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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创 共享 共治:基于社交可供性的元宇宙社交研究

2023-11-03陈长松陈文敏

编辑之友 2023年9期
关键词:人本主义

陈长松 陈文敏

【摘要】元宇宙的出现预示着未来数字革命的新一代更迭。文章从社交可供性视角讨论元宇宙社交,认为元宇宙社交提供了虚拟数字化身式社交、全息影像沉浸式社交和人机交互式社交等新的社交可供性,不仅可以重构用户内心世界,呈现用户真实自我,还可构建新一代人机拟情。与此同时,新的社交可供性也会带来数字风险、边际模糊和伦理危机等问题与隐忧,需要政府、平台、用户三方合力防范与应对,在以人本主义为核心的基础上,搭建一个共创、共享、共治的元宇宙社交新世界。

【关键词】元宇宙社交 社交可供性 人本主义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3)9-050-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3.9.007

一、问题的提出

2023年年初,ChatGPT的兴起让元宇宙议题在一定程度上由热转冷,然而,“任何技术都倾向于创造一个全新的人类环境”。[1]不仅如此,网络新兴信息技术的发展也呈现出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一体化态势,亦即网络科技对人类环境的形塑、创造是多种技术综合达成的。ChatGPT极大提升了人机交流的智能化,人工智能不断提升人类生活(与交流)的便捷性与舒适性,元宇宙则要为人类营造一种“真实的新的现实生活”。[2]ChatGPT与人工智能可以形塑、创造新的人类环境,元宇宙追求的则是更为全面的人类“新的现实生活”。然而,生活由社交开始,也因此,元宇宙自然需要ChatGPT与人工智能技术的加持,而ChatGPT与人工智能技术也已提供了多样态的人与机器、机器与机器、人与人之间的社交实践。由此,从社交可供性视角讨论元宇宙社交有其理论意义和现实必要。

元宇宙一词最早出现在科幻小说《雪崩》中,该书将元宇宙描绘为:“在一个由电脑生成的世界里,电脑将这片天地描绘在他的目镜上,将声音送入他的耳机中。”[3]Nevelsteen指出,元宇宙与先前互联网的最大区别是它支持实时性,数据空间不仅共享,而且实时更新。[4]胡泳等认为,元宇宙是一套依托于网络发展的数字媒介系统,借此系统,一种另类的经济运作形式、社会组织模式、文化生产样式、人类生存方式都得以存在和发生。[5]实时、共享、持久的元宇宙也更新了人类的社交技术,社交进入元宇宙社交时代,有关元宇宙社交的研究已悄然出现。左鹏飞分析了元宇宙社交类APP的三个基本特征:虚拟场景创作、虚拟与现实画面叠加以及多人交互创造。[6]吴江认为元宇宙社交只有依赖用户与信息良好的互动,方能形成健康的信息生态,实现可持续发展。[7]张洪忠指出,元宇宙社交不再局限于传统的机械的输进输出式人机对话社交,可以营造一个媲美现实生活的“新世界”。[8]可见,元宇宙社交研究虽处于起步阶段,但已颇有影响。一定程度上,元宇宙社交已成为新一代社交媒介的代名词,需学界予以积极回应。本文从社交可供性视角研究元宇宙社交,结合ChatGPT与人工智能的最新实践,剖析其新的社交可供性,讨论其对人类社交的影响,分析潜在的风险与防范,以人本主义的态度对待元宇宙社交带来的美丽新世界。

二、元宇宙社交与社交可供性:概念的厘清

1. 从社交到元宇宙社交

作为最基本的人类个体间的交流活动,社交是指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个体之间展开的物质与精神层面的社会交往活动。[9]社交主要由两部分构成:社会交往和社会互动。社会交往是指生产及其他社会活动中发生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联系、交流和交换。[10]社会互动指的则是行动者对其他行动者行为的回应,心智的发展、自我意识的形成以及社会组织与制度的建立。[11]人类文明史其实就是一部人类社交史,而社交离不开媒介,无论是史前的体内化媒介,还是此后的口语、文字与印刷等体外化媒介,直至当下的网络媒介,可以说,社交必须以媒介为依凭。

简单来说,元宇宙社交即是以元宇宙为媒介依凭的社交。作为一个虚实共生的社交平台,元宇宙为用户营造出一种实时交互、亦真亦幻的交往空间,用户借助虚拟化身与自己、他人及其他各种智能机器展开交往互动,甚至还能基于自身心境开发新的社交玩法,极大地提升了用户的社交主动性和创造性。“未来已来”,[12]有了数字化技术的不断加持,元宇宙社交必将对人类社交产生全面而深远的影响。

2. 从可供性到社交可供性

可供性一词最早可追溯至詹姆斯·吉布森的《视知觉的生态学进路》,意为“动物与环境之间的协调”,[13]亦即环境提供给动物的资源使得动物与环境之间形成互补。可供性最初是一种关系机制,指向整个情境特征。[14]随着新兴科技的出现与发展,可供性内涵也不断丰富与拓展,不仅从最初的生态学领域进入其他学科领域,还被用以考察人类社交与日常生活。可供性概念揭示了环境与人的协调关系,以及人造物与人之间的交互作用,这为考察社交可供性提供了可能。

巴里·维尔曼认为,社交可供性是一系列当前的和即将发生的变化创造了互联网影响日常生活的诸多可能性。[15]安·马克捷克认为,社交可供性与“既定技术结构一同形成社会结构”,具有改变传播实践的客观性能。[16]潘忠党归纳了社交可供性的四个特征:可传情、可致意、可协调、可连接。[17]以上研究为社交可供性分析提供了基础。本文从功能主义角度出发,将社交可供性界定为新技术为用户提供的新的社交可能性。需要指出的是,尽管社交可供性反映了媒介技术与个体意图之间的双向互动,[18]但就其本质而言,社交可供性的选择权还在用户手中。因此,社交可供性把传播技术视为受众的权利而非技术掌控者的权利,提升了用户的地位和话语权。

三、共創:元宇宙社交新的社交可供性

数字时代,新技术不仅是工具和物质性的基础,同时也具有象征性,蕴含着丰富的社会与文化意涵。元宇宙技术打造了一个实时、共创的社交环境,为用户提供了诸多新的社交可供性。

1. 技术赋能:虚拟数字化身社交体验

化身一词源于梵文avatar,意指神的显身。元宇宙社交中,虚拟化身被赋予了新的含义,指向主体深度沉浸于虚拟世界并被交往端所联结的化身。[19]技术可以赋予主体某种能力和能量,互联网技术通过交互性也可以为主体赋能。然而,与此前网络社交技术相比,元宇宙社交必须基于数字化身,亦即社交主体必须凭借数字化身方能参与社交,尽管虚拟,但却是第一步。有别于此前网络社交中使用的图像、视频等主体指代物,数字化身是主体利用元宇宙技术构建的网络世界中的显身,不仅反映主体自我建构与再建构的愿景,而且可帮助主体达成社交的分身化与离身化,甚至还可以通过智能算法实现数字化身的自我成长。在此意义上,元宇宙社交中的数字化身不只是主体神圣的显身。数字化身的显身由元宇宙社交对主体的赋能而产生,这是元宇宙社交一个新的社交可供性。

基于虚拟化身这一新的社交可供性,元宇宙社交为用户提供了更智能、更全面的社交体验。数字化身的创建与成长,不仅始终尊重用户的创造性和能动性,“不断将传播的权力交还给每个独立个体的用户”,[20]还可以打破传统网络社交因时空局限而导致的社交圈层固化现象,用户不仅可以相对自在地表达他们的所思与所感,还大大拓展了陌生社交的可能。当下流行的大众社交平台如微信、QQ虽也存在陌生社交的特点,但多数用户更倾向于熟人社交而回避陌生社交,不仅如此,微信与QQ等网络社交媒介还进一步蜕化为组织传播的手段与工具。因此,一定意义上,目前主流的网络社交软件只是线下交往的网上替代品。

2. 深度体验:沉浸式全息影像社交体验

所谓沉浸,是指主体进行某种活动时注意力高度集中,精神完全投入的一种忘我的状态。[21]当人们被彻彻底底拉进了故事讲述的时间而全然忘记了讲述故事的时间,那就是进入了沉浸状态。[22]时间、语境和参与是沉浸式传播的三个基本要素,[23]借助增强现实(AR)、虚拟现实(VR)、混合现实(RM)、扩展现实(XR)等技术,元宇宙社交为用户搭建了一个全息的虚拟现实平台,不仅可以还原真实场景,还带来了全新的沉浸式社交体验,实现了用户线上线下社交的无缝整合。可以说,元宇宙社交不仅是对真实场景的技术还原,还具有协调调动多个组件重建社会网络连接的可能,而这恰是沉浸式全息社交体验带来的,即元宇宙社交第二个新的社交可供性。

沉浸式全息影像社交是一种完全深度式、沉浸式的社交,不仅可以还原和重现用户生活的场景,还能根据用户愿景创建一个虚拟社交场景,更便利了用户对社交内容的生产和编辑,全面刺激和提升了用户使用体验。元宇宙社交不再仅仅是发送文字、图片和视频等传统的线上社交,还可以进行逛街、购物、看演唱会等虚拟线下社交,用户拥有了更加真实、立体、多维的社交体验。“媒介即人的延伸”,元宇宙社交沉浸式体验延伸的则是人——将人作为整体进行延伸,使得用户有真实参与其中的体验感和沉浸感。元宇宙社交可以创造出用户内心的想象世界,一定意义上,元宇宙社交即是人们生活的另一个平行空间。身处该空间的则是另一个具有意识形态的自己,不仅身体持续在场,意识也在互动碰撞中发展流变,这就为用户的自我成长提供了新的可能。

3. 未来模式:人工智能交互社交体验

与此前网络社交媒介不同,元宇宙社交还是一种基于人工智能科技的网络社交。人工智能,即利用大数据识别与分析技术生产的一种新的能以人类智能相似的方式作出反应的“智能机器”。[24]人工智能不是人的智能,而是对人的意识、思维的信息过程的模拟,智能机器既可以是人造的有形实体,也可以是自我生成的虚拟镜像,而后者是目前元宇宙社交人工智能的主要样态。数字化身已颇具智能意味,但如果数字化身仅是个体网络世界的数字镜像,那还算不上合格的智能化身,只有成功实现离身化、分身化的网络社交,才称得上智能社交。现实中用户总是会离场(极端意义上也指离开这个世界),人工智能则帮助用户实现了始终在场。这需要数字化身的自我成长,人工智能则为这种自我成长提供了可能。元宇宙社交可以实现人与人工智能的对话、互动及交往,这势必打破此前的社交形态。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智能交互社交也将成为一种新的社交体验,这也是元宇宙社交所提供的第三个新的社交可供性。

借助人工智能技术,人与智能机器在元宇宙世界可以同步成长,这不仅让智能社交具有可持续性,也大大丰富了社交的多样性。即如小冰公司的“小冰岛”所搭建的人类与人工智能社交的雏形,每个用户均可在其中创造自己的岛屿并与社交平台创造的人工智能个体进行对话、群聊、发朋友圈等社交活动。而未来的机器更为智能化,在充分体现用户想象力的同时,还能反向发掘用户的想象力,甚至启蒙用户的心智(当前各种基于ChatGPT技术的聊天机器人劝人离婚,威胁、PUA用户的行为也可被视为对用户心智的启蒙,只不过是一种逆启蒙和反心智的极端形式)。总之,元宇宙智能社交体验以人工智能为切入点,引导人类创造独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实现用户与人工智能的双赢。

四、共享:元宇宙社交的新功能

元宇宙社交新的可供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现有社交方式的解放,为用户带来了新的可能,可以重构数字内心世界,达成真实自我的呈现,并构建新一代人机拟情,这是一种多样态的共享,不仅回归社交传播的共享本义,也有助于实现用户的成长。

1. 理想数字化身的塑造:重构用户数字内心世界

元宇宙社交基于数字化身展开,构建数字化身是元宇宙社交的第一步,数字化身则是平台基于用户提供的真实数据而赋予用户的虚拟数字身份。[25]为给用户提供最佳的社交体验,元宇宙社交利用全息虚拟化数字技术重构用户提供的身份参数。因此,相較于第一种现实身份,数字化身这种虚拟数字身份历经个人与平台的双重加工,不仅流露出用户个人理想的身份,还通过数字化重构用户内心世界。换句话说,通过数字技术,用户可以形塑一个用户内心所期待的理想的数字化形象,实现所谓的华丽转身。

借由理想的数字化形象,用户可以弥补现实社交中的缺陷和不足,不仅可以消解内心的怯懦感和自卑感,增强用户参与社交的自信感,还可以强化用户参与社交的体验感,实现平等、分享、自信的社交。这在一定程度上重构了用户的数字身份,用户再也不必过于自卑于现实社会中的样貌、家境和地位,社交回归其真实本质,达成一种人人分享、互动、平等的社交模式。麻省理工学院尼古拉斯·尼葛洛庞蒂教授认为,数字化生存天然具有赋权的本质,在未来的数字化社会,人们将找到新的希望与尊严。[26]元宇宙社交已初步展现了这一可能,未来元宇宙社交中理想的数字化形象或将成为人类新的方向和意义。

2. 真实自我的呈现:“主我”与“客我”的趋向统一

米德在《心灵、自我与社会》中这样定义“主我”与“客我”,人的自我可以分解成兩方面:一方是作为意愿和行为主体的“主我”,通过个人围绕对象事物、从事的行为和反应体现出来;另一方是作为他人的社会评价和社会期待的“客我”,是自我意识的社会关系性体现。简言之,自我由“主我”与“客我”的持续互动反馈而动态生成。互动反馈显然要借助媒介,而在众多的媒介互动反馈渠道中,社交媒介尤为重要,具有日常性和持续性,对于自我的动态生成有特殊意义。人类社交媒介形态也愈发显示其出对个体成长的重要性,当下元宇宙社交已初步显示出革命性的一面,通过沉浸式全息影像社交的深度体验,真实自我愈发呈现。

元宇宙社交营造了一种场景,用户即使身处虚拟世界,也可沉浸于自我呈现和情感交流。全息虚拟在还原现实场景的基础上,再现了用户心目中理想的社交情境,这是一种安全性与舒适性兼具的社交场景,鼓励用户流露真实的情感,呈现真实的自我。相较于现实世界中个体的情感表达与自我呈现,元宇宙社交中的情感流露与自我呈现既可能与现实相符,也可能发生偏离甚至反转。然而,无论是元宇宙游戏还是元宇宙探索,站在网络行为主义视角,都是自我的真实呈现。问题不止于此,随着社交的深入,“主我”与“客我”还会趋向统一,生成真实自我。当然,这并不是说“主我”与“客我”最终消融,而是指借助元宇宙社交全息沉浸式场景提供的互动反馈机制,不断发现自我、呈现自我,实现自我的升级换代,而这恰是自我动态生成的本意。

3. 新式关系的确立:构建新一代人机拟情

随着人类个体化进程的加快,人类不再像传统社会那样主要基于家庭、宗教等群体身份参与社会生活,而是越来越倾向于以个人为单位去参与社会。[27]拟情关系是指个体对某一人或物想象的、虚拟化的、人格化的亲密关系,是人类将情感交流迁移到其他人或物上产生的新型的亲密关系。[28]人机之间的智能社交是元宇宙社交的一种重要形式。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本质是相互理解、包容和沟通,随着个体化的加深,用户越来越倾向在与人工智能的交往中找到归属和认同感,从而构建一种新型亲密关系,取代旧式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随着元宇宙社交中人机智能交互社交的不断深入,这种亲密关系会形成新的拟情形式——人机拟情。

元宇宙社交空间可为用户和人工智能的交流互动提供安全又隐秘的场所,能够让用户在交流时不用刻意去维护现实中的亲密关系,自由地向人工智能倾诉内心情感。在元宇宙环境下的人机社交中,用户作为社交主体占据主导地位,能在元宇宙社交过程中找寻到情感诉求的满足感和对话交流时的主导地位,而元宇宙社交打破空间的次元壁,为人类与人工智能拓展了社交疆域,提供了一种实时的、可触碰的、无边界的社交。可以预见的是,元宇宙社交构建的新的人机拟情将发挥重要作用。

五、共治:元宇宙社交的隐忧与防范

元宇宙社交这种新的可供性给用户带来了新的社交体验,开创了新的可能性,甚至还重塑了社交模式,这是其积极意义。然而,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元宇宙社交也带来了新的隐忧,需要多方合力共治。

1. 数字风险:从隐私泄露到隐私终结

应该说,数字风险与网络时代相伴而行,隐私问题在广播电视时代成为显性议题,麦克卢汉和鲍尔斯早在1981年就发出“隐私之死”的惊叹。然而,元宇宙社交中存在的数字风险已从隐私泄露发展到隐私终结。如前所述,元宇宙社交必须借助数字化身,而数字化身具有虚拟性。然而,虚拟并不意味虚假,构建理想的数字化身必须以用户的真实信息为基础,理想的社交体验也必须基于用户的真实喜好,只有基于用户完整的数据也才能创造出用户满意的元宇宙社交场景,匹配适合的社交对象。这意味着用户必须主动出让自己的信息,让自己成为大数据信息流的构成,接受平台算法对个人数据的行为主义分析。由此,用户对于平台来说已成为透明人,这就是所谓的隐私终结。

隐私终结虽不同于隐私泄露,但却大大增加了泄露的风险。恰如赛克斯所言:“隐私就像氧气,只有当它消失时,我们才会真正珍视它。”[29]未来今日研究所一项报告显示,数字时代的监控力量已前所未有的强大,关键在于人类怎样去使用。因此,发现、保护和利用用户隐私将是元宇宙社交模式建构过程中的重要议题,而这则需要多方共同参与保护。其一,政府应充当把关人,对社交平台收集、使用用户数据实行严格规定和管理,防止平台过度收集、滥用算法造成个人隐私泛滥;依法处理盗用平台用户隐私数据,恶意侵犯他人数字化身的行为,保障元宇宙社交秩序与安全。其二,平台要秉持技术人文主义态度,合理收集、使用用户隐私,在提供高质量社交服务的同时实现平台经济效益的双赢,与此同时,以技术反制技术,防范外界盗取用户信息。其三,用户个人也应当提升自我隐私保护意识,寻找技术发展与个人隐私保护之间的平衡点,[30]既要尊重其他数字化身,也要防止个人隐私的自我泄露。应该说,元宇宙社交虽然已经终结个人隐私,但技术的发展也应形塑隐私自由,通过技术的迭代升级更好地保护个人隐私,让用户身处透明情景却能自由、安全地参与元宇宙社交。

2. 边际模糊 :从真实自我到镜像自我

元宇宙社交中,用户构建的理想的数字化形象可以满足用户的内心需求,让用户更好地表达日常生活情感,然而,这也会导致用户沉溺元宇宙社交而忽略现实社交,形成一种与现实自我反差极大甚至全方位反差的镜像自我。现实自我由“主我”与“客我”的互动而动态生成,社交则是“主我”与“客我”主要的互动反馈机制。元宇宙社交出现前,虽然也存在用户混淆真实自我与镜像自我的深度沉溺行为,但通常只是少数人(或群体)的偏离性行为,不仅较为少见,而且欠缺正当性。元宇宙社交则以其新的社交可供性,为时下压力泛化、多维焦虑的人群提供了疏压、解压的理想通道,由此,镜像自我的深度沉溺不仅具有了正当性,而且愈发普遍,其危害也逐渐显现。人是社会的人,总要面对现实,需要在镜像自我与现实自我之间自如切换。如果用户沉溺于镜像自我,以镜像自我反观社会,介入社会,那就容易带来精神生活的失常,造成精神交往的逐渐萎缩,进而割裂元宇宙社交普遍镜像与现实社会之间的联系。此外,镜像自我的私欲膨胀也增加了虚拟违法的可能性,如元宇宙性侵现象,“虽然并未造成肉体上的伤害,但心理上仍然很难受”。[31]

对此问题的防范同样需要政府、平台与用户三方平衡共治。其一,政府需要对虚拟侵犯现象展开研究,在已有网络法律法规的基础上,出台针对虚拟侵犯的相关法律,保护用户的虚拟隐私权,为用户营造一个风清气正的元宇宙社交空间。其二,平台要利用大数据实时处理和离线处理技术,对用户的越界行为履行善意告知与提醒功能,出台清场制度,建立元宇宙社交用户的再进入门槛,规范用户在元宇宙社交中的行为准则。其三,用户需要确立自律、理性的社交心态,因为用户始终要回归现实而不是永远置身虚拟想象,毕竟现实生活才是真实生活,才能真正反映用户的本真状态。所以需要理解现实自我与镜像自我的区隔,不仅参与镜像自我的构建,更要通过镜像自我与现实自我的良性互动实现自我成长,这是元宇宙社交的奇点所在。

3. 伦理危机:从单向情感到情感欺骗

随着人工智能被嵌入情感,用户与人工智能的互动虽能感受到一定程度的情感交互,但总体来说依旧是用户情感的单向度输出。在元宇宙社交场景中,不同类别的人工智能满足不同用户的需求,这些通过人格化、情感化的设计能让用户产生依赖感,并促使用户加大情感单向度输出力度。然而,以电子元器件、算法等为主要构成要素的人工智能无法产生生物意义上的真实情感,[32]因此,尽管表面看来情真意切,智能机器本质仍以模拟和煽情为主,而这很容易滑向情感欺骗,尤其是平台以盈利为首要目标。比如基于ChatGPT技术的AI聊天机器人,即利用与用户在信息收集与处理上的不对称,将用户作为分析对象,并通过类似心理分析的话语优势,深度分析甚至强势介入用户的情感世界(如诱导离婚、PUA用户),这实际上侵犯了用户的主动任意选择权,[33]是对用户情感的利用、蒙蔽和欺骗。因此,人机拟情虽然可以补偿用户现实生活中的情感缺失,但也带来新的伦理危机。对此,需要从外部和内部共同防范元宇宙社交人机智能交互的伦理风险。就外部来说,首先,平台对元宇宙社交中人工智能匹配过程应当建立严格的审查制度,充分保障用户的可选择权,防止算法控制、大数据杀熟等数字技术的滥用;其次,政府的介入是有效推动人机社交和谐发展的一剂良方,故应当建立人机社交虚拟的相关法律,规范人机社交的界线和标尺,从源头上防范未来由人机交互带来的危机。从内部来看,首先,用户应当清楚认识到元宇宙社交中的人工智能只是暂时的倾诉对象,不可全身心投入其中,从而对人工智能产生真正情感;其次,用户应当有意识地去维护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发现平台侵权后,应当及时保存证据,并上报相关部门。

六、展望:构建以人本主义为核心的元宇宙社交

尽管目前元宇宙议题在一定程度上因人工智能、ChatGPT的兴起而“遇冷”,元宇宙社交技术也因经济、文化、社会等的影响而非尽善尽美,但生活由社交开始,社交需要以媒介为依凭,人类文明史也是一部人类社交史。由此,与其说元宇宙社交“遇冷”,不如说元宇宙社交方兴未艾,适逢其时。一方面,人工智能、ChatGPT已经被用于人与机器、机器与机器、人与人之间的社交实践,元宇宙社交自然可以通过加持ChatGPT与人工智能实现技术突破,提供更为理想的社交服务;另一方面,技术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离不开理论的支撑与探索,而从整个人类发展史来看,社会文明进步背后的原动力也在于“以想象力为驱动的人类的认知(行为)革命”。[34]由此,本文基于已有技术对元宇宙社交展开的想象和延伸讨论有一定的理论意义和现实必要。

从社交可供性视角,元宇宙作为集成与融合现在与未来全部数字技术于一体的“终极数字媒介”,[35]为人类社交提供了虚拟数字化身式社交、全息影像沉浸式社交和人机交互式社交等新的社交可供性,用户既可以重构内心世界,呈现真实自我,还可构建新一代人机拟情,人类也在元宇宙这个数字化虚拟社交空间中找到了个人连接他人、群体以及社会的新路径。由此,元宇宙社交可重塑网络社交形态,也必将对人类社会交往产生深刻影响。然而,这种影响并非都是正面的、积极的影响,新的社交可供性也会带来数字风险、边际模糊和伦理危机等潜在的风险和隐忧。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政府、平台与用户三方合力共治,在以人本主义为核心的基础上,共创一个共创、共享、共治的元宇宙社交新世界。需再次强调的是,在数字化技术充斥的未来,人类的意志是决定元宇宙社交走向光明还是黑暗的关键。技术是时代的“座驾”,但驾驭“座驾”的永远是具有主体性意识的人。[36]面对元宇宙社交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我们理当秉持以人本主义为原点的而非以数字为核心的元宇宙社交理念,时刻警惕技术主义社交对生活的入侵、對人的异化,唯有如此,方能构建一个参与者共同创造内容、共同分享成果、共同参与治理的共创、共享、共治的元宇宙社交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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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reation, Sharing and Co-Governance: Metaverse Sociability Based on Social Availability

CHEN Chang-song1, CHEN Wen-min2(1.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Nan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Nanjing 210037, China; 2.Literure and Communication, Jishou University, Jishou 416000, China)

Abstract: The emergence of the metaverse heralds a new iteration in the future of digital revolution. This article discusses sociability in the metaverse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social availability. It argues that metaverse provides a series of new social availability, such as virtual embodiment "digital" type social interaction, hologram immersion social interaction and man-machine interaction, which can not only reconstruct user's inner world and re-present the user's true-self , but can also build a new generation of "man-machine quasi-affection". At the same time, the new social availability will also bring digital risks, marginal ambiguity and ethical crisis and other problems and concerns, which need the joint efforts of the government, platform and users to prevent and deal with them to build a new world of metaverse sociability which features co-creation, sharing and co-governance on the basis of humanism.

Key words: metaverse sociability; social availability; human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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