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善待新手妈妈,她们需要更多关爱与肯定
2023-10-26叶倾城
叶倾城
小瑞說,让她想掉泪的,不是二十多小时生不出来,不是最后挨了一刀,不是新生儿每天十多个小时无情的吮吸、用尽全力的咬,让她一次次倒吸凉气,而是婆婆止不住地询问:“孩子这么小就咬呀?”“孩子又没长牙,怎么咬呀?”“孩子为什么咬啊?”“有这么疼吗?”“还疼吗?”小瑞说,身体疼痛她能紧抓着被子忍,但面对婆婆翻来覆去地问,她只想大喊:“说不定我的奶有毒,有兴奋剂!”我只能说:“你婆婆也是表达关心。”
很多时候,除了语言,我们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表达关心了吗?女生诉说生理痛,男生除了说多喝热水以外,还会说别的吗?嘘寒问暖是语言,问长问短还是语言。去探望病人、产妇、老人,我们正襟危坐地问道:“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临走还是要留红包。许多人理解的关怀,就是连珠炮似的各种语言。你遇到人生的不愉快,旁人陪你义愤填膺,既用语言诅咒对方,也用语言安抚你,当然也少不了责备你的无知。
其实这些语言都是于事无补的,你只想静静,但你还得陪听,还得领情。这种时候,宁可对方说要为你组织祈祷,说要去庙里为你上香。不错,反正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请相信我,我收到过最好的安慰,是一个朋友默默给我打了300元话费。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我走在一个大湖的岸边。晚上有风,湖上起了很大的浪。我什么也不想说,只听见手机滴滴响了四声——前三声是话费入账通知,第四声是朋友的短信:“如果你需要用钱,就跟我说一声。”当时的窘困,并非源于经济,我从来没有真穷过。但这一刻,我真正感觉到我是富有的。
小瑞还有一个问题,她婆婆反对她给小孩用纸尿布和尿不湿,要求用老式尿布,理由是那些尿布容易红屁股,孩子不舒服。我一听就毛了,对小瑞说:“你问问你婆婆,她用过传统的月经带没?”小瑞是享福的年轻人,不知道月经带是什么,我解释给她听,老式尿布就相当于月经带,纸尿布就相当于卫生巾。月经带就是用来夹卫生纸的,因为它是一块布,会不断湿透,也会渐渐干掉,需要不断地换洗。一旦换得不够及时,湿透了很难受,湿了再干就会很硬,磨大腿根的皮肤,相当疼。
我说:“人的天性都是取舒服弃难受,所以当卫生巾一进入中国市场,至少在我周围,就没见过固守月经带的人了。因此,20世纪80年代以后,大多数人,比如你,从未听说过月经带是很正常的。但是中老年妇女,谁不是吃苦过来的?明明自己都不舒服的东西,却幻想着孩子会舒服?”
我继续说:“照顾你坐月子的人,其实应该是你的丈夫,他才是孩子的第一监护人。从这个角度来说,婆婆是给他帮忙的。所以我建议你,把下面这一段坐月子的经验给你丈夫看看,让他理解你的想法、感受和你可能遇到的事儿。”
我去过几家月子中心看望过刚生小孩的朋友,观感都很好。我建议产妇如果经济条件允许,可以去月子中心,原因如下:
第一,服务系统化。食谱是科学定制的;婴儿操、婴儿抚触都是完整清晰的。固定时间做固定的事儿,按部就班,秩序井然。
第二,管理严格。月嫂不好,可以立刻投诉;对某项制度有疑问,可以询问;伙食是否卫生,墙上有星级标准。
第三,经验丰富。月嫂不知道带过多少小孩,而且就算你这个月嫂是新手,中心还有其他月嫂。有的月嫂是“高手”,一摸小孩手脚,就知道是不是生理性黄疸。有些月子中心还配有驻站医生,可随时咨询。
请月嫂回家当然也是可以的,但比较适合有老人的家庭。否则,在完全没有监控与管理的前提下,月嫂能做到哪一步,全凭良心。即使有监控,也不一定奏效,因为你并不知道她应该做到哪一步,可能要在事过境迁后才恍然大悟。
嘟嘟当了母亲,让她原本三代同堂的家变成四代同堂。她的妈妈、姥姥争着带孩子,她们年纪都不大,一个不到50岁,一个70岁出头,因此嘟嘟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众人都羡慕她的幸福,她却哭丧着脸说:“我烦死了。”
嘟嘟只是给孩子买了个安抚奶嘴,就先被姥姥骂了一通:“浪费钱。”接着妈妈给她转发微信消息:“看看,专家都说了安抚奶嘴不好。”就连每天几点带孩子出去玩儿,嘟嘟都不能自己决定。给孩子磨耳朵是听诗词还是英文儿歌,妈妈与姥姥都要据理力争。那声音吵得嘟嘟只想捂耳朵,恨不能哀求:“求求你们别用吵架来磨孩子耳朵。”
嘟嘟做什么都是错的,喂奶的姿势、抱孩子的手势、拍嗝的轻重……她几乎一碰孩子就会受到批评。最后她都条件反射了,只要一靠近孩子,心里就涌起强烈的反感。她也说不出来是厌恶这无所不在的管束,还是无能为力的自己,她就是强烈地觉得,这孩子不是自己的。
嘟嘟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她从小是被妈妈和姥姥带大的。她听惯了她们的唠叨批评,当然也有过厌烦,但她从来没想过,即使是当她长大成为别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妈妈和姥姥也依然把她当作小孩。她们无时无刻不在贬低嘟嘟,让嘟嘟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毫无尊严,质疑自己还是母亲吗?这一切仿佛弱化了她,让她觉得难堪。因此,她才会这么反感这些指责的声音。
生产之前,嘟嘟追的英剧是《使女的故事》。此刻她说:“我觉得我也是一种使女,我只是一个出了子宫的人,我不是母亲。这孩子属于整个家族,几代人共同拥有。”
其实,嘟嘟最烦的人是她的爸爸。因为爸爸天天都说些“正确的废话”,嘟嘟即使明知道爸爸是好意,而且他说的话也是对的,但还是难以控制情绪。例如,孩子难免会不好好吃,不好好睡,很早就醒了,哇哇地哭起来。之前她喂了5次夜奶,实在不想起身。嘟嘟的妈妈把孩子抱走了,她爸爸就过来批评她:“这孩子不是你的吗?你就这么贪睡吗?你就这么不心疼你妈妈?”嘟嘟无言以对,她累极了,也委屈极了。她突然崩溃了,对孩子大吼大叫,然后自己也大哭起来。她爸爸又过来指责道:“都当妈的人,还这么不冷静。你对孩子有耐心吗?你配当妈妈吗?”有一个瞬间,她真想离家出走。她不明白,她都累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没人体谅她。她也很心虚,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爸爸说的似乎是对的。我说:“你爸爸说的是废话,一点儿也不正确!”这不就是典型的“看的管干的”思路吗?这不就是“领导”作风吗?事儿和困难是客观存在的,他老人家双手插兜高瞻远瞩,嘴一张就是高屋建瓴的批评指导,背后的逻辑是,“这些事本来就应该你们这些基层干!我是领导,只负责宏观指导和宏观批评!”
凭什么呀?
我想对家里的这些“大领导”进个言:您要真事事亲力亲为,可以把孩子抱过去您自己带。冲奶粉不难,戴上老花镜看清刻度就可以,别遇到困难就向老太太呼救;换尿布也不难,有视频可学习,可以给家里人展示一下您老的雄风。
有一句老话是,手一分、嘴一分。意思就是,你做到什么地步,才有资格批评指点到哪一步,但大部分人都是手零分嘴满分。
大风雨里,我们需要的是伞,而不是“你为什么出门不带伞”的批评。
血泊里,我们需要的是救援,而不是“你也太不小心了”的提醒。
困难时,我们想要的是救命稻草,想要的是援助,但绝对不是一张批评的嘴。
嘴上的批评,其实是用来掩饰心里的冷漠。说完了一些废话,就以为尽到了义务,可以心安理得了。有一段姜昆说的相声《电梯奇遇》,说他无意中被关在了电梯里,急需帮助,但得到的却是说教:“这是个难题喽!对你个人来说,把你关在里面,这是一件坏事。可是对全局来说,对我们整个革命事业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是吧?所以,这就是新大楼和老电梯新旧体制交换时期所产生的一种矛盾,目前你被关在里边,暂时还不适应,对不对?”
老话说得好:“不痴不聋,不作阿家阿翁。”
跟你的父母、祖父母们说:“你们是我最敬爱的人,但在这个‘亲子游戏里,我是母亲。如果我需要在我的孩子面前树立权威,那么,我不能是那个天天被批评的人;如果我要独当一面,成为孩子永远的靠山,那么,至少此刻起,我必须学会独立!”
摘自《你不是天生为母则强》一书,由中国出版集团中译出版社授权选载
编辑/莉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