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蝉

宋涛

我从树下经过，一声蝉鸣响起。

这大概是它的第一次鸣叫。声音显得太过生疏，干涩了些，像是一种试探。显然，这是一只新蝉，对于鸣叫的种种技巧还没完全掌握，我想。

此时，我正沿人行道走着，风推着落叶从水泥路面上跌跌撞撞地滑过。我突然意识到，现在已过盛夏，万物正吞吞吐吐地来到秋天的地界。在这个季节，夏的一切都即将退场。属于蝉的时节已过，像这种破蛹过晚的蝉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我想起盛夏时分的蝉。它们小心翼翼地钻出生活了几年的地洞，爬到可以栖身的树上。鸣声不断，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四面八方直压过来。夏，成为了蝉的盛夏。蝉也不含糊，大鸣特鸣地捍卫着夏，抵挡着秋的侵入。

然而，蝉还是輕敌了。秋的进攻是从第一片叶子的黄开始的，而后便不可遏止。叶落了，雨变多了，阳光的威力小了。这一切，蝉并没有注意。它依旧在枝头高歌着，直到天深深地凉了下来，蝉才突然发觉，自己在某一个清晨放声高鸣时，却早已没有了力量。一场秋风到来，秋，胜利了。它赶走了蝉，并侵蚀着残余的夏。雨足足下了两天，人们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庆祝着秋的胜利。

在这场战役结束的半个月后，一只蝉在睡梦中被冻醒。它趴在枝头，望着枯死的叶，望着凛冽的风。它意识到，自己被夏遗忘了。它对着秋鸣了一声，声音稀释在秋风里。蝉觉得自己被一种来自秋天的敌意死死地盯着，它发现自己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力。它沉默了。

晾衣架上的衣服试图将风兜在自己怀里，却被吹得上下飞舞。蝉竟又开始鸣了。第二声、第三声……一声声微弱的鸣叫在秋风的阻挠下组成了一段连绵起伏的断壁颓垣。虽然飘忽不定，但始终在绵延。它在倾诉、在反抗。它唱着梦中的夏天，却不知道，正是自己，鸣出了夏的最后一音。

我听着蝉鸣，默默向前走去。

几天后，再次路过此地，我发现树下静静躺着一只死蝉。蚂蚁和秋都说：它是为夏牺牲的。

点评

唐代虞世南的《蝉》写道：“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而作者也遇见了这样的蝉，它有着高洁独立的生命姿态，充满了捍卫理想的悲情英雄色彩。在作者看来，蝉是捍卫理想的英雄，而这声声蝉鸣是牺牲生命、反抗命运的高歌。作者运用象征的手法，托物言志。先写新蝉试鸣，但时节已是秋季，这就为蝉的命运奠定了悲剧的基调；接着写盛夏之蝉捍卫着夏抵挡着秋，与秋做殊死的斗争；最后写发现死蝉。“它是为夏牺牲的”，结尾这句话揭示了主旨，突出了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