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安阳邵家棚商代遗址的价值与意义
2023-10-21孔德铭
孔德铭,焦 鹏
(1.安阳市曹操高陵遗址博物馆,河南 安阳 455000;2.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 安阳 455000)
邵家棚商代遗址位于安阳市殷都区铁西路与新安街交叉口西南邵家棚村中和村北,2019年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配合文源片区(二期)棚户区改造发现该遗址。已发现遗址东西长约300米,南北宽约120米,总面积约36000平方米,属于殷墟遗址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遗址北部被道路、村庄、居民楼等占压,遗址具体面积尚不清楚。西北距殷墟宫殿宗庙遗址2.4千米,中心点地理坐标为N36°′06″10,E114°19′31″,海拔60米。邵家棚商代遗址保存较好,商代大型房基、车马坑、墓葬、灰坑、道路等遗迹丰富,出土文物较多,考古价值高,是殷墟南区近期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
该遗址周边商代遗迹较为丰富,西北部约1000米为苗圃北地商代晚期铸铜遗址,北部约400余米为郭家庄南地商代遗址和墓葬区,1982—1992年发掘墓葬183座、车马坑4座、马坑2座、羊坑1座。其中M160随葬各种器物共353件,其中青铜器291件。有学者认为“亚址”是该墓的墓主,为址族首领或址族的上层人物。东部、东南部200余米是第七人民医院(原铁路医院)、文源片区一期棚户区改造项目商代晚期遗址和墓葬区,西南部是2016~2017年发现的任家庄南地商代晚期大型铸铜遗址,该遗址面积10000余平方米,出土大量的商代陶范、模、芯、熔炉残块及骨锥、铜锥、磨石制范工具等,发掘商代墓葬60余座,多数是工具墓,出土“齿”青铜器多件,是殷墟南区发现的一处非常重要的铸铜遗址,也是殷墟手工业考古的一次重大发现。
一、遗址发掘概况
2019年10月至2021年11月,为配合安阳市文源片区棚改项目建设,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站与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组成的联合考古队对该项目范围内的商代晚期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该遗址发掘面积为6500平方米,共发掘清理商代晚期的灰坑176座、房基18座、墓葬24座、车马坑4座,出土了一批商代青铜器、玉石器、陶器、骨蚌器、车马器等器物,是殷墟南区商代遗址的一次比较重要的发现。其他还发现有大量两周至唐宋时期的遗址和墓葬(图1)。
图1 遗址发掘航拍照片(自南向北)
1.商代房基及院落组合
本次共清理商代房基18座。这18座房基可组成3处“多进式”四合院式院落,东西总长93.4米,南北最宽47.6米。3外院落均为南北向,平面呈“日”字型,为下降式院落,地面平整,坐北朝南,经过多次修复和利用。第一处院落由F1~F4共计4座房基组成;第二处院落由F6~F10共计4座房基组成;第三外院位于遗址的最东边,由F12~F16共计5处房基组成,其中F12和F13组成前院,其他3座房基组成后院。通过地层和叠压打破关系可知,三处院落的始建年代为殷墟三期,废弃年代为殷墟四期晚段。F8东西长40.8米,南北宽现存2.85~6.45米,发现柱础35个,现存房基厚0.4~0.6米,分4~5层夯筑。该遗址发现的房基建造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在生土中直接开挖基槽再用素土夯筑基础从而形成高台建筑,另一种是直接平地起建。这批新发现的房址内部墙上有砂浆泥加白灰装饰的“外立面”和木质房屋踏步等,属殷墟第一次发现。
2.商代灰坑
图2 H323灰坑形制
3.商代墓葬
发掘商代墓葬24座,均为南北向长方形竖穴土圹墓,开口于④层下,口距现地表1.2~2.0米。墓葬长2米至3.5米,宽0.9至1.6米,四周均有熟土二层台,有棺、椁等葬具,葬式均为直肢,年代为殷墟三期至殷墟四期晚段。其中M81、M98(图3)、M102、M109等4座墓葬形制较大,保存完好,共计出土青铜礼器20余件套,器型有鼎、簋、觚、爵、卣、甗、斝、调色合等,出土青铜兵器戈、矛,工具锛、凿、削,铜弓形器及玉石器、骨蚌器等数量丰富。出土陶器10余件,陶器组合为觚、爵、鬲、盘等。M98等4座墓出土青铜器上有铭文“册”。
图3 M98形制
M106位于2号院落中部以下,为“中”字型大墓,南北各有一墓道,北墓道残长2.7米、宽1.81米,南墓道长18米、宽3.25~3.30米。墓葬口大底小,墓室口南北长9.25米,东西宽9.23米,口下4.8米到熟土二层台,二台宽1.90~2.20米、高2.15米。东西二台各葬一殉人,腐朽严重。西侧殉人西部有一殉狗,南侧二台东部有三具殉人骨架。墓室周围为四个独立的边箱,中部为椁室,北部边箱内清理出殉人头骨四颗。椁内出土大量陶片、蚌器、骨器、铜器碎片及少量人骨、兽骨。墓底中部有一腰坑,采集有蚌器、骨器、铜器碎片等(图4)。墓道内出土一件完整的陶盘。结合M106与周围房基关系、自身形制及出土陶片、陶器特征来看,M106的年代应为殷墟四期晚段。
图4 M106墓室结构
4.商代车马坑
该遗址内共发现清理商代车马坑4座,共计6辆车,分别位于M106东侧、西南侧和西侧。开口于④层下,距现地表(槽底)1.70米。K1、K2、K4内分别有一辆马车,东西向,车辕朝西,平面近似长方形,马头及车辆部分被灰坑、晚期墓葬、盗洞、沟等破坏,但车辆的形制保存基本完整。其中K1、K2位于M106的东侧,两坑基本连在一起,一前一后,车辕两侧各有马架一具,保存差,为挖坑槽站立式下葬。车衡和车厢一侧有殉人,均为男性,这种车马人的殉葬方式比较少见。K4位于M106墓道南端的西南方向29米,车厢保存完好,车衡和车舆被灰坑打破。K3位于M106墓室的西侧38米左右,坑内并排有3辆马车,西侧2辆车保存完整,装饰豪华,青铜构件、车饰及青铜马饰、骨贝蚌饰保存完好。东侧的一辆车仅存部分车轮、车舆。这批车马坑由车衡、车辕、车厢、车轮、马架、殉人等组成。长3.5~7.3米,宽2.4~3.5米,高0.43~1.15米。车衡长1.3~1.80米,直径0.08米。车辕残长1.1~1.8米,直径0.08~0.10米。车厢长1.2~1.48米,宽0.45~0.8米,高0.4~0.45米,车轮直径1.3~1.45米。(图5)。
图5 车马坑K3形制
二、关于遗址的时代推定
邵家棚遗址面积较大,时代延续长。从地层关系看,该区域商代遗址均开口于③b层和④层下,口距地表1.1~1.5米。其中灰坑约204座,出土大量泥质灰陶和红陶片,其中鬲、罐、盆、豆等器物残片的形制特征符合殷墟三、四期陶器特征。
该区域共发现商代墓葬20余座,根据出土的陶器、青铜器的形制可以判定年代的15座,其中M81、M109属于殷墟二期或者三期早段,M143为殷墟三期,其他的均为四期,特别是M110和M144属于殷墟四期晚段。M106为此次发现的最大的墓葬。该墓南北各有一条墓葬,形制较大,墓葬较深。其墓室四周四个边厢,中部为椁室的设置较为独特,在殷墟墓葬中非常罕见,具有殷墟四期的特征。在M106填土中出土陶盘1件,敞口、平沿,斜腹、圈足较细且深,也具有殷墟四期陶盘的特征(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墟发的现与研究》,科学出版社,1994年,第36页。。K3为三座车马坑并葬,部分遗迹被晚期坑破坏,共发现三车、四马。其最西侧的车马形制保存完整,装饰豪华。该车的铜车軎和车毂形制较大,均为圆形,与陕西宝鸡市周原遗址2014—2015年的勘探与发掘车马坑车毂形制接近,具有殷墟四期晚段马车的特征(2)周原考古队《陕西宝鸡市周原遗址2014—2015年的勘探与发掘》,《考古》2016年第7期。。有学者认为殷墟四期晚期可能已经进入西周初期。
综上所述,从地层关系、出土陶器、铜器类型等综合分析,邵家棚商代遗址(房基、灰坑、墓葬)的时代大约开始于殷墟二期晚段或者三期早段,止于殷墟四期晚段,特别是殷墟四期是其繁荣时期。
三、遗址的性质
1.殷墟遗址重要组成部分
邵家棚遗址位于殷墟南区的中心位置,遗址北部是殷墟苗圃北地铸铜遗址、郭家庄西南和东南遗址,东部为第七人民医院遗址,其西南约600米为任家庄铸铜遗址。此次发掘的遗址分布密集,面积较大,文化内涵丰富,各类遗迹保存较完整,出土器物多且种类丰富,是近期殷墟南区考古的一次比较重要的发现。遗址的类型、时代和文化特征表明,其是殷墟遗址作为商代都城的重要组成部分。
2.遗址地位突出
从考古发掘来看,该遗址位居殷墟南区东部的中心区域,周围有多处重要的遗址,特别是苗圃北地铸铜遗址(3)中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站:《1980-1982年安阳苗圃北地遗址发掘简报》,《考古》1986年第2期。、任家庄南地铸铜遗址(4)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安阳市任家庄南地商代晚期铸铜遗址2016-2017年发掘简报》,《中原文物》2018年第5期。、郭家庄东南商代祭祀、墓葬、车马坑遗址(5)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安阳殷墟徐家桥郭家庄商代母子——2004年—2008年殷墟考古报告》,科学出版社,2011年。、原铁路医院商代马坑和墓葬遗址(6)资料保存在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等与之相互关连并存。邵家棚遗址以18处房基组成的3座多进式院落、“中”字型大墓M106及其周围的四座车马坑为代表,充分体现该遗址突出的核心地位,反映出此处遗址的规格之高、规模之大、布局之规整及在殷墟时期拥有重要的地位和影响。
3.商代“册”族人的重要族邑聚落
根据以上判断,该遗址在商代应为“册”族居住生活的重要区域。《尚书·多士》云:“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说的是殷商时期,已经有“册”和“典”了。“册”(又称“策”)指以竹简编联而成的简册,甲骨文中的“册”字,正是简册的象形。商代的甲骨卜辞和铜器铭文都记载了一种叫“作册”的官职,“作册”相当于史官,其任务便是在简册上记录文字。本次发现的“册”族和商代“作册”的史官应该有一定的关系,或许他们在商代就是商王的“作册”官。
四、遗址发现的价值与意义
邵家棚遗址是殷墟东南部新发现的一个遗址区,遗址保存较好、布局清晰,内涵丰富,对于研究殷墟遗址的范围、布局和殷墟南区商代遗址文化内涵、文化发展序列等具有重要的意义。
1.殷墟南区第一次发现“中”字形大墓
此次考古发现M106商代“中”字形大墓1座,该墓葬南北总长不低于30米,是殷墟南区发现的最大墓葬。该墓形制独特,保存较好。墓室头厢、边厢的设置位置、形制清晰,在以往殷墟考古中并不多见,此次完整的发现,丰富了我们对殷墟墓葬墓室设置的新认识。在M106大墓周边还发现与之相关的车马坑4座6车,也非常罕见。M106大墓的发现不仅为殷墟“中”字形大墓提供了一个新的发现地点,对于研究殷墟大墓的分布、形制,大墓与陪葬墓、大墓与大型建筑基址、大墓与车马坑之间的关系也提供了新的资料。
2.殷墟南区目前已知保存最为完好的大型四合院建筑基址
此次在邵家棚遗址内共发现商代3处“多进式”四合院院落,共计有房基18座,长93.4米,宽47.6米,总面积4400余平方米。这是殷墟南区目前发现的保存最为完好的大型四合院建筑基址。商代四合院遗址在殷墟宫殿宗庙遗址(9)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殷墟小屯建筑遗存》,文物出版社,2010年。、北徐家桥村(10)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安阳北徐家桥2001-2002发掘报告》,中州古籍出版社,2020年。、大司空村(1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大司空——2004年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2014年。等地都有不同的发现。但邵家棚遗址发现的3组院落的四合院保存较完整,形制较大,构筑讲究,布局清析,时代发展序列清晰,进一步丰富了商代晚期四合院的资料。特别是此次发现房基前铺有木板的台阶、房基内墙的装饰遗存等都是殷墟考古的第一次发现,对于研究商代房屋构筑方式、建筑材料、布局、内部装饰等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3.殷墟近期新发现的一批保存完整的青铜器及金文资料
4.车马坑的发现填补了该区域商代车马坑考古的空白
此次在M106周围共计4座车马坑6辆车,其中K3三辆并葬,以往发现的极少,填补了这一区域商代车马坑考古的空白。K3最西侧的一辆马车,马及车饰装饰豪华,发现有包金大当卢,在车厢内还发现有权杖,反映了马车主人在当时非同一般的地位和权势。
此批车马坑位于殷墟遗址的东南区域,出土车马坑车的形制(青铜构件使用),装置,配置,马的配置、形制、佩饰,佩饰的种类、质地等保存相对完整,特点鲜明。如两辆车马坑前后均有殉人的使用,K2车后殉人有捆绑和人死前挣扎的痕迹,K1、K2马放在坑内的殉葬, K3最西侧车舆后的御者佩戴玉饰品等,显示与其他区域明显的区别,这些现象为研究商代晚期车马坑殉葬特点、殉葬制度和御者的身份提供了新的实物资料,具有重要的考古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