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茅草房到小别墅

张崇贤

住房是人们栖身之所，历来为人们魂牵梦萦。

20世纪六十年代，我刚参加工作。虽然住公房，但条件并不好，又狭窄，又简陋，又潮湿，光线又暗。我们刚结婚，岳母家在白竹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地处高寒，不出产，农民生活非常困难。住的是茅草房，吃的是野菜掺饭。

茅草房构造简单，建盖成本低，也不需请木匠师傅。这里地处深山，山茅草多的是，但要在秋末茅草长得最旺盛、质量最好的时候，把茅草割回来晒干备用。茅草房既不防火，又不耐腐。住上些年就得换顶，不然就会因茅草腐朽而漏雨。巧好岳母家的茅草房到换顶的时候了。妻说，姑爷欠岳母三百六十个工。你是一个工都没还呢，回去还工吧。

茅草房换顶还是很费事的，旧草换下来铺上新草。要一层压一层从下到上地铺。捆紧捆实。所以要很多的树藤。岳父和我到深箐中去采树藤。深箐中树林密得不透风，看不见天日。藤树互相缠绕在一起。不知是藤缠树还是树缠藤。岳父告诉我，只能采最牢实的黑铁藤。而且缠在树上的黑铁藤质地脆，容易折断不能要。要来满地爬的。岳父憨厚诚实，身体也壮，干起活来一顶俩。他总是把重活担起来，让我做些轻活。

花开花落，过了一春又一春。一九七二年，岳母家的茅草房又到换顶的时候了。这时村里有几家的茅草房已换成大瓦房了。岳母决定把自家的也换成大瓦房。这样一辈子也就住得稳当了。她的决定得到全家人的积极响应。我和妻也支持。但是目前最大的困难是资金短缺。唐朝大诗人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大声疾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三间大瓦房需一万三千多块瓦，购瓦需四百多元。林业部门批给砍伐三立方木料，需交山本费五十元。当时我月工资也就三十四元，妻是临时工，每月仅二十多元，还要养活一家五口人。我们把几年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的三百多元全拿出来，又向别人借了一百多元，凑足四百三十元买瓦。

就在春节前夕，岳母家瓦房动工了。我们乘单位放春节假回来帮忙，农村起房盖屋可是大事。岳母周密地计划，千方百计地节约粮食。野菜掺饭，瓜菜豆脑什么的替代粮食，费尽周折养了两头肥猪，交一头给食品组外，另一头盖房用。岳父起早睡晚地完成了五千多个砌墙用的土基（土坯）。木料也已经按木匠师傅的规格尺寸一棵棵地量算砍伐在山上。我和岳父每天天刚亮就上山抬木头，那时既没路也没车，只能拼劳力。每次抬木头，岳父总是把小头让给我，自己扛大头。尽管如此，我一介书生，还是有点吃不消。没办法只得咬咬牙坚持下来。妻则运土基供砌墙。岳母专门负责煮饭，一日三餐，还供茶水，也不轻松。为了减少支出，只请了一个木匠师傅。由我当师傅的助手。师傅姓周，约五十开外，是邻村请来的。周师傅木匠手艺娴熟，看来干这行当有些年头了。他掌墨划线，哪需凿锯，在他的指教下由我来完成。特别关键的地方由他亲自操作抬头。一段时间下来，由于我非常细心认真刻苦，木工技艺就有些顺手了。周师傅对我做的木工活计很满意。他对我说，你这个徒弟很称职，心灵手巧，又舍得吃苦，这样下去不消多长时间，你就可以独当一面。他喝了口茶水又说，其实建盖农村这种老式凿榫穿逗房，不用太高的木匠手艺。关键技术是掌握尺寸水法。也就是建盖的房屋多大的进深（跨度），用多大的坡度来决定“矮人”的高度叫水法。水法平了顶就容易回水漏雨，陡了又容易梭脊。要用合理的水法。这是死刻子要记死。

屋架做好后，钉上椽子，全村劳力都来帮忙上瓦。当天就完成。岳母请人把猪杀了，让帮忙的人欢欢乐乐地吃上一顿饭。那时的酒是非常紧俏的，岳母托人找了好多关系才买到五斤老烧酒。并专门在客厅摆上一桌酒席，专门请生产队长、会计和周师傅以及村上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上座，他们乐哈哈地对岳母说，你家上辈子算烧高香了，才碰上这么个好良心的姑爷，又勤劳又舍得苦。

转眼到了八十年代，农村田地都到户了。这时妻弟小学毕业，十四岁就不上中学了。岳父带着他下地做活动。岳母在家服侍鸡猪，煮饭种菜。岳母是勤俭持家的好手。日子比以前好多了。粮食也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每年养两头大肥猪，交食品组一头，自食一头。没几年全村变了样，以前的茅草房不见了踪影，却蝶变成清一色的大瓦房。

党的农村政策越来越好了。村子通电，结束了松明火把照明的历史。岳母家购置了粮食加工机械。从此，人工舂米磨面的年代就一去不复返了。接着党委政府帮助家家户户都通了自来水，再也不用满箐沟挑水喝了。又修通了公路，逐渐摩托车、三轮车、农用车、甚至小汽车都多起来。家家都看上大彩电，晚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就能看到新闻，知道国家大事。之前，这段时间是用来舂米磨面的。白竹山地外高寒，空氣湿度大，非常适合种植优质茶。早些年这里就种植茶树上千亩，建立了茶场。制作的白竹山茶清香可口，名扬省内外。在党委政府的支持帮助下，村里每户都种植茶树，少的几亩，多的几十亩。岳母家种植了二十几亩。这里成为名副其实的茶叶村。年收入多的达数万元，岳母家也有一万多元的收入。有钱了，村里有的人就学城里人盖起别墅。

正是生活富裕、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之际，岳母岳父却一前一后地走了。妻弟俩小孩，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初中。妻弟是一个不甘落后的汉子。别人有别墅，我为什么不能有？虽然这瓦房还很牢实，还能住些年代，但始终旧了老了，还是赶点新鲜。于是用几年来的积蓄盖起了一栋二层小别墅。围墙里绿树成荫，鲜花夺目。这是城里人梦寐以求的花园式的小别墅。

农村变化之大，让城里人瞠目结舌。我甚至在羡慕中有丝丝醋意。城里人有的他们都有，他们有的城里都却没有。

肯定地说，今天在祖国大地上，农村这样的变化绝不是个别的现象。随着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农村将会建设得更富裕更美丽。

责任编辑：郭秀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