜜。
夏天,远近都是浓绿色,树上有大批的白鹭集结,它们时而盘旋着降落,时而全部腾飞起来,就像灿烂的花朵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一把抛向天空。
秋天,蓝喉蜂虎成群结队地出现了。胆子最大的蓝喉蜂虎会飞上外窗台,此时,小蒋与妻子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鸟儿“画着”长长的黑色眼线,还“戴着”一条毛茸茸的蓝围巾。
小蒋说:“上周,我在这窗前看到9种小鸟。这周,我又看到7种。让人感叹的是,我爸竟然拍到了许多种类的小鸟。最近,他终于能拿稳手机,也能对准焦了,医生都对他的进步表示诧异。”
这间时时浮漾在蒸汽中的乡间作坊,如一艘抗击风浪的船,它凝聚了全家的力量,让家人无一例外地加入搏击风浪的行列。尔后,它驶过险滩,停泊在鸟语花香的风景中。
(摘自《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