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再做母亲的女儿

郭新爱

母亲离开我一年了，总想着写点儿什么，可未曾提笔，泪水就已模糊了双眼。回忆母亲的过往，咀嚼着母亲生前的生活日常，越发感觉母亲的平凡与伟大、勤劳与无私，越发感觉愧对母亲。

記得小时候，常常一觉醒来，母亲还在灯下纺花、缝衣。母亲那骨瘦如柴的手指就是因长期劳作而弯曲变形的。冬天，母亲总是把衣服烤暖和了再让我穿，炉子旁总是烤着红薯和玉米面馍片，等着我放学归来。夏天，我吃饭时热得汗流不止，母亲就坐在我的身旁给我扇扇子……

母亲四十二岁那年生下了我，因年龄大了奶水缺少，只好把米汤盛到盆里，放置在灰烬中，借余热保温，让我随时喝都是热乎的。母亲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谁见了都要摸摸我的圆脸蛋儿。在去南樊集市的路上，母亲怕太阳晒着我，便让我在她的影子里走……

我们兄妹五人中，我是最小的。母亲含辛茹苦地养育着我，为我操碎了心，吃尽了苦，我却无以回报。我十岁时，父亲走了，大姐也早逝了，二姐同两个哥哥外出务工，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为了供我上学和贴补家用，母亲开始养猪，每天下地割草，早起晚睡，一刻也不肯停歇。是母亲用她那瘦弱的身躯支撑着风雨飘摇的家。母亲每次下地都是摸黑儿回家，在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下，母亲很香甜地吃着饭，我却久久难以下咽。那是怎样的饭啊，碾过米的糠，用开水烫后，撒上盐，捏成丸子状，煮进米汤充饥。每到过年，别人家喜气洋洋，却是母亲最作难的时候，不得不掰着指头寻思着到谁家能借回点儿麦子。当时，我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让家里过上好日子。然而，我空有美好心愿，高考落榜，辜负了母亲的期望和付出，成了我今生的痛。

后来，生活稍微宽裕些了，可母亲仍然省吃俭用，为的是让出村上学的我少受点儿苦。每逢星期天，母亲就提前蒸好馍，炒好面豆，擀好面条晾干，再碾好芝麻盐，为我一样样备好。当我在学校吃不饱时，用铝饭盒在煤炉上煮面条，撒上芝麻盐，就是一顿美味饱餐；母亲担心我在宿舍冷，就冒着刺骨的寒风，到棉花地里捡棉花，给我做了条厚被子，又怕我坐板凳凉，把棉裤做得厚厚的。每次去上学，母亲总要送到村口，我走出很远了，她还站在原地朝我挥手。我回望着母亲，只见她那宽大的衣角被风掀起，满头白发在风中摇曳……星期天下地干活儿回来晚了，我不敢自己去五里外的学校上学，母亲就送我到校门口。那时，我不敢想象，年迈的母亲是怎样一个人摸黑儿走回去的。在那艰难的漫长岁月里，凭着对儿女浓浓的爱，母亲苦苦维持着，实在支撑不住时，就到父亲的坟前放声大哭一场……

2010年，八十六岁高龄的母亲因高烧不退在五四一总医院住了四十五天，后转入山大一院，在她生日当天，做了七个多小时的手术。母亲从手术台下来后，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儿女们，她无力地举手摆了摆，示意她还健在。主刀医师无比感慨地说：“老年人手术风险高，是老人家的坚强才得以手术顺利，我们共同见证了一次奇迹！”坚强的母亲又在我们的陪伴下走过了十年。

在最后的日子里，母亲高烧不退、重度昏迷，医生也无法挽救了。我们做儿女的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只能陪伴床前，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说一些安慰的话……

之后每逢回家，我总感觉母亲还健在，总是情不自禁地向母亲的房间张望。不懂事的小孙女触摸着母亲睡过的床，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老奶去哪儿了？”瞬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母亲离去的一年间，我如同被拽走了魂，时常在梦中哭醒；在街上一看到推车的老人，我就难忍心酸，泪流满面……

扪心自问，我不是一个好女儿，真正从内心懂得感恩，是在母亲离去的日子，心中的惭愧与悲痛无法言说。

我时常默默地发呆，祈祷着人生真有来世，再做母亲的女儿，对母亲多些理解，多些温顺，多些孝道，多些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