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邓小平南方谈话文本的创制和传播

2023-10-18李寅初

红广角 2023年4期

【摘 要】1992年春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是中共党史、新中国史上的重大事件。《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是承载这次谈话的主要文本。从文本创制经过看,邓小平付出了大量心血,作用最为关键。此外,从中央决策层到湖北、广东等地的众多党员干部以及一批理论、新闻工作者,为记录、整理邓小平的谈话做出了重要贡献。从文本传播过程看,在中共中央正式向全党传达该文本之前,广东、上海等地的党报党刊已通过社论等形式向社会阐释邓小平谈话要点。正式传达之后,大约20天即传达至各地基层党组织,并引起强烈反响。从文本内涵看,在1992年春的南方之行前后,邓小平还在上海浦东、北京首钢等地有过数次谈话,其内容、精神与南方谈话一脉相承,也可视为南方谈话的一部分。

【关键词】邓小平;南方谈话;权威文本;改革开放史

【中图分类号】D23;K2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6-6644(2023)04-0070-10

引 言

1992年春,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是中共党史、新中国史上的重大事件。当年1月下旬,在外有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压力,内有姓“资”姓“社”引发激烈争论的历史关头,88岁高龄的邓小平从北京启程南下,先后到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视察,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谈话,史称南方谈话。2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通知,正式向全党传达邓小平南方谈话的精神要点。此后,南方谈话迅速传遍华夏,在国内外产生巨大反响,深刻影响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30余年来,学界对南方谈话的研究成果迭出、新意不断。但总体而言,其视角大都偏于宏观,侧重历史背景的剖析和政治理论意义的阐发,而对承载南方谈话最核心、最权威的文本《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是如何形成、传播的,却罕有论及。本文即从这一问题出发,在辨析相关当事人回忆的基础上,综合利用相关档案、报刊,尝试厘清这一关键文本的记录、整理和早期传播情况,以期深化对中国改革开放史上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理解。

一、南方谈话文本的创制经过

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的过程具有时间跨度长、谈话地点多、关联人物多等特点。时间跨度为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谈话地点主要为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关联人物涉及中央、地方众多党政军负责人。从整个谈话的过程看,在武昌的谈话记录工作较为仓促;在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记录完备。众多从中央到地方的党员干部、理论工作者、新闻工作者为承载南方谈话最核心、最权威的文本《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的形成、完稿、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

(一)在武昌的谈话记录仓促

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的第一站是武昌。因为邓小平的谈话未有预先通知,出乎接待、随行者的意料,所以对谈话的记录工作颇显仓促,措手不及之下其记錄文本也呈现出高度概括、浓缩的特点。记录经过如下:

1月18日上午,邓小平专列途经湖北武汉,在武昌火车站停车稍事休憩。在大约500米的火车站台上,邓小平同闻讯而来的湖北省委书记关广富、省长郭树言、省委副书记兼武汉市委书记钱运录等人,一边散步,一边谈话。谈话大约持续半个小时。邓小平说,“电视一打开,尽是会议。会议多,文章太长,讲话也太长,而且内容重复”“形式主义也是官僚主义”“要腾出时间来多办实事,多做少说”“我建议抓一下这个问题”等等。

邓小平谈话态度之严肃、内容之丰富显然出乎关广富等人意料。他们原来的计划是将邓小平接到火车站贵宾室,或者当地的宾馆休息,所以并没有在火车站台上做记录的准备。关广富等人既没有带录音机,也没有带记者,甚至连一张纸都没带,秘书们也被留在站台外。为了记录邓小平的谈话,情急之下,钱运录急中生智,撕开随身的香烟盒迅速记起谈话要点。邓小平的专列开走之后,关广富等人匆匆跑进火车站的接待室,进一步追记、完善了谈话的记录文本。当天下午,湖北省委将谈话记录传至中共中央办公厅。

其实,邓小平在武昌火车站的谈话,不仅关广富等人感到突然,其随行的亲属、警卫也很意外。据随行的邓小平小女儿邓榕回忆,这一次南下广东,邓小平原本说的是去休息,没有说要讲话,所以随行亲属、工作人员都很放松。当邓小平在武昌火车站讲话之后,亲属们也有点措手不及,事后在火车上赶紧补记了相关内容。邓小平的随行警卫也做了简单的工作记录。此外,邓小平还表明了将谈话情况“请武汉的同志们转达给中央”的意见。

邓小平在武昌的谈话内容十分丰富。目前的研究者论及这次谈话时,主要着眼于邓小平批评“形式主义”的内容。笔者综合中共湖北省委党史研究室、《湖北日报》披露的文献判断,关广富等人记录的谈话要点除了批评“形式主义”之外,至少还包括以下要点:右可以葬送社会主义,“左”也可以葬送社会主义;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发展才是硬道理、能快就不要慢;低速度就等于停步,甚至等于后退;不坚持社会主义,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经济发展要快,不要慢,只要是稳步协调发展,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将关广富等人记录的武昌谈话要点与一个多月之后中央正式传达的《邓小平同志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对照,可以看出邓小平在武昌发表的谈话,已经把后来在深圳、珠海等地的主要谈话内容都“提前”讲出来了,其谈话的核心要点是围绕“坚持基本路线不动摇”展开。但如上所述,因为事发突然,湖北当地的记录工作较为仓促,相关记录文本也是高度概括、浓缩的,且对谈话内容的把握也有较为明显的倾向性,将记录、报告的重点放在了“形式主义”。这直接影响了当时的接受者对武昌谈话的反应:倾向重视、强调谈话中的“形式主义”内容,而相对忽略了“坚持基本路线不动摇”的核心。后来的研究者也“萧规曹随”,大多未能特别注意到武昌谈话的特殊性。

(二)三个渠道共同记录在粤谈话

事后来看,邓小平南方之行的重头戏在广东。1月19日至29日,邓小平在深圳、珠海两地视察的过程中,发表了多次谈话。邓小平在粤期间,广东省委、深圳市委和珠海市委、邓小平亲属三个相对独立的渠道参与了谈话的记录工作。此时的记录工作准备得较为充分,不仅有专人负责文字记录,而且还有录音、摄像随行。主要情况为:

第一个记录渠道来自广东省委。广东省委指定省委书记谢非的秘书陈建华负责谈话的录音、记录和整理。陈建华的记录以录音为本,忠实于原话。全部在当天整理,有时听不懂邓小平的口音,还会找他的亲属帮忙。整理后的文本,也上报了中央。

第二个记录渠道为深圳市委和珠海市委。深圳市委安排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吴松营、《深圳特区报》记者陈锡添两人主要负责邓小平在深圳的谈话录音、记录和整理工作。两人白天随行采访,晚上同住一室,一起整理、核对记录。对两人不在场时的谈话,他们还会找相关人员追访、补记,当天的记录稿还会送交邓小平办公室和省市领导审阅。邓小平离开深圳当天,吴松营等人系统整理了其在深圳5天的谈话记录,最终形成了约1万字的谈话要点记录稿,并随后将全套的记录稿、录音带上交深圳市委,报中央办公厅。邓小平在珠海期间,当地也安排了人员负责邓小平的媒体报道、谈话记录、录音等工作。

第三个记录渠道主要是邓小平的随行亲属、工作人员。为了记录邓小平的谈话,亲属们还临时到香港买了录音机。在深圳期间,邓小平于1月20日上午在国贸大厦发表了一次约40分钟的较为系统的谈话。现场除了有广东省委、深圳市委工作人员录音、记录,邓小平的女儿邓榕也在现场找服务员要了一支笔,拿了两张餐巾纸做记录。

整体而言,上述三个记录渠道是相对独立,互不干扰的,共同记录了邓小平在粤期间的谈话。遇到某一方记录者因故不在场的特殊情况,彼此也会做一定程度的交流、补充相关谈话记录。当地在记录整理邓小平的谈话之后,还第一时间将记录稿送交邓小平办公室审阅。

广东方面高度重视邓小平谈话的记录、整理工作,不仅有陈建华、吴松营等专人负责相关工作,其他的省市领导如广东省委书记谢非,深圳市委书记李灏,珠海市委书记、市长梁广大,广东省委副秘书长陈开枝等人也亲力亲为,或佩带录音机,或文字笔录,以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参与了记录工作。在广东的记录文本为后续《深圳特区报》等媒体宣传南方谈话精神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也为后来整理南方谈话、创制文本奠定了较为坚实的基础。

此外,邓小平这次视察南方,中途还在长沙、南昌、南京、蚌埠短暂停留,分别对湖南、江西、江苏、安徽等省的负责人发表了谈话,当地党报党刊也对部分谈话内容进行了报道。

(三)在上海系统整理南方谈话

邓小平结束在广东的视察后,又启程赴上海,前后逗留了3个星期。1月31日至2月20日在上海期间,邓小平视察了南浦大桥、闵行经济技术开发区等地,在与当地负责人的谈话中继续强调要“抓住机遇,加快发展”。在上海期间,在邓小平的直接领导和参与下,相关理论工作者开始系统整理其在武昌、深圳、珠海等地的谈话。

南方谈话的整理工作挑战性很大。整个南方视察期间,邓小平发表谈话的地点多、时间长短不一、谈话对象各异,谈话内容既有深思熟虑的反复重申,也有因地制宜的即兴发挥。由于这些特殊的情况,整理工作不仅需要花大量的时间,而且对整理者的政治、理论素养也有极高要求。邓小平本人为此倾注了大量心血,谈话文稿初步整理出来以后,“他亲自看,然后找中央的笔杆子、一些理论专家来帮助他进一步整理”,一直到回到北京以后,他还在不断完善南方谈话。整理谈话的过程耗费了一些时间,参与这一工作的人选也有所变化。最后由党内著名理论专家郑必坚牵头整理,他曾多次参与重大文件的起草工作,理论造诣深厚,实践经验丰富。“江泽民总书记把郑必坚找去,告诉他:邓小平指定交给郑必坚整理。”“大约是这次整理工作的水准、质量和效率,使邓小平感到满意吧,后来《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的整理,邓小平也指定由郑必坚负责。”龚育之即认为:作为党的理论干部,郑必坚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工作,就是帮助邓小平整理南方谈话和《邓小平文选》第三卷。

在邓小平返回北京一周之后,2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2号文件《关于传达学习邓小平同志重要谈话的通知》,正式向全党传达邓小平南方谈话,《邓小平同志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是通知的附件。“要点”分为六大部分,近九千言,既结构清晰、逻辑严密、措辞鲜明,又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邓小平要言不烦、明白晓畅、干净利落的语言风格。这一文件的出台,标志着邓小平南方谈话文本创制的最终完成。

郑必坚在牵头整理南方谈话时,还曾查找邓小平关于金融发展方面的论述,但因故一时没有找到。其实早在这次南行之前的1991年1月至2月,邓小平就在视察上海浦东等地时发表了一系列谈话,其主要内容和精神与南方谈话一脉相承。在当时的谈话中,邓小平提出“金融很重要,是现代经济的核心”,“中国在金融方面取得国际地位,首先要靠上海”等。当时,上海市委书记朱镕基等人记录、整理了这些谈话,并在全市干部会议上进行了传达。但因为当时传达“范围很小,内容也相当笼统”,所以知者不广。1992年,中央正式传达南方谈话之后,郑必堅到上海调研,上海市浦东开发区办公室副主任黄奇帆向其提供了这一谈话记录,后来由朱镕基翻阅了自己的笔记本之后予以确认,邓小平亲自做了审订。后来,这段关于金融的谈话补充进《视察上海时的谈话》,收录在《邓小平文选》第三卷。

从上述创制经过看,除邓小平之外,还有众多从中央到地方的党员干部、理论工作者、新闻记者,为记录、整理邓小平南行期间的谈话付出了辛勤的努力。来自不同渠道的文字记录稿、录音稿汇聚至中央、邓小平办公室等相关部门,并在邓小平本人和中央决策层的安排下,开始了系统整理工作,为后续中央正式传达南方谈话奠定了坚实的文本基础。

二、南方谈话的早期传播情况

中共中央正式向全党传达邓小平南方谈话之后,以中央2号文件为载体,南方谈话精神迅速传达到全国的党员干部,引起强烈反响。事实上,在中央正式传达南方谈话之前,上海、深圳等地的党报党刊已经在“非正式”宣传南方谈话精神。在党内组织传达和媒体公开报道的合力下,南方谈话迅速传播。

(一)南方谈话的正式传达

2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传达学习邓小平同志重要谈话的通知》。此后,南方谈话迅速传达到全国的党员干部。

笔者查阅多地档案得出判断:在全国层面上,中央2号文件从北京的中央决策层传达到全国各地的基层党组织,前后大约用了20天。从省、市、县三级行政区划看,省级层面在3月初的数天之内即传达到位,市级层面一般在3月中上旬完成布置,县级层面大多在3月中下旬收悉要点。例如在山东,中央2号文件发出的第二天,也就是2月29日,山东即召开常委会、副省级以上党员干部会议进行传达学习。第三天,又进一步扩大传达范围,召开全省市(地)委书记、市长(专员)和省直部门负责人会议进行传达。3月3日,山东省委发出通知,要求全省各地各部门尽快逐级传达邓小平的谈话要点。在江苏,至3月7日,南京、镇江、淮阴、苏州、无锡、常州、南通、徐州、扬州、连云港、盐城等11个市已经传达到市四套班子负责人,部分地市已经传达到市级机关副科级以上党员干部和离退休党员干部。此后,江苏各市又继续向下传达,到3月中下旬已经全部传达到全省城乡基层党员、干部,并开始部署向党外、社会人士的传达、新闻宣传工作。值得注意的是,虽然中央2号文件是党内文件,传达范围、级别都有一定的限制。但事实上,在其發布之后,很多普通企事业员工都获悉了“要点”,成为半公开议论的热点话题。

南方谈话正式传达之初,即引起了强烈反响。在江苏常州,很多单位出现了多年来少有的从上到下,人人参与的学习热潮,有人外地出差归来,放下行李就直奔会场,有人“赶到局机关借取文件一字一句细细琢磨”;有的单位虽然传达时间远远超过了正常下班时间,但没有人提前退场,还有“离退休老干部提前半小时步行到会”。邓小平勉励大家要记住钱学森、李四光、钱三强等老一辈科学家艰苦奋斗发展高科技的谈话,不仅在发表谈话的当时强烈地感染了现场聆听者,在事后的传播中也使国人激动。著名核物理学家、“两弹一星”元勋钱三强在获悉南方谈话消息之后,特地到中国科学院机要室借阅文件,一遍又一遍阅读了整整两个小时,感慨良多。两个月后,他在出席科技界缅怀聂荣臻元帅的座谈会上发言,回忆往昔,激动不已,以至于几度哽咽。

在各地紧锣密鼓传达中央2号文件的同时,中央决策层也在持续通过重要场合传达、学习南方谈话精神。在中央2号文件正式发布之前,中央决策层已经在深入学习邓小平的谈话要点、精神。据国务院总理李鹏的日记记载,2月11日,中央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传达了邓小平在深圳、武昌、鹰潭等地的谈话。3月2日,在中央党校春季开学典礼上,中央党校校长乔石向两千多名学员和教师传达了南方谈话。3月5日,中央政治局召开常委会议,集体学习邓小平的南方谈话。3天之后,3月9日至10日,中央政治局召开全体会议,讨论邓小平南方谈话精神,就改革开放的一些重大问题进行研究部署,指出要“牢牢把握党的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抓住机遇加快改革开放,把经济搞上去”“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3月11日,新华社播发了本次会议消息。随后,各大党报纷纷在头版刊载,《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认真学习 深刻领会 狠抓落实》,进一步传达贯彻政治局会议精神。数天之后,中共中央又举行座谈会,向党外人士通报会议精神。3月下旬,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召开。3月18日,受政协第七届常务委员会委托,全国政协副主席洪学智向大会作常委会的工作报告。他指出,政协要认真学习、深刻领会邓小平关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一系列论述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全体会议精神,“服从和服务于经济建设的中心任务,努力做好人民政协的各项工作”。3月20日,李鹏在代表国务院作的政府工作报告里强调要“进一步解放思想,大胆创新,把改革开放的步子迈得更大一些”,要“进一步扩大开放的范围,注意效益的提高,把对外开放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应当鼓励大胆试验,在实践中增长才干,闯出一条新路”。李鹏作报告时多次被热烈的掌声打断。

(二)党报党刊的“非正式”传达

事实上,在邓小平南方之行尚未完全结束、中央2号文件正式传达南方谈话之前,中央和地方的党报党刊即已通过社论、评论等形式介绍、阐释邓小平南方谈话的要点、精神。其中,领风气之先的是上海、深圳两地的党报党刊。2月4日,农历大年初一,中共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头版发表署名评论《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要讲一百年——壬申元日感怀》。这篇评论是内地党报中最早宣传邓小平南方谈话的重头文章。稍后,上海的《文汇报》也在半个月内发表4篇评论,论述坚定不移地贯彻党的基本路线的正确性、必要性,阐述了基本路线的核心思想。

除上海之外,影响力最大的报道来自深圳、珠海,两地的相关报道在舆论引导上更加鲜明、直接、原汁原味。2月13日,珠海市委书记、市长梁广大主动邀请香港、澳门媒体刊登邓小平在珠海视察的照片,在海外传播甚广。一周之后《珠海特区报》在头版刊发了邓小平视察珠海的照片,并配发了千字通讯,报道邓小平在珠海关于加强科技和教育的谈话要点。邓小平抵达深圳伊始,深圳的相关负责人即在强烈的历史责任感驱动下,积极向外界传达邓小平视察的消息、部署记录工作。邓小平离深之后,深圳市委成立写作小组研究撰写宣传邓小平谈话精神的评论文章。2月20日至3月6日,《深圳特区报》连续发表了8篇精心策划的“猴年新春”评论,巧妙地将邓小平的谈话内容贯穿其间,较为完整地介绍了邓小平谈话的思想内容。上海的《解放日报》和深圳的《深圳特区报》虽然是地方性媒体,但在海内外都有较广泛影响。他们的系列评论,形成了较大的舆论冲击波,宣传导向更加明确。

邓小平结束南方之行返回北京之后,《人民日报》等中央级的党报党刊也开始加大宣传南方谈话要点、精神。早在1月中下旬,邓小平在南方之行的第一站武昌发表谈话之后,中央决策层即开始通过各种重要场合,传达邓小平的谈话精神。此时,主要是通过对江泽民、李鹏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活动、讲话的报道,“间接地”传达邓小平谈话的精神。1月3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转变作风 狠抓落实》,重点批评“形式主义”。2月22日至24日,《人民日报》在头版连续3天发表文章:《更好地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对外开放和利用资本主义》《改革的胆子再大一点》。3篇中《更》《改》两文是社论,较为全面地阐释南方谈话的精神要点。《改》文开篇即指出“在风云变幻的国际形势下,关键是要把我们自己国内的事情办好。这已经成为全国上下的共识”,“把自己国内的事情办好,最重要的是把经济搞上去”,当前改革开放的胆子应该再大一点、步伐再快一点。3月9日至10日,中央政治局召开全体会议,学习邓小平南方谈话精神,就改革开放的一些重大问题进行研究部署。3月13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认真学习 深刻领会 狠抓落实》,号召全体党员、干部尤其是各级领导干部,认真学习邓小平同志关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论述,全面掌握其内容,深刻理解其精神实质,以提高全面贯彻执行党的基本路线的自觉性。3月14日,中央军委机关报《解放军报》发表社论《坚决贯彻执行基本路线,积极参加支持改革开放》,指出全军同志“要进一步提高全面贯彻执行党的基本路线的自觉性”,“军队一定要适应加快改革开放的新形势,拥护改革,支持改革,更加自觉地服从服务于国家经济建设这个大局”。

整体而言,中央级的党报党刊在报道宣传邓小平南方谈话过程中,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它们的报道不仅深刻阐释了南方谈话的精神要义,而且宣示了中央决策层正在积极传达学习邓小平南方谈话精神,部署具体的贯彻落实工作,昭告了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即将进入新阶段。

(三)《东方风来满眼春》的特殊价值

在南方谈话的传播中,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具有特殊的意义。在该通讯发表之前,虽然中央已经正式向全党传达了南方谈话的主要内容,各级党报党刊也多有阐释,但因为文件的传达以党内为主,党报的评论又侧重说理,所以普通民众对邓小平南方之行的具体行程、谈话场景了解得并不多。进入3月中上旬,随着中央2号文件的广泛传达,全国上下宣传和学习南方谈话精神的氛围越来越浓,党内党外普遍期待了解邓小平南行的详情,但迟迟没有一篇详细的通讯报道问世。这种状况在《东方风来满眼春》发表之后被打破。

3月26日,《深圳特区报》发表万字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迅速引起轰动。3月30日,新华社全文播发该文,当晚中央電视台在《新闻联播》之后,又以主持人口播的方式报道了全文。随即,几乎是一夜之间,包括《人民日报》在内的全国各地党报党刊都在头版显著位置转载该文。路透社、法新社、美联社等国际主流通讯社也都跟进报道。4月1日,江泽民在接受日本媒体驻华记者采访时,对该文作了充分肯定:“现在发表邓小平同志视察深圳的报道,可以使全国人民更好地了解他的重要讲话精神,以便全面地贯彻落实”。新华社当即向全世界播发了这条消息。此后,中央和各地的党报党刊迅速掀起了宣传报道南方谈话的热潮,纷纷开设以学习宣传贯彻南方谈话为主题的专栏,发表相关评论,广播、电视台也播出相关影像片。

《东方风来满眼春》最大的价值,是用通俗、生动的手法,披露了邓小平视察深圳的过程、部分谈话内容,成为大众层面了解邓小平南方之行的重要渠道。此后很多地方在组织学习南方谈话时,不仅要学习中央2号文件,《东方风来满眼春》也是必备的参考材料。该文的广泛传播,既与它行文通俗易懂、生动活泼有关,也离不开新华社、《人民日报》等权威媒体的转载。由于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在重大政治信息传播上的特殊影响力,以至于在大众的认知中普通形成了一个误解,即认为南方谈话是在《东方风来满眼春》发表之后,才得以公开传播,中央才开始积极贯彻谈话精神。事实上,正如本文上节所述,在2月下旬,中央已经正式传达南方谈话,至迟到3月中旬,已经传达至基层党组织,并成为半公开的话题,中央和地方的党报党刊也早已刊发多篇重量级评论。

三、南方谈话编为“文选”终卷篇

1993年11月《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出版发行,《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作为压轴之文收录其中。这也意味着南方谈话的文本从党内文件正式走向公众。自此,其读者群、传播范围、影响力也与日俱增。

(一)南方谈话编为“文选”终卷篇

1992年10月,中共十四大提出用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武装全党的任务。这一任务的提出,编辑新一卷《邓小平文选》作为武装全党的教材就显得十分迫切。在此之前,中央已经出版《邓小平文选(一九七五——一九八二年)》《邓小平文选(一九三八——一九六五年)》等邓小平著作。而中共十二大之后,包括南方谈话在内的许多重要讲话、谈话,还没有系统完整地编定出版。党内和社会上要求尽快编辑出版新一卷《邓小平文选》的呼声日益强烈。广大干部群众渴望系统了解邓小平的新思想、新观点、新论断,党也需要用邓小平最新思想理论统一全党认识,推动各项工作。

1992年,南方谈话文稿整理完成之后没多久,邓小平在一次谈话中提出编辑新一卷《邓小平文选》。12月8日,邓小平办公室通知中央文献研究室,同意编辑出版《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同时决定编辑工作由郑必坚、龚育之、逄先知负责,并组成一个加上中央文献研究室若干人员的编辑组。从1993年5月起,编辑组将拟收入《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的全部文稿整理稿,分批陆续报送邓小平。邓小平逐篇审定,并就编辑方针、原则、进度、内容多次发表指导性意见。编选者在编选相关文稿时,会根据情况,在不改变原来的观点、不添加当时没有讲过的观点的前提下,对不同文稿在编辑整理的基础上重新进行加工,或删节,或压缩,或条理化。在编选过程中,当编辑组提出以南方谈话作为终卷篇时,邓小平表示了赞同。实际上,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之后还曾有几次谈话,并已公开报道,但他经过考虑还是确定:“编到南方谈话为止,这样好,段落比较清楚”。对《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最后一段“如果从建国起,用一百年时间把我国建设成中等水平的发达国家,那就很了不起!从现在起到下世纪中叶,将是很要紧的时期,我们要埋头苦干。我们肩膀上的担子重,责任大啊!”邓小平表示满意,称赞:“结尾不错。”

邓小平高度重视《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的编辑工作。对于文选第三卷,他说:“实际上,这是个政治交代的东西”,“我的文选第三卷为什么要严肃地多找点人看看,就是因为其中讲到的事都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不能动摇。就是要坚持,不能改变这条路线,特别是不能使之不知不觉地动摇,变为事实”。在南方谈话发表后不久,他与前来探望的弟弟邓垦谈话时专门提及了南方谈话:“我这一生有一个阶段性的成果,就是这次南方谈话定了调,这个调没有错。12多亿人口有了明确的方向、道路和方法,市场经济只是方法手段,并不是确定社会性质,我们没有辜负这些年应该做的事,这辈子就可以了。”晚年邓小平念兹在兹、反复强调“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动摇不得”。他之所以如此重视第三卷的编辑,赞同将“南方谈话”作为终篇,中心意思也就在此。

(二)未被收录的“要点”

需要特别提及的是,虽然《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是研究邓小平南方谈话最系统、最权威的文本,但实际上,还有若干邓小平南方之行时的重要谈话未收录到文中。这些当时未被收录的内容,主要内容涉及:“只有我们中国,依靠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依靠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才能战胜这么大的灾害”“中国不能乱。中国一乱,便是一片灾难”“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拳头产品,创出中国自己的名牌,否则就要受人欺负”等方面,目前这些内容已收录在《邓小平年谱》中。

如果再放宽视域,更加全面、系統、完整地理解南方谈话,那至少还可以将另外两次邓小平的谈话囊括其中。一次是1991年邓小平在上海的谈话,其主要内容和精神与南方谈话一脉相承,这一次谈话也被公认为是南方谈话的“先声”。当时在《解放日报》任职的周瑞金正是在获悉邓小平讲话精神之后,组织人员以“皇甫平”的笔名发表了《做改革开放的“带头羊”》《改革开放要有新思路》等系列评论,在全国引发了一场激烈的关于“姓社姓资”的思想交锋。另一次是1992年5月22日,邓小平结束南方之行之后,到北京首都钢铁公司视察的谈话。在首钢的谈话,要点有:主要是解放思想换脑筋。脑筋不换,怎么也推不动。脑筋一活,想得就宽了,路子也就多了,干得也就更好。要真正给企业权力。改革开放进行得好的、发展得快的企业,要用上交的利税、出口创的外汇、技术水平这些活生生的事实来证明它的优越。这次谈话是邓小平南方谈话的继续发挥和补充,其精神是一致的。1991年邓小平在上海的谈话要点以《视察上海时的谈话》为题收入《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在首钢的谈话要点收录在《邓小平年谱》。从广义上可以将上述两次谈话作为南方谈话的一部分,与《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一起,都是理解邓小平理论、中国改革开放历史的重要文本。

四、余论

30余年来,承载南方谈话的主要文本《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业已成为理解当代中国改革开放史、邓小平理论的经典文献。作为邓小平理论集大成之作,南方谈话的主要贡献者无疑是邓小平本人。但其文本能够问世、传播,却离不开从中央到地方的众多党员干部、理论工作者在记录、整理工作上的努力。厘清它的记录、整理、传播过程,可以更进一步地推动相关研究。对于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来说,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的发表和同年10月召开的中共十四大,宣示着中国改革开放事业从此进入了新阶段。对于南方谈话的意义,中共十四大、十五大都给予了高度评价。在纪念邓小平诞辰110周年座谈会上,习近平指出:“邓小平同志的南方谈话,从理论上深刻回答了长期困扰和束缚人们思想的许多重大问题,推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入新阶段。正是在邓小平同志倡导和支持下,改革大潮汇聚成时代洪流,使中国人民的面貌、社会主义中国的面貌、中国共产党的面貌发生了历史性变化。”如今,南方谈话发表已经过去30年有余,虽然国内外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它对现实的影响,也仍然俯拾即是,中国仍然走在南方谈话的延长线上。

[李寅初,中共常州市委党史工作委员会、常州市地方志办公室研究人员]

(责任编辑:杨宇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