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与强大，有意味的对峙

许廷旺的《狍子，快跑》依然聚焦于他熟悉也擅长的草原生活，延续了草原动物和人的关系的主题。生态保护、和谐自然和人的成长，这应该是熟悉他的读者在打开他的作品时的阅读期待。有意思的是，《狍子，快跑》把自然中的对峙放到了亲兄弟之间。

在惯常的小说中，哥哥一般意味着力量、勇敢、安全、责任等，尤其在一个失去父亲的家庭里。《狍子，快跑》中，哥哥金锁出场时依然具有这样的品质。铁锁和哥哥一起救助困在冰面上的狍子一家时，金锁是力量的化身，在此刻铁锁的眼里，金锁无疑是智勇双全的。转折发生在对待狍子一家的态度上：金锁把狍子一家三口锁在了自家的羊圈里。

跟随着铁锁的记忆，读者看到，为了凑钱救治病危的弟弟银锁，金锁铤而走险；为了帮助额吉支撑一家四口艰难度日，金锁25岁了依然没有女朋友。也正因如此，铁锁虽然从一开始就不认同金锁关狍子的举动，却没有声张，而是一边喂着三只狍子，一边陷入了内心的纠结中。在金锁的绝对力量和绝对的心理压制下，九岁的铁锁开始了艰难的心理成长。是同情哥哥理解哥哥并老实听命于哥哥，还是遵从道德遵从伦理尊重草原和生命？虽然只是三只狍子的去留，但对铁锁来说，却是亲情与道德伦理的交战。小说最精彩的部分就在这儿。

金锁和铁锁，25岁和9岁，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是明显的强大和弱小的关系。甚至金锁所有的行为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9岁的铁锁要如何挑战哥哥的权威？如何突破哥哥的逻辑？小说很生动地为我们呈现了一个9岁孩子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的行为轨迹。爱惜动物，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顶撞冒犯哥哥）放狍子一家一条生路；害怕并心疼哥哥，所以搬来了云露姐姐当救兵。而在实施救援狍子的行动中，一个9岁孩子所能想到的只是破坏道路阻挡车辆去路，就连造成汽车爆胎都是在计划之外的。应该说，许廷旺非常准确地把握住了一个9岁孩子的心理和行为逻辑，没有夸大一个9岁孩子的行动能力和思想高度。他救狍子只是出于爱护动物的本能和天性，他可能并不太清楚买卖狍子是犯法的，但一個孩子天性中的善良和本能的对生命的爱惜，让铁锁勇敢地冒犯了自己崇拜的哥哥，而这种出自本性的善良和爱惜更具感染力和说服力。铁锁的行动赋予了强大与弱小更深层次的意义。

什么是真正的强大？是拥有绝对的力量、绝对的话语权吗？当9岁的铁锁放跑了25岁的金锁视若珍宝的狍子时，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尊重生命、遵守理法可以帮助所有人获得力量。道德、伦理和法理，会帮助所有的弱小者强大起来，世界终究需要秩序，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秩序更需要每一个人的参与和遵守。

小说是成功的。许廷旺以一篇两万来字的小说表达出一个重大而深刻的主题，铁锁这一形象塑造得真实生动接地气，尤其铁锁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的成长，非常具有说服力。

刘颋，湖南长沙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艺报》副总编辑。出版有文学评论集《文学的表情》，编辑出版《中华学案文学卷1》《末路狂花——世纪末小说系列》《20世纪中国中篇小说经典》《聚焦文学新力量——当代中国青年作家创作实力展》《绽放的荣光》“《文艺报》70年精选文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