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表现、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与数字化转型

王 丹，张 丁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管理学院，上海 201620）

0 引言

如何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逐渐成为学术界关注的热点。当前文献主要从税收、产业创新、数字经济三个视角来进行研究：从税收视角来看，主要探讨政府税收减免能否促进高质量发展，学者们普遍认为政府减税可以减少对企业的资金占用，缓解生产经营活动发生的扭曲效应，进而提高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积极性[1]。从产业创新视角来看，学者们普遍认为创新驱动正向促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2,3]。从数字经济视角来看，数字经济已经成为促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强大驱动力[4,5]。但鲜有文献关注ESG 表现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ESG 理念全面考虑了企业行为对环境、社会效益的影响以及内部治理体系是否有利于自身和社会的长远发展，强调企业发展不能仅聚焦于经济层面，还要考虑生态环境、企业文化、企业制度、可持续发展能力等，可见，ESG 理念高度契合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本文的研究丰富了制造业高质量发展、ESG表现经济后果的相关理论，揭示了ESG表现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规律，以期为实现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提供参考。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1 ESG表现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

利益相关者理论认为，所有利益相关者均有责任和义务改善公司的可持续发展能力，利益相关者在企业运营中要遵守商业规范和社会道德，在市场低迷或公司遭遇外部不确定性事件冲击时，原始的道德投资将保护曾积极承担环境责任和社会责任的公司[6]。企业可以通过积极承担ESG责任完善内部控制，与利益各方建立密切和谐的合作关系，极大地保护了利益相关者的权益，有利于企业获取发展所需的资源，提高市场地位和竞争优势。因此，利益相关者理论支持企业提高ESG 表现促进公司高质量发展的观点。同时，根据信号传递理论，ESG 表现良好的企业往往传达出持续发展的意愿，并对外树立了热心公益、关爱民生的社会形象，提高了企业的品牌知名度，这些正是机构投资者、债权人、政府等利益相关者判断公司运营不确定性和评估未来盈利能力、现金流和信用风险的重要依据。基于此，本文提出：

假设1：良好的ESG表现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有促进作用。

1.2 数字化转型的调节作用

制造业数字化转型通过数字技术改善传统制造流程，提高风险感知、应急响应、资源整合和可持续发展的能力。制造业数字化转型可以整合不同主体、不同组织的数据信息，摆脱以往的组织壁垒，从而加快信息和资源要素的自由流动，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在企业承担环境责任、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三个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基于信号传递理论，随着数字技术的进步，互联网信息的传播更有效地发挥了ESG披露的作用，及时有效地向内外部投资者传达丰富的信息，敦促企业提高能源生产效率、降低能耗，以实现绿色和可持续发展。此外，数字化转型本身也可以向公众传达积极信号，更容易获得政府资源，并享受税收优惠和信贷优惠等政策，从而进一步调节ESG表现与高质量发展之间的关系。基于委托代理理论，数字化转型可以通过提高信息透明度和信息传输效率，使委托人和代理人更容易实现信息互联和有效监管，极大程度地提高了企业ESG信息的披露意愿，借助数字化转型的浪潮通过各方平台向资本市场持续更新企业信息，扩大了媒体、机构投资者对企业的影响力，扩充了外部监管的渠道，从而避免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道德风险，有利于企业业务流程透明化和提升内控质量。基于此，本文提出：

假设2：数字化转型在ESG表现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之间起到正向调节作用。

2 研究设计

2.1 变量选取和模型构建

2.1.1 被解释变量

现有研究对高质量发展的测度主要通过全要素生产率或构建评价指标体系来实现。目前的评价指标体系尚未统一，主观性较强且可比性较差，并且多数指标测量难度较大，在实际研究中应用较少。而全要素生产率作为高质量发展的核心，不仅反映了自然、劳动力资源和资本投入的发展方式，还反映了生产过程中难以被定量因素的贡献，包括技术、制度、人力资本、要素密集度、对外开放度等，能更加综合地评价企业的发展水平和发展质量。党的二十大报告也强调着力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来推动高质量发展。因此，本文采用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制造业企业的高质量发展程度。借鉴鲁晓东和连玉君（2012）[7]对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方法，分别测算了OP法和LP 法下样本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并分别采用OP 法、LP法下的全要素生产率进行实证分析与稳健性检验。之所以采用OP法是因为其涵盖了总产出、资本投入、劳动力投入、投资、出口等指标，综合反映了企业的经济质量、生产能力、投资效率、空间资源配置等特征。

2.1.2 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从Wind数据库选取华证ESG评级反映企业ESG表现并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华证ESG评级指标涵盖范围十分广泛，并根据行业特点加入行业指标，避免评价体系的单一化、标准化，同时也借鉴了国外经验，增加了目前广泛关注的影响因素，如绿色产品、低碳计划或目标等，并且更新频率较高，企业在季度内的捐款等公益行为，或是侵占社会利益等负面行为都能及时做出调整，具有很强的时效性，最终对企业的环境表现、社会表现和公司治理综合评价后由低到高得到C—AAA九级评分。因此，本文借鉴已有研究，对季度ESG评级（C—AAA九档评级）依次赋值为1～9，再将每年的4次评分取平均值，以此来反映企业的ESG表现[8]。

2.1.3 调节变量

随着技术不断更新迭代，我国的数字化转型也在稳步推进，在此过程中我国高质量发展的重点也在不断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可通过引入数字化转型的虚拟变量来反映。本文借鉴吴非等（2021）[9]对数字化转型程度的计算方法，对数字化相关特征词词频进行汇总并取对数，在此基础上，将数字化转型程度生成虚拟变量D_DCG，当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大于其所处行业同年度数字化转型程度中位数时，表明该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高，将D_DCG赋值为1；反之，D_DCG为0。

2.1.4 控制变量

对企业特征相关的指标进行控制，本文加入以下控制变量：资产负债率（Lev）、董事人数（Board）、营业收入增长率（Growth）、两职合一（Dual）、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Top1）、现金流量比率（Cashflow），同时控制年份虚拟变量，采用公司层面聚类和消除个体异质性的方式，减轻异方差、多重共线性、自相关等问题。变量具体定义见表1。

表1 变量说明

2.2 模型设定

用模型（1）来检验假设1，考察ESG 表现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

其中，i表示个体，t表示年份，αi表示个体固定效应，λ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个体和时间改变的扰动项，Controls为控制变量，下同。

用模型（2）来检验假设2，考察数字化转型对企业ESG表现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引入ESG表现与数字化转型的交互项。

2.3 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0—2020 年我国沪深两市A 股制造业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剔除ST、*ST 和PT上市公司，剔除资产负债率大于1以及数据缺失的样本，最终获得8607个观测值。ESG 评级数据来源于Wind 数据库，全要素生产率指标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相关财务指标资产负债率、营业收入增长率、现金流量比率等均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为了避免极端值对实证结果的干扰，本文对所有连续型变量进行了上下1%的缩尾处理。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TFP_OP的标准差为0.695，表明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水平差异较大，均值为5.466，表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水平仍有待提高；ESG表现标准差为1.038，表明样本企业的ESG 表现存在较大差异，均值为6.328，表明样本企业ESG表现的平均评级在BBB—A，总体ESG 表现较差，存在较大的提升空间；数字化转型程度的标准差为0.498，可见，制造业数字化转型差异显著，均值为0.454，表明我国制造业的数字科技与发展规模仍处在较低水平，创新型人才短缺，对数字化转型的重视程度有待提升。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

3 实证结果分析

3.1 回归结果分析

本文采用多元回归的方法，实证检验了ESG表现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关系，并引入了数字化转型这一调节变量，结果见表3。

表3 ESG表现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及调节效应

3.1.1 ESG表现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

如表3列（1）所示，样本企业的ESG表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良好的ESG表现可以显著促进制造业的高质量发展，因此,假设1得证。同时，控制变量如现金流量比率以及营业收入增长率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充足的现金流和较好的营业收入增长势头均有利于企业的高质量发展。

3.1.2 数字化转型对ESG 表现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

如表3 列（2）所示，ESG 与D_DCG 交互项系数为0.003，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即良好的ESG 表现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促进效应随数字化转型程度的提高而增加，假设2 得证。当前我国制造业大而不强，推动新时代数字化信息技术与制造业紧密结合十分重要，一方面有利于提高企业物质生产要素的利用率；另一方面通过引入新管理模式改善工艺设计、降本增效，促进企业治理结构持续升级，有利于制造业实现高质量发展。

3.2 稳健性检验

3.2.1 替代核心解释变量和被解释变量

关于核心解释变量，将原ESG评分的9个等级重新划分为3 个等级进行度量，记为ESG1[10]。如表4 中列（1）所示，ESG1的系数为0.031，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

表4 替代核心解释变量和被解释变量

关于被解释变量，采用LP 法重新度量，如表4 中列（2）所示，ESG 的系数为0.045，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以上结果均无实质性改变，说明本文结论具有较强的稳健性。

3.2.2 工具变量法

制造业企业若想取得强大的市场竞争优势，就要提升在消费者和投资人眼中的企业形象，这会倒逼制造业企业提高其ESG表现。因此，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导致的内生性问题。为缓解内生性问题，本文选用工具变量法（2SLS）减轻其带来的影响。本文选用企业所处行业同年度除本企业以外ESG表现的年度中位数作为工具变量[11]，检验结果如表5 所示。第一阶段，IV在1%的水平上显著，F=41.89>10，说明不存在识别不足和弱工具变量问题。第二阶段，基于IV估计得到的解释变量（ESG）系数显著为正，即ESG表现会显著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结果稳健。

表5 工具变量法

3.2.3 其他稳健性检验

如表6 所示，主要从三个方面进一步进行稳健性检验：第一，增加控制变量。考虑到影响全要素生产率的因素不仅仅来源于微观层面，参考顾和军和严蔚然（2021）[12]的研究，加入国内生产总值、第二产业占比、市场化程度三个宏观层面变量。第二，滞后一期解释变量。这是因为ESG 表现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可能存在滞后性。第三，重复随机抽样。为缓解样本选择性偏差，参照马丽梅和黄崇乐（2022）[13]的做法，基于Bootstrap自抽样法进行参数估计，能够进一步提高参数估计的有效性和一致性。其中，设定样本抽取量为5000，重复随机抽取100 次。经过上述检验，本文结论依旧稳健。

表6 其他稳健性检验

4 异质性检验

4.1 不同产权性质下的异质性检验

为了研究在不同产权性质下ESG 表现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关系，将企业划分为国有和非国有两类，回归结果见表7。国有企业ESG表现的相关系数并不显著，非国有企业ESG系数为0.025，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非国有企业ESG 表现的促进效果更明显。非国有企业在提升ESG 表现和高质量发展的动机和积极性上与国有企业有着明显差异，其原因在于：国有企业在国民经济中居于主导地位，是国民经济的命脉所在，因此相较于非国有企业，获得政府和银行的财政支持要容易很多，这导致国有企业的融资压力较小，同时国有企业天然要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因此其发展ESG 的积极性更低；非国有企业没有政府和银行的天然屏障，更需要通过提高ESG表现来提高融资能力以用于自身的进一步发展。因此，在不同产权性质下，ESG 表现对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存在显著差异。

表7 不同产权性质及要素密集度下的异质性分析

4.2 不同要素密集度下的异质性检验

为研究在不同要素密集度下ESG 表现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之间的关系，本文借鉴阳立高等（2014）[14]对制造业的分类方法，将其分为资本密集型、劳动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结果见表7 中列（4）至列（6）。劳动密集型企业ESG表现的系数为0.009，并不显著；资本密集型企业ESG表现的系数为0.024 且显著；技术密集型企业ESG 表现的系数为0.027 且显著，但显著性高于资本密集型企业。因此，相较于资本密集型企业，技术密集型企业提高ESG 表现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更强。劳动密集型企业大都是重污染、高排放、低附加值的低端制造业，如纺织业、金属制品、机械和设备修理业等，资本化程度普遍较低，生产周期相对较长，生产工艺相对落后，无力投资于ESG，所以劳动密集型企业ESG 表现的影响并不显著；资本密集型企业往往前期投入较大，资金周转较慢、投资回报周期较长，但相较于劳动密集型企业仍更有实力提高ESG表现来改善自身条件、提高产业效能和树立良好的公司形象，所以整体上能够对高质量发展产生显著影响；技术密集型企业往往将技术创新视作发展的关键“支点”，在生产要素中对技术要素的要求更高，为了更快更好地适应日益变化的复杂环境，利用信息、技术外溢效应，结成技术生产服务网络，较之劳动和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具有更高的区域集中度，与此同时，技术密集型企业具有先进的工艺流程和生产设备，从而其ESG表现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最大。

4.3 不同地理位置下的异质性检验

本文将我国划分为东、中、西和东北地区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见下页表8。东部地区ESG 表现的回归系数为0.022，在1%的水平上显著。中部、西部地区分别在10%、5%的水平上显著，东北地区不显著。可能的原因是：东部地区经济更为发达，相较于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融资压力更小，而且东部地区的税负比较高，出于避税动机，企业更倾向于通过提高ESG表现来减少融资成本。此外，我国东部地区由于制度健全、资本市场成熟度高，使得人才集中度更高，对企业的ESG表现也更加重视。然而，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由于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市场化程度较低，政府监管相对薄弱，因此，政府和企业可能更加重视经济的发展，而忽略了ESG表现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作用。

表8 不同地理位置下的异质性分析

5 结论与建议

本文研究了企业ESG 表现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企业提高ESG表现能显著促进制造业的高质量发展，数字化转型起到正向调节作用。进一步研究发现：非国有企业相较于国有企业提高ESG表现更能促进制造业的高质量发展；以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企业划分，其ESG表现对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效应呈递增趋势，依次为不显著、在10%的水平上显著、在1%的水平上显著。东部、西部、中部和东北地区的回归结果显示，其ESG 表现对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效应呈递减趋势，分别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和不显著。

针对以上结论，本文提出以下建议：第一，不论是国有企业还是非国有企业，都应在日常内部治理中传达ESG可持续发展理念，意识到企业承担环境、社会责任并不会降低其财务绩效，反而会促进企业的高质量发展。要完善自身内部制度的建设，加强对造成环境污染和侵害社会利益行为的监督和惩治力度，尽早建立适应可持续发展的公司治理体系。第二，借鉴国际通行的ESG 披露理念，创造公平公正的投融资环境，将ESG表现作为投融资决策的必要依据之一，倒逼国企重视ESG 评级，尽快与国际接轨。中国证监会表示今后世界或将制定一套通用的ESG 披露准则，这将对每一家上市公司的运作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例如我国企业若想在国外上市，就必须按照国际通用标准进行披露，否则将无法上市。因此，我国要建立一套完整的、统一的ESG信息披露体系和ESG 评价标准，并制定相应的ESG信息披露监管准则，确保企业ESG信息披露及核查部门监管工作的有效实施。第三，加快推进制造业数字化转型，尽早实现技术、设备和产业链升级；加速低端制造业的淘汰或转型，尤其是高能耗、高成本和低效率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同时，以技术密集型企业为突破口，提高对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的税收优惠力度，促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