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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英国文学评论的文化转型研究

2023-10-23王思丹

名家名作 2023年16期
关键词:阿诺德文学评论二十世纪

王思丹

文学评论在英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中世纪时期,以乔叟(Geoffrey Chauce,1343—1400)为代表的文学家便开启了文学评论的工作。文艺复兴以来,英国文学评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涌现了许多代表性的评论家和理论。二十世纪上半叶是英国文学评论的黄金时期,象征主义、学院派、唯美主义、浪漫主义等流派异彩纷呈[1]。文化评论是英国文学评论的重要分支,最早由阿诺德(Matthew Arnold,1822—1888)提出,并经由利维斯(F.R.Leavis,1895—1978)发展壮大。根据马丁(Wallace Martin)的研究,二十世纪上半叶,英国文学评论家主要分为诗人兼评论家、学者型评论家以及学者型理论家三类,而利维斯则是学者型理论家的代表。长期执教于剑桥大学的利维斯有着深厚的理论素养,其出版的系列著作,如《大众文明与少数人文化》(Mass Civilisation and Minority Culture,1930 年),对文化评论做了深入的阐释,推动了二十世纪英国文学评论的文化转型。

一、二十世纪英国文学批评文化转型的背景

(一)大众文明的崛起

大众文明的概念由利维斯提出,而对大众文明的批判也是二十世纪英国文学评论文化转型的重要主题。两次工业革命以来,英国的社会面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一方面,随着机器化大生产的普及,大量人口涌入城市地区,城市化水平持续提高,原先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另一方面,在工业化背景下,文化的生产方式也在转变,通俗小说、影视画报、流行歌曲等能够满足大众阶层的文化产品广为流行。资本、工业与文化的结合,使文化生产以盈利为目标,有陷入通俗、低俗的趋势。利维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对大众文明进行了激烈的批判,其中背离英国文学传统的格调低下的小说则是利维斯批判的重点。工业革命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英国都是世界第一大国。十九世纪中后期,美国逐渐崛起。1908 年,《基督山伯爵》在好莱坞拍摄完成。尔后,好莱坞电影风靡全球,成为大众文明最具代表性的文化产品。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观看好莱坞电影已然成为英国民众文化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利维斯对好莱坞电影在英国的高度流行有着很强的警惕性,认为这会对英国的古典传统带来伤害。

(二)唯美主义的盛行

唯美主义起源于十九世纪,以王尔德(Oscar Wilde,1854—1900)等为代表人物。唯美主义以追求单纯的美感为核心理念。二十世纪初,在以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姐妹为核心的布鲁姆斯伯里派(Bloomsbury Group),唯美主义仍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布鲁姆斯伯里派主要由一群社会地位相近、审美观点相似的作家、艺术家、文学评论家构成。他们多出生于富裕的家庭,是英国富裕阶层的代表人物,比如经济学家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1883—1946)的父亲是剑桥大学的伦理学家和政治经济学家,任教于剑桥大学长达27 年之久;伍尔夫的父亲莱斯利·斯蒂芬(Leslie Stephen,1832—1904)是英国爵士,也是文学评论家、学者和传记家,优渥的生活环境以及浓厚的家庭教育氛围使布鲁姆斯伯里派与利维斯等小资产阶级出身的群体有着很大的差别。他们从纯粹形式的角度来看待文学作品,认为文学评论的焦点在于把握文本的形式美,而非解读作者的生平或发掘文本与周围世界的关系[2]。文学评论中的著名观点“有意味的形式”便是由布鲁姆斯伯里派成员贝尔(Clive Bell,1881—1964)提出的。同时,唯美主义也反对将文艺与道德关联起来,弗莱(Roger Fry,1866—1934)旗帜鲜明地喊出“艺术与道德无关”。唯美主义与文化评论处于两个极端,唯美主义聚焦文本,割裂文本与现实的关系,而文化评论则从更广阔的现实来观察文本;唯美主义注重形式美,反对文化内涵的解读,而文化评论则要求从形式中提炼出具有道德意义的文化内涵。可以说,唯美主义与文化评论势同水火。英国文学评论二十世纪的文化转型正是利维斯对唯美主义的强烈反叛。

(三)文化评论的传统

利维斯使文化评论成为二十世纪英国文学评论的主要流派。在利维斯前,英国已有文化评论的先驱,其中尤以十九世纪的阿诺德最具代表性。阿诺德是维多利亚时期著名的诗人,也是杰出的教育家和文化评论家。在《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一书中,阿诺德用了大量美好的词汇来指称文化,如“人的精神在整体上的成长”“美好与光明”“优秀的自我”等。文学,特别是严肃的古典文学是阿诺德文化评论的焦点,他是西方学术界最早提出“两希文化”的学者,将希腊文化、希伯来精神视作西方文化的两大源头,认为“希腊精神和希伯来精神无疑有着同样的终极目标,那就是人类的完美或救赎”[3]。在对《荷马史诗》《理想国》等古典文学的研究中,阿诺德更侧重从文化的角度揭露其内涵,如认为《荷马史诗》始终贯穿着崇高性和激昂性,而《理想国》则富有诗性。阿诺德的文化评论在英国文学评论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艾略特(T.S.Eliot,1888—1965)、劳伦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1885—1930)等部分地继承了阿诺德的观点,如艾略特激进地提出用艺术替代宗教。文化评论先驱的思想最终汇聚到利维斯身上,推动了英国二十世纪文学评论的文化转型。在《大众文明与少数人文化》中,利维斯开篇便引用了阿诺德《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中的“文化的这种功能在我们现代社会尤其重要,与希腊和罗马文明相比较,整个现代文明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机器文明,是外部文明,而且有趋势表明将会愈发如此”,这表明阿诺德所关注的问题也正是利维斯所忧心的问题。

二、二十世纪英国文学评论文化转型的内容

(一)对伟大传统的建构

在文化评论语境下,伟大传统既指文学传统又指文化传统,并且二者具有高度的统一性。英国文学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学史的书写是英国文学研究中的热点。利维斯对已有的文学史作品做了分析,认为其仅仅从表面梳理了英国文学的发展历程,并未能构建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削弱了英国文学在英国文化中的价值。因此,对伟大传统的建构就成为利维斯开展文化评论的首要内容。1936 年,利维斯出版了《重新评价:英诗的传统与发展》(Revaluation:Tradition & Development in English Poetry)。在本书中,利维斯首次从文化评论的角度研究英语诗歌的发展历程,对不同时期的英国诗人进行了点评,以极为个性化的语言阐释了他们在英诗传统中的地位与价值。1948 年出版的《伟大的传统》(The Great Tradition)是利维斯文化评论的扛鼎之作,也是利维斯最具争议的著作。在本书中,利维斯以重新书写小说史的方式来阐释文化评论,将人性意识、道德关怀作为衡量小说价值的主要依据,构建了从简·奥斯丁(Jane Austen,1775—1817)到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1819—1880)的伟大传统序列,使道德批评成为英国文化评论的核心主题[4]。“伟大的传统”不仅是利维斯从道德批评的角度对英国小说史的重新构建,也是利维斯对抗工业文明、机械文明的主要方式,从这个角度来看,“伟大的传统”本质上是利维斯构建的一种“反制性的方式”。

(二)对少数人文化的推崇

少数人文化是英国文化评论的高频概念,陶水平将其列为文化评论的四个主题之一[5]。少数人文化是与大众文明相对应的概念。从形成条件而言,作为剑桥大学的研究员,利维斯具有很强的精英意识,他认为精英阶层必须具备良好的审美鉴赏力,而任何时代具备良好审美鉴赏能力的群体始终是少数的,由此,利维斯得出人类社会的发展以及人类历史进程中优秀经验的传承均依赖的是少数人的结论。从文化内涵的角度而言,少数人文化与大众文明有着很大的不同,大众文明是面向全体大众的文明,门槛较低,具有通俗化、机械化的特点,而少数人文化则是面向少数精英的文化,具有高雅、深刻的品质。利维斯从道德批评的角度出发,对英语文学,如英语诗歌、英语小说进行了重新梳理,构建了少数人文化的文学谱系,使文学评论和文化评论高度统一起来。从文化传承与发展的角度而言,利维斯将文学教育作为少数人文化传承与发展的必由之路。在他来看,正是大众审美能力、审美格调的低下,才使无精神价值的快餐式文化大行其道,继而主张将文学教育作为高等教育的核心,并单独设立文学评论学科。

(三)对有机共同体的重塑

有机共同体是英国文化评论的重要概念,其本质上是利维斯对自然经济时代英国生活方式的一种理想化描述。利维斯认为,工业革命消解了英国的有机共同体。从物理形态层面来看,工业革命前农业是英国的经济基础,人们与自然处于高度和谐的状态,过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工业革命使英国的经济基础从农业转为工业,驱使大量的人口离开家园,到不断扩大的城市中谋生,造成了田园的荒芜。不仅如此,工业革命也加剧了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破坏了英国的生态环境。从精神形态层面来看,工业革命带来的商业文化泛滥也是利维斯极为抵触的内容。在传统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简单而自然,没有商业利益的牵绊。工业革命极大地提高了社会生产力,推动了商业经济的发展与繁荣,也使商业文化渗透于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如报纸、广播中的商业广告。利维斯在对商业广告文本的分析中发现,以逐利为目的商业广告具有很强的迷惑性,向大众传递着错误的价值倾向,同时,商业广告的语言也背离了英国语言传统。利维斯主张重塑有机共同体,并将民歌等英国古典文学作为重塑有机共同体的核心资源,认为其是“一种生活的艺术、一种有序有范的生活方式,它涉及社会艺术、交谈的密码,它源自远古的经验,是对自然环境和岁月节奏的因应调整”[6]。

(四)对人文主义的弘扬

对人文主义的弘扬是二十世纪英国文学评论文化转型的最后一步,而其源头则是利维斯对技术功底主义的批判。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给人类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然而科学技术也对人类的生存与发展造成了极大的危机。一方面,科学技术增强了人类改造、征服自然的能力,引发了越来越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另一方面,以核技术为代表的科学技术将人类置入巨大的风险中,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人类社会的整体灭亡。以斯诺(Charles Percy Snow,1905—1980)为代表的英国科学家,对科学技术的发展持乐观的态度。1959 年,斯诺在剑桥大学的演讲中提出了“两种文化”的概念,将科学文化与文学文化并列,并暗示科学文化高于文学文化。对于斯诺的观点,利维斯持激烈的批判态度,并将其称为技术功利主义。在利维斯看来,科学技术的发展固然改变了人类社会,但这种改变并不能与人的幸福画等号,相反,技术对人的异化可能将人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在《两种文化?——斯诺爵士的意义》(Two Cultures? The Significance of C.P.Snow)的演讲稿中,利维斯指出“伴随着技术进步和生活标准提高而来的,是生活总体的贫瘠,我们皆深陷其中”[7]。利维斯主张以人文主义的弘扬来抵御技术对人的异化,涉及的内容包括弘扬少数人文化、开展文学教育等。

三、结语

二十世纪以来,在利维斯的倡导下,英国文学评论逐渐从唯美主义转向文化评论,并且英国文化评论与同期的法兰克福文化评论有着很大的差异,其更加注重从传统文学中构建文化精神,从而拯救技术功利主义时代人的精神危机,增进人的幸福。英国文化评论具有重要的价值,不仅可以解决大众文明时代文化低俗化的问题,对文学教育的开展、人与自然关系的构建等也有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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