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的自行车

姜冰

多么适合骑车的季节啊，秋高气爽，清风拂面，少年们一路欢笑，结伴而行。

小如看人都差不多走光了，才從厕所里出来。果然，车棚里没有几辆车了，自己的那辆大自行车孤零零地杵在那儿。

上初中本来有很多期待，认识新同学啦，带饭盒啦，骑车去上学啦……小如爸妈承诺过，要给她买一辆新自行车，就像大多数上初中的孩子一样。小如想要一辆邻居家丽姐那样的车，一辆姜黄色的小坤车。

当爸爸把新自行车骑进院子的时候，小如差点哭了。是一辆大车，跟家里的旧车一样大，就是新的而已。爸爸解释说，他试了很多车，就这个骑着轻巧赶道。小如垂下眼帘，她不需要轻巧和赶道，她需要……好看。妈妈很满意这辆车：“等小如初中毕业了，家里也能用。”

丽姐也过来了，她比小如高一年级。“这车也太大了！”丽姐评价说。小如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掉了下来。

“不大，一上初中个子就蹿起来了。”小如妈妈说，“一会儿让你爸把车座降到最低。”

丽姐走之后，妈妈嘀咕：“小丽懂什么啊，学习不好，还不懂事。”当初丽姐为了要她那辆自行车，跟家人展开了一场持久战。否则丽姐现在骑的就是她家那辆除了铃不响外哪哪都响的大破车了。

妈妈又说：“别不知足了，你看梅梅家，都没给她买新车。”梅梅家条件不好，但是梅梅有一辆亲戚给的小坤车，小如宁可拿新车跟她换。

不管怎么不乐意，小如也得上学。第一天，大家抱团出发，都是一个村的，一起走能壮胆。很快，男生骑得快，冲到前面没了影子，女生们兴奋地聊着新鲜的话题，小如没有心情。她发现自己明显高出别人一大截，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不，鹅立鸡群还差不多。

她们穿过村庄，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行人都会驻足观看，小如觉得别人会一眼看到她骑一辆大车。她不愿意和大家一起走了，梅梅叫她，她总是找理由让她们先走。

比如这次放学，她就告诉梅梅她肚子疼，要去厕所。

小如一个人骑在路上，自行车飞速前行，在路面上发出均匀的沙沙声。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很惬意，大车是轻巧，一点都不累。别的女生开始骑车的时候都很开心，可是上学才一天，就都说累，浑身哪都疼。

但她的惬意和轻松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一群男生蜂拥而过，竟然还有比她晚回来的人。小如想起，体育老师召集男生开会，车棚里剩的几辆车应该是他们的，早知道这样，再晚点从厕所出来就好了。男生们热烈地讨论着体育训练的事。他们在超过形单影只的她时，不约而同停止了聊天。其中一个男生怪声怪气地打破宁静，说：“二八大踹，真酷啊——”男生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帅子也跟着笑了。小如的自行车是二八自行车，最大了，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二九自行车。小如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帅子是班上最帅气的男生，就连丽姐都特意向小如打听过他。帅子骑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小如觉得自己真够丢脸的，骑一辆这么大的自行车，还因为这件事掉眼泪。

回到家，小如直接躺下了。妈妈怀疑她感冒了，最近很多孩子为了臭美穿裙子上学，结果被冻感冒。妈妈摸一下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提醒说明天一定要多穿点上学。

小如不想上学了，她盼着自己能够烧起来，体温越高越好，时间越长越好。可是肚子很没出息地咕咕叫起来，她起来吃了饭。她心里想着，丽姐为了要自行车是怎么绝食的啊？一顿不吃都饿得慌。

第二天早上，小如一切正常。她看着停在院子中的自行车，如果车坏了，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骑它了？于是她说：“自行车好像坏了，不捏闸的时候，车闸也总是刮钢圈！”妈妈说：“怎么可能？新买的。”爸爸说：“没关系，今天放家里我看看，让小如先骑我的上学。”爸爸的那辆自行车又大又破，小如赶紧说：“没事，好像是我感觉错了。”

很久没跟梅梅聊天了，中午时候，小如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帅子和梅梅以前就认识。帅子的妈妈和梅梅的妈妈是远房亲戚。大家笑小如消息不灵通，还说以前两家还总开玩笑，要定娃娃亲呢，梅梅就笑着打她们。这些悄悄话是她们上学放学路上聊的，小如错过了很多这样的话题。

“小如，放学一起走吧！”梅梅又发出邀请。

“好。”小如答应了，她害怕一个人再遇见一群男生，太尴尬了。放学路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各种话题，聊着聊着，话题就落到了男生身上。一个女生分到另一个班了，她就聊着她们班那些奇奇怪怪的男生。小如正听得津津有味，有个伙伴回头看看说：“别说了，有人过来了。”

还是那帮男生，他们追上了小如她们。

“快让开，慢得跟群牛一样！”一个男生怪叫着。小如发现，就是那个说“二八大踹，真酷啊”的男生。这个男生长得尖嘴猴腮干巴巴，骑着一辆同样弱不禁风的破车，口气却这样嚣张。女生们聚堆骑，就把路占了大半。男生要是从旁边一个个骑也是能骑过去的，但他们挤成一堆，大概也想一起骑过去。

梅梅很是厉害：“能过去就过呗，又不是你家开的路，爱过不过，不过拉倒！”

“信不信我撞你！”那男生叫嚣着。

“有能耐你就撞！”梅梅不让步。后面自行车撞前面自行车，肯定是后面车吃亏，没准还会摔倒。

“算了，你车太破了，撞散架你该哭了。”男生又说。

梅梅反唇相讥：“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男生还想说什么，帅子说：“好啦，别吵了，从旁边骑过去就行了。”说完他带头从旁边骑过去，那些男生跟在后面鱼贯而过。小如看着旁边的男生，一个又一个，一辆又一辆，真是什么模样的人都有，什么表情的都有，有的腼腆不好意思这样接受别人的注视，有的得意洋洋不可一世。车子也是什么样的都有，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有好有破。

“小罗真是讨厌，还是帅子好！”之前分到别的班的女生小声说。小如想，这样一个人评价她，她倒不在意了。不过，那次帅子也跟着他们笑了，小如还是耿耿于怀。

学校组织去秋游，骑车去几十里外的一个大湖边，听说很多城里人特意去那儿旅游呢。

大部队浩浩荡荡出发，场面颇为壮观。

小如的班主任是个小个子的年轻女老师，刚刚从师范学院毕业，小如班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她骑车在最前面，后面紧紧跟着班里的学生，大家都爱亲近她。梅梅就紧紧跟着老师聊天。老师的自行车，是一辆超级可爱的咖色自行车。咖色，还是听丽姐说的，小如以前也没觉得这颜色好看，现在发现这颜色可真特别。老师骑着自行车，风总是吹起她的长发，真是太美了。小如想，自己以后也要骑那样的自行车，留那样的长发。

小如脑中想着这些，渐渐落后了。她不着急往前追，体委帅子和其他几个班干部殿后。小如耳朵竖起来，听到他们在商量到地方后有什么活动。

哨声响起来，到了中途休息的时间，浩荡的自行车队停了下来。

班干部们商量好了活动计划，要跟老师汇报，班长和帅子去。班长是走过去的，帅子没有下车，直接骑着车在缝隙中穿梭前行，车技了得，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人。

再次启程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是梅梅。

梅梅的自行车罢工了，体育老师过来查看，是车链子断了。梅梅特别沮丧，说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了。老师当下决定：“把自行车先放在这里，咱们载着梅梅去。”

帅子说：“我们男生有力气，载着梅梅吧。”

大家又欢声笑语出发了。

很快就有很长一段上坡路，一般人自己骑着都累，何况还带着一个人。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都败下阵来，梅梅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帅子。

帅子说他来试试，但是他的山地自行车后面没有载人的架子。帅子把目光落在小如的自行车上。

“你的自行车应该没问题，能不能借给我？”帅子问。

“这……可以，当然可以，行……”小如有点语无伦次了，这是帅子第一次跟她说话，她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咱俩换车骑，你看看能不能骑我的。”帅子说。

小如小心翼翼骑上帅子的车，开始有点不习惯，车把有点低，需要弓着身子骑，但是骑一会儿就好了。

再看帅子和梅梅，开始也是不稳，晃晃荡荡的，几次都要拐到路边沟里，好在一会儿就稳了、快了。

毕竟载着一个同学并不轻松，帅子载着梅梅落在后面，小如也陪在旁边，一方面自己是梅梅的好朋友要陪着她，一方面因为骑着帅子的自行车，要让他放心才行。当然，自己也愿意跟着。

终于到了坡顶，梅梅跳下来，揉着屁股：“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啦！”

帅子说：“你还累了？”

梅梅说：“你不知道，坐在后面可累了，不敢使劲坐着，怕你骑不动。”

帅子说：“谁让你不敢使劲坐着，你不使劲也这么沉。”

梅梅提出个建议：“要不这样，你带着小如，我骑你的车，让我也舒展舒展筋骨，而且小如比我瘦很多。”

小如还没反应过来，梅梅已经跑过来抢她骑的那辆山地车。

小如坐在自己的大车后座上，开始也不敢使劲坐，但是接下来是下坡了，帅子载着她飞一样冲了下去，梅梅在后面惊呼着：“哎呀，太陡了！吓人！”小如的心也扑通扑通跳著，她拉着帅子的衣服。帅子感觉到她的紧张，轻捏车闸，车慢了一些。一会儿，路归于平坦。

前面传来一阵欢呼，原来已经看到远处的湖水了，好像一块宝石镶嵌在山谷中。

“太好了，要到了，多亏了小如的大车！”梅梅说。

“是啊，这车骑起来真赶道。”帅子说。

“是吗？我其实喜欢小坤车。”小如小声说。

“骑大车多好啊！多实用！”帅子说。

小如也真的这样认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