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年从英国回到长沙的郭嵩焘
2023-10-26孟泽
孟泽
郭嵩焘是湖南湘阴人,是晚清的朝廷高官,更是一位近代学者、思想家。他与曾国藩、左宗棠等湖湘子弟一起,是中国近代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切记今时天下利弊,无过于洋务”
近代以来璀璨的湖湘人物群体里,郭嵩焘是一颗相对黯淡的星辰。
郭嵩焘(1818—1891),湖南湘阴城西人。19岁中举,道光二十七年(1847)进士。咸丰二年(1852)办团练,入曾国藩幕。后历任翰林院编修、苏松粮道、两淮盐运使,署广东巡抚。1876年派为中国首任驻英公使,1878年兼驻法公使。他是湘系经世派的代表人物,力主学习西方科学技术,允许商民自办企业,传播西方文明,遭守旧派攻击,1879年辞职回湘。从同治到光绪年间,郭嵩焘曾经三度在长沙从事教育活动。与三次教育活动相对应的学校分别为城南书院、湘水校经堂和思贤讲舍。
郭嵩焘尝言:“切记今时天下利弊,无过于洋务。”曾国荃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处今日而言治,是舍洋务无可讲者。”1840年之后,中国不能不进入世界版图。洋务,也就是处理国际关系,成为最重要的国务。这个问题不解决,国家是会出问题的。
郭嵩焘出使英法之前,给沈葆桢写了一封信。沈葆桢也被称为“洋务先驱”之一,郭嵩焘跟沈葆桢关系也很好。郭嵩焘对西方、对洋务的认知跟时人区别有点大,于是愈发内心孤独、需要向别人倾诉,尤其遇到自己人生挫折的时候。沈葆桢是对郭嵩焘极端性格容纳度比较高的一个人,所以郭嵩焘经常给沈葆桢写信。他在赴英之前给沈葆桢的信里说:“嵩焘以老病之身,奔走七万里。自京师士大夫,下及乡里父老,相与痛诋之,更不复以人数。衰年颠沛,乃至此极……”
他感叹自己都60多岁了,还遇到这样的事情。但是“默察天下人心,洋患恐未有已也”。郭嵩焘认为在那个时代,跟洋人打交道这件事想省都省不了,一定得去做,自己去做这个事情,国家才能够安安稳稳。
在中国已经不能自外于世界这样一个前提下,郭嵩焘所从事、思考的事情,是中國当时甚至时至今日都最重要的一件事——与世界的关系。
“日本必为中国大患,今之逞志琉球,其嚆矢也”
1879年,也就是光绪五年,郭嵩焘从英国回长沙。回来之前,他还到阿尔卑斯山、意大利、瑞士跑了一趟。这一行对他来说,真的增长了很多见识,并且提供了他做人做事的方式——别人望风而遁的苦差事,他就愿意这样执着去做。
郭嵩焘回长沙,不仅没有受到欢迎,还受到乡绅和市民普遍的抵制。有人给他弟弟写信,说你不要让他回来了。郭嵩焘坐的那种机器船,在当时中国人看来是不能接受的。长沙人认为长沙不是开放口岸,坐这种洋船,就不能进长沙。
回湘路上,郭嵩焘刚到武汉,就听说有两个传教士要来长沙,结果一路被湖南人丢石头。基层的官员想保护这两个洋人,带着那俩洋人跑,石头也照着他们身上一起丢,洋人就是进不了长沙城。这个事情让郭嵩焘心里多少带了阴影,有些局促和不安。
早前他抵达上海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变——日本宣布把琉球改为郡县。四年之前,郭嵩焘被朝廷叫回北京,任命他为福建按察使。他去工作了三个月,就是处理台湾问题。那时日本人借口台湾伤害了琉球人,要进攻台湾。这一外交事件,让他觉得事情蹊跷,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回日本宣布废琉球,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原来当年日本人是以台湾为借口生事,借以表明琉球是日本的地方。四年之后,日本终于把琉球废掉,作为日本的郡县对待,终于图穷匕见。
郭嵩焘非常着急。他在英国的时候,已经意识到日本人对西方学习的那种姿态,远远超过中国人。“日本必为中国大患,其关键尤在高丽,今之逞志琉球,其嚆矢也。”在他看来,日本把琉球废掉作为郡县,这是他们东亚战略的开端,这个事情远没有完。“今之论者,皆谓西洋难与为敌,日本易与耳。吾观其君臣之相为警惕,而知其政教之行为有本也。诸公欲以无本之术,虚骄之气,以求胜于日本,于人于己两失之。”面对这个事变,士大夫们还认为日本人不值一提。在郭嵩焘看来,我们离吃亏之日不远了。
这件事情距离甲午战争不到20年。在对日本的判断上面,确实日后证明他是先知。不止一次,他反复跟朝廷上书谈这个事情,强调不要以为日本好惹,真正能够学西方的就是它。日本对琉球的废止,仅仅是日本脱亚入欧的开始。郭嵩焘在其当年二月十七日的日记中写道:“日本为中国近邻,其势且相逼日甚。吾君大夫,其旰食乎!”
“惟公负独醒之累”
1879年,郭嵩焘从英国回到长沙,很快就收到严复的来信。
严复在英国时被郭嵩焘认同,几乎毫无保留。第一次见面,郭嵩焘就认同这个人,而且与之亲密的程度超出一般。郭嵩焘是封疆大吏、省部级官员,进士出身。而严复是一小留学生。那个时候的留学生,往往并非那种家庭很体面、能够参加科举考试很顺的人,而是走投无路的人。地位差别如此之大,年龄也相差35岁之多,突然之间,见面谈几句话,之后就能够互相吸引,是特别奇怪的一种缘分。
1891年,郭嵩焘去世,严复写了副挽联,言“惟公负独醒之累”。
(摘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