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河流的光里(外四章)
2023-10-22张抱岩
◎张抱岩
被光捉走的人,还没有回来。被河流环绕,任何一片苍茫都是永恒的居所。当你的经验仍在记忆里运行,如同波光回到时间的页面。
一条河流的经历就是我的经历,开阔的,窄小的,那些喜悦和冲动,荡开层层涟漪。如果还有没来得及表达的东西,那便是流逝,藏于暗处,安排明处的人和物走向漫漶如炊烟状的激流之中。
当我走向崭新的空间,我会怀念,如同一条河流到新的高地,它会发出动人的低鸣。拆迁物也只是这记忆里的陈旧材料。包括我的气息、心跳和悲欢,也在光的映照下尘埃落定。
我们活着,在平原上走着,并创造着个体的历史,但对于那些逝者,也许我们并不存在。
就像光里的钟声一直在大地上呈现又隐没。
坐在淮河边,度过一个傍晚
我能有淮河里一滴水一半的深沉和平静就好了。
我坐在淡黄的土坡上——去年青草来过的地方,那些牛羊、老牧人,被四季的风吹得再也找不到一点踪影。
落日代表着流逝,飞鸟代表着记忆。泥土没有语言需要陈述,除非它让一颗经年的种子开出花朵,然后凋零。而河水的走向无非是时间在加深,像一句喟叹,你会想到悬在现实和想象之间的一座桥梁,在连接着什么。
远处的树木和近处的蚂蚁,都是寂静和灵性的化身,此刻,它们在借助余晖,让灵魂开始一段漫长的行旅。
眼下的一架大琴和夜晚发生了关联,而我独立河边,聆听接下来的序曲,作为一枚残缺的音符飘荡在天地之间。
常在记忆中回到古老的街道
常恍惚多梦,从未离开此地,古人还在说话。老街上的石头长出青苔,古老的太阳照着它们,安静而古怪。
猫还穿着古代的衣裳,树木仍保留着先人的姿势。
打盹的人还没从记忆里出来,青绿还未从泥土里出来,蓝已从天上呈现,白鸽已飞出白。
古老的东西就是现在此刻吗?
飞逝之上载着的影子是谁?
宿醉的星辰为何总爱睁着眼睛?
让喧嚣来回答浮躁吧,让孤独来回答寂寞吧。
没有什么不会速朽,除了记忆。那些流水和车子一样,在光芒里产生回响和经历。
对颍州西湖的若干次深入或浅解
古人出入的场地仍在,此刻,太阳将古人的身影挪移到我的影子上。我多次凝神眺望湖面,才能重叠千百年前那次忘神的沉浸。而飞鸟也许是最有效的连接,它的身上肯定铭刻着出口和界限。
古时明月养育的游鱼在我的面前摇尾取乐,而湖的开阔不减当年,只是过多的浮躁和喧哗以水草形式浮在湖面。离开的人,是不是仍然拥有一双水波荡漾的脚印,只是在无形之中呈现那些藏于暗处的切面?
欧阳修的十阕 《采桑子》 古词镌刻于碑石,每阕开篇皆有“西湖好” 字句,像古老的塔影化身的青莲摇曳在傍晚的湖面,成为古风与诗意贯穿的序曲。
我们荡着舟,在硕大的落日下,那些倒影、荷花和飞鸟都是为西湖写的歌,而我已带着古人的思想,成为湖水安静的一部分。
一处断墙的数次呈现
断墙的美学在于撕裂感,而落日的光芒在其残缺的身体上凸显出另类的苦难和动魄。它一次次审视我,从低处向我揭示那些不为人知的卑微的内心。
我的淡定和安静也显得动摇和破损,从七楼的角度观望,仿佛打开世界的伤口。那些斑鸠温暖的鸣叫只是配角,只有那些深秋的雨水才配得上你的经历。
风走过你,发出不堪的回声,好像记忆在向我打捞什么。我无法猜测你的低语,好像我无法读懂一把生锈的兵器。
一匹失了前蹄的马,一阕断章。当叙述步入低谷和逼仄,需要多大的力量去守住完整里的深层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