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照片里的彩色瞬间

如果想追寻一段过去的时光，一张黑白照片可以帮助你。

20世纪60年代至20世纪80年代，如果你生长在那个年代，相信有两样东西你不会陌生—黑白电影和黑白照片。白是柔和的白，黑是深情的黑。光与影，黑白分明，完美融合，你的童年，你的少年，你的青年，被定格在了锯齿样花边的黑白照片里。

每个人或多或少有几张黑白照片，出生百日照、周岁生日照、学生毕业照、结婚登记照、分别留念照、全家福……有时是主角，有时是配角，或单独出镜，或集体出镜。布景是单纯的一塊红布或蓝布，显示在黑白照片里便成了深黑或浅黑。布景有时也会丰富多彩：天安门广场、上海外滩、南京长江大桥、青岛栈桥、海鸥展翅飞翔的大海、蓝天白云下腾空而起的飞机……布景描绘的令人向往的真实场景可能一辈子也不曾见过，但已经永驻心间了。那个年代，只有乡镇和县城才有照相馆，几乎全镇的人站在同一块布景下照过相，有过同样的梦想和憧憬。布景随时代的发展变换着，当人们不满足于一块布景有了更高要求时，便携式相机也开始走向市场，照相师得走出去。进入20世纪80年代，有时髦女青年跟着电影里的影星学打扮，模仿《大众电影》的封面影星摆动作，对美好生活的炽热向往和追求体现在一张小小的照片上。后来，我见过很多女青年模仿电影剧照的照片：或站在谷地里手握成熟的谷穗，或站在棉花地里侧脸看着蓝天白云，身后是一片希望的田野；或手扶一棵大树望着远方，或站在花丛中手捏树叶或花朵，望着理想的远方。那时，张瑜在《庐山恋》中双手交叉托腮与郭凯敏卧在草地里说话的片段，《小花》里刘晓庆踩水车的镜头，成了众人拍照时模仿的对象。

在农村老家的相框里还能找到黑白照片，已被彩色照片压在底下了。若想见识更多的黑白照片，小城诸城国营照相馆会满足你。现在的诸城照相馆不再照相，华丽变身为黑白照片的小型博物馆。我与照相馆现任负责人是高中同学，因此常有机会去照相馆喝喝茶，叙叙旧。步入照相馆大门，从门厅到展室，从楼梯的第一个踏步起，墙上依次挂着重新翻印放大了的黑白照片，精选了20世纪50年代建馆以来至20世纪90年代各个时期最有代表性的照片，有天真烂漫的儿童，有青春靓丽的少女，有朝气蓬勃的小伙儿，有事业有成的中年职业男性，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成熟女性，更有饱经岁月沧桑的老人……一步一阶，步步触动时代的印记。徜徉在照片打造的画廊里，如走进图片链接叙述的史书里，思绪随脚步缓缓移动，仿佛被电影蒙太奇的手牵着，在童年、少年、青年的时光隧道里穿行。

我从展示的相片里有幸看到一位老者，无疑是一张黑白照片对于人生最理想的表达。时光化为老者额头和眼角的皱纹，被光影雕琢得棱角分明，银白的胡须如岁月里流淌的瀑布，胸前别着的一块雪白的手巾显得十分讲究，老者目光慈祥，神态充满着幸福和自信。照片传达的信息让我体会到，即使人生多么失败，生活多么落魄，再苦再难，面对镜头都要笑一笑。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的爷爷，虽然从没见过他，我出生时他已去世一年多了，但我从我们家20世纪60年代照的一张黑白全家福中见到了他。照片中，我的爷爷、奶奶端坐前排，怀里各揽抱着一个孩子，爷爷的怀里是我的大姐，奶奶怀里抱着的是叔叔家的大哥，大姑、二姑、三姑分站两侧，父亲和我的叔叔站在爷爷奶奶身后，母亲和婶婶各居父亲和叔叔旁边，母亲抱着我的二姐，婶婶抱着叔叔家的二哥，二哥、二姐刚满周岁的样子。爷爷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一身打扮：头戴旧毡帽，仿佛鲁迅作品里描写的，一根尺长的旱烟袋，锅头和烟杆连接处拴着一根油渍的粗线，牵着油出包浆的烟包，挂在脖子上，目视前方，表情坚定，跟所有黑白照片里的主角一样对未来充满信心。爷爷虽未看到后来出生的我们，但定会猜出我们的模样，以及未来多姿多彩的美好生活。

如果想留住一段美好时光，除了文字帮助回忆外，莫过于一张张照片。年代决定了照片的颜色，却掩盖不住黑白照片里的多彩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