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萝蕤传奇
2023-10-13陶方宣
陶方宣
被民国著名教授吴宓破格录取为清华大学研究生;接受著名诗人戴望舒的邀请,翻译出版艾略特著名诗集《荒原》——此时,苏州才女赵萝蕤才二十出头。无数京华才子对她刮目相看,才华横溢的青年钱锺书也对她情有独钟,却被她无情拒绝,理由是钱锺书“格局太小”……赵萝蕤没有想到,被艾略特本人会见、被《纽约时报》赞叹不已的她,晚年却重重地摔下命运的悬崖绝壁。
苏州才女成功翻译大家作品
祖籍浙江德清的赵萝蕤从小随父亲赵紫宸在苏州长大。赵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赵紫宸是20世纪中国杰出的神学家、神学教育家、作家、诗人。他1914年赴美留学于田纳西州范德比尔特大学,1916年和1917年相繼获得社会学硕士和神学学士学位;因成绩优异,还同时获得该校“创校者奖章”。赵萝蕤回忆儿时经历时说:
但到我该上学时,(父亲)已是苏州东吴大学教授兼教务长,也就是一个现在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我在苏州圣约翰堂附近的幼稚园玩了三年,七岁进景海女子师范学校的一年级,并在同年开始学英语。父亲1914至1917年留学美国,因此我一进小学不但学了英语,还开始学弹钢琴,完全是美国的那一套。但是父亲又是个祖国文化修养极深的学者,他怕教会学校不注重祖国语言的培养,又亲自教授我《唐诗三百首》与《古文观止》,而且吟诵起来像是在唱歌。我还把这种唱法带到学校,让我的小同学们也唱起来。
学成归国后,赵紫宸任教于母校东吴大学,任哲学教授,并相继兼任教务长和文理学院院长。这样的诗书之家让赵萝蕤从小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七岁时就开始学习英语和钢琴,随后进入景海女子师范学校就读,接受的全是西式教育。父亲并没有放弃对她进行中国文化熏陶,赵紫宸本身就是个诗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他还是杜甫研究专家。当时赵萝蕤的成绩太出色了,从二年级直接跳到四年级。这时她已显露出小才女的风范,特别是写作,在学校独领风骚。
就在这时,她遇到一位名师——民国著名女作家苏雪林。刚刚从法国留学归来的苏雪林在景海女师担任国文老师。苏雪林十分重视学生的写作能力,而小才女赵萝蕤也十分喜欢苏雪林的课。赵萝蕤回忆苏雪林时说:“我的作文常常受到她的双行密圈,表示她的喜爱。”这让赵萝蕤十分开心。在苏雪林的悉心指导下,赵萝蕤的作文水平突飞猛进,六年级时写出的作文在景海女师已经超过了高中水平。随后她又准备从初一直接跳到高三,但是赵紫宸认为她的年龄实在太小了,便让了一步,让她跳到高二就读。这一年赵萝蕤才十二岁。
1926年,赵紫宸调到了北京的燕京大学,两年后任该校宗教学院院长,这是美国基督教长老会传教士、外交官、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发出的邀请,十四岁的赵萝蕤考入燕大附属中学就读高三,毕业后直升燕大中文系。在这里,她遇到了周作人、冰心等名师。
1932年,二十岁的赵萝蕤从燕大毕业。赵紫宸认为她太小,便安排她到清华大学再读一个研究生。她考清华几乎没费什么事,几乎门门功课都优秀,包括英语都是一百分。就是德语一分没有,因为她没有学过。国学大师吴宓得知后说:“德语等入学后再补吧。”因为德语当年在清华是必学语言,赵萝蕤算是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在清华她如鱼得水,其间出演莎士比亚名剧《皆大欢喜》,令清华青年学子纷纷倾倒,“燕大校花”“清华才女”之名开始疯传。演剧不过瘾,她开始写诗,可能是从诗人父亲那里继承的基因,她无师自通地写出一首又一首绝妙好诗。当时最出名的诗人之一,是写出《雨巷》的戴望舒,此时正在上海主编一份诗刊《新诗》,赵萝蕤便将自己创作的诗歌寄给他。诗很快被发表。书来信往中,戴望舒得知赵萝蕤英语水平十分了得,当即邀请她翻译艾略特的皇皇诗歌巨著《荒原》。赵萝蕤后来回忆说:“没有料到他约我翻译艾略特的《荒原》,一首当时震动了整个西方世界的热得灼手的名作。那时温德老师已经在课堂上相当详细地讲解过这首诗,所以我就大胆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荒原》是一部神作,艾略特为这部长诗引用了三十三个不同作家的作品以及多种歌曲,引入六种外国语(包括梵文),特别强调了有关圣杯的传说和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的作品《金枝》,还有塔罗纸牌、渔王、耶稣等传说。作品晦涩难懂,翻译难度非常大,让民国许多翻译家望而却步。赵萝蕤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知道这本诗集的翻译难度,但她也想通过对《荒原》的翻译全面细致地领略《荒原》的瑰丽之美。她迎难而上,那一年她才二十三岁,谁也不知道那一段漫长的时光她一个人是如何度过的。《荒原》中文版的出版在民国诗歌界、文化圈引起轰动效应。艾略特的诗歌固然令人赞叹,赵萝蕤的译作质量之高同样令人震撼。有评论家如此评价:“艾略特这首长诗是近代诗‘荒原中的灵芝,而赵萝蕤女士的译本是我国翻译界‘荒原上的奇葩。”
《荒原》的中文翻译同样得到了艾略特本人的激赏。1944年秋天,赵萝蕤和她的先生陈梦家经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教授和清华大学金岳霖教授介绍,来到美国芝加哥。陈梦家在芝加哥大学讲授中国古文字学,而赵萝蕤又当起了学生,攻读比较文学,与著名诗人查良铮(穆旦)成为同班同学。听说《荒原》的中文版翻译者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攻读学位,艾略特趁着从英国回美国探亲,在哈佛俱乐部宴请赵萝蕤夫妇。当天艾略特兴致很高,朗诵了诗歌《四个四重奏》的片段,并在赵萝蕤带去的两本书《1909—1935年诗歌集》和《四个四重奏》上签名题词,感谢赵萝蕤高质量地翻译出他的诗歌代表作。
也正是因为艾略特著名诗集《荒原》的翻译成功,赵萝蕤成为民国红极一时的风云人物。当时在大部分文化人心中,民国第一美女、第一才女、第一名媛既不是林徽因,也不是陆小曼,而是赵萝蕤,因为她的才华远在林徽因、陆小曼之上,她是那种典型的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女子,追求她的京华才子多如过江之鲫,包括那位来自江南无锡、后来大名鼎鼎的才子钱锺书。
钱锺书将她写进《围城》
《荒原》出版后,才貌双全的赵萝蕤成了清华女神。当时钱锺书正在清华就读,还没有与杨绛相爱,一下子就被赵萝蕤的才情征服了。
和赵萝蕤一样,钱锺书也是被清华破格录取的。才女赵萝蕤和才子钱锺书,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同乡,一个来自苏州,一个来自无锡,两人都出自书香门第,从小都是学霸。钱锺书的父亲钱基博也被聘为清华大学教授,钱锺书十九岁时被父亲带到清华大学报考外文系。刚一进校园,钱锺书就出名了,因为他的数学只考了十五分。钱锺书这样回忆:“我数学考得不及格,但国文及英文还可以,为此事当时校长罗家伦还特地召我至校长室谈话,蒙他特准而入学,我并向罗家伦弯腰鞠躬申谢。”据其他人回忆,钱锺书的成绩根本不用“破格”,因为他达到了清华录取标准。当年清华新生录取标准是,国文、英文、算学三门平均四十分以上。其中部分科目有最低分的限制,国文和英文不低于四十五分,数学不低于五分即可。一入学,因为成绩实在出类拔萃,恃才傲物的他马上成为一名狂生。后来清华大学打算破格录取他为外文系硕士研究生时,他当场拒绝,认为:“整个清华,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钱某人的导师。”而吴宓对钱锺书的评价却很高:“当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在老一辈要推陈寅恪先生,在年轻一辈中要推钱锺书,他们都是人中之龙,其余如你我,不过尔尔。”
一个是“百年难遇”的大才子,一个是“亘古少有”的大才女。钱锺书在书店里发现了赵萝蕤翻译的艾略特的《荒原》,一时间觉得惊为天人。同在清华校园,他情不自禁地暗恋上了赵萝蕤。赵萝蕤早就知道钱锺书这个同乡,也知道他出版过几本书,甚至还看到报上对他的介绍。她曾这样评价对方:“近来对某某的宣传大令人反感,我只读了他的两本书,我就可以下结论说,他从骨子里渗透的都是对英国十八世纪文学的冷嘲热讽。十七世纪如莎士比亚那样的博大精深他没有;十九世纪如拜伦、雪莱那样的浪漫,那样的放浪无羁,他也没有;那种搞冷门也令人讨厌,小家子气。”“看书就要看伟大的书,人的精力只有那么多,何必浪费在那些不入流的作品上,耍小聪明,最没意思。”
才子的暗恋最终不了了之,钱锺书却一直不曾忘记赵萝蕤,后来写代表作《围城》时,他将赵萝蕤化身唐晓芙。这是著名作家施蛰存的坚定看法,他认为《围城》中的重要人物唐晓芙就是以赵萝蕤为原型塑造的,难怪唐小姐是全书最受宠爱的一个角色,俏皮且聪明:
唐小姐妩媚端正的圆脸,有两个浅酒涡。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她眼睛并不顶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无当。古典学者看她说笑时露出的好牙齿,会诧异为什么古今中外诗人,都甘心变成女人头插的钗,腰束的带,身体睡的席,甚至脚下践踏的鞋袜,可是从没想到化作她的牙刷。她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
夸了那么多,还嫌不够,加上一句:“总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会里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连杨绛在文章中也提出:“钱先生是钟情于唐晓芙这个人物的,她是那个时代最理想女生的代表。身上还保留着中国传统女性的温柔知礼等一切美好的品性,同时又有民国那个特定时代新知识女青年的聪颖机智,敢爱敢恨,独立自由。”
拒绝了钱锺书的赵萝蕤转身爱上了诗人陈梦家。陈梦家虽然出生于南京,但祖籍却在浙江上虞百官镇,与赵萝蕤的祖籍地德清相距不远。陈梦家是在著名诗人徐志摩引导下开始诗歌创作的,年少即以诗歌成名。1931年老师徐志摩不幸去世,陈梦家痛不欲生,以整理老师的遗稿遗作为己任,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曾在燕京大学短期就读,就在此时结识了赵萝蕤。赵萝蕤爱上他并非因为他的才华,而是他帅气的相貌——陈梦家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帅哥。赵萝蕤母亲听说他是个诗人,就认为很不靠谱,并不同意。但是赵萝蕤死心塌地爱上了他。据吴学昭在《听杨绛谈往事》一书中披露,被赵萝蕤拒绝的钱锺书转身爱上了女同学杨绛,而杨绛也与赵萝蕤是要好的闺蜜,她们的友谊始于清华。
赵萝蕤小杨绛一岁,两人都是清华外国文学研究所的研究生。杨绛由东吴大学考入清华,她的梦想就是读清华。赵萝蕤当时在英语系,和杨绛交往很多。有一天两个人在校园里逛着逛着,突然听到从某个窗口传来一阵昆曲声,她们听得如醉如痴。作为来自苏州的女生,两个人对故乡的戏曲自然十分熟悉。杨绛说:“昆曲真是优雅,好听得不得了。” 赵萝蕤说:“是的,太好听了。”杨绛说:“我想拜师学艺,学一学昆曲。”赵萝蕤说:“好的呀,我陪你,我们一起学。”两个人从此有了更多的交往,每每放学后,她们便结伴去学昆曲。有一次在路上,赵萝蕤笑着问杨绛:“一个女的只被一个男的爱上,够吗?”当时赵萝蕤还没有和陈梦家正式订婚,追她的男生有很多,这让她有点苦恼。杨绛不知道她这是心里话还是开玩笑,就一笑了之,没有回答她。1935年5月5日,赵萝蕤与陈梦家举行订婚仪式,几乎半个民国文化圈的名流都来了:吴宓、闻一多、梁实秋、朱自清、朱光潜、梁思成、林徽因、沈从文等,一共来了四十多人。诗人作家、才子才女欢聚一堂,都称赞他们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表面上繁花似锦的人生,命运之神已经在暗中磨刀霍霍。
向杨绛借钱度日
陈梦家从十六岁开始写诗,和赵萝蕤一样痴迷诗歌,不到二十岁便出版了第一部诗集《梦家诗集》,暴得大名;同时在著名的上海良友图书公司出版了小说集《不开花的春天》。他由此很快与闻一多、徐志摩、朱湘一起并列成为新月诗派的“四大诗人”。然而即便如此,比起钱锺书,陈梦家还是不够天才,不够有名。但赵萝蕤就是钟情于他,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陈梦家就读研究生时,有一段时间曾在赵萝蕤家借宿,朝夕相处让赵萝蕤对陈梦家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她可以拒绝钱锺书,却不能拒绝陈梦家。后来人们问赵萝蕤究竟喜欢陈梦家什么,她的回答令人大跌眼镜:“因为陈梦家长得太漂亮了。”
陈梦家确实比钱锺书英俊,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鼻正口方,天庭饱满,皮肤白净细腻,身材高挑又伟岸,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两人結婚后正值抗战全面爆发,清华等高校迁往昆明,合办成西南联大,赵萝蕤也同陈梦家一起南迁。当时联大有个规定,就是夫妻二人不能在学校同时任教,赵萝蕤就作出牺牲,让陈梦家在大学教书,自己干脆辞职在家当家庭主妇。后来赵萝蕤在《我的读书生涯》中如此回忆:
从七七事变以后我一直是失业的。当时西南联大继续清华大学的老规矩,夫妇不同校;丈夫在联大就职,妻子就不能在同一学校任课。而且那时物价腾贵,金圆券不值钱,教书还不及当个保姆收入多,因此在联大的八年里我基本是操持家务。我是老脑筋;妻子理应为丈夫作出牺牲。但我终究是个读书人,我在烧菜时,腿上放着一本狄更斯。
生活从此开始进入起伏动荡的年代:陈梦家经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教授和清华大学金岳霖教授介绍,到美国芝加哥大学讲授中国古文字学,于是夫妻二人便离开联大,结伴到了大洋彼岸。就是在这时他们与艾略特相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陈梦家先行回国在清华大学任教,赵萝蕤因攻读博士学位暂时留在美国。第二年,她几经周折回到上海,又请当时国民党高级将领傅作义帮忙,挤进一架空运粮食的飞机上,回到因为战火而完全隔绝的北京,与陈梦家团聚。
1949年后,赵萝蕤在母校燕京大学出任西语系主任。“文革”时,她和陈梦家都受到冲击。她患上了非常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发病时和疯子没有两样。由于陈梦家的悉心照料,她的病最终好转。可是好景不长,陈梦家因受不了折磨,在家中小院里一棵树上上吊自尽。这个小院是陈梦家在1956 年买的,当时他出版了《殷墟卜辞综述》一书,那时候北京房价极低,他用这本书的稿费买了钱粮胡同三十四号的四合院,十八间房屋组成凹字形,中间是小院。小院里有一棵小树,不知道名字,只是没想到十年后的1966 年 9 月 3 日,陈梦家会在这棵已经长得十分高大的树上结束自己的生命。
赵萝蕤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从此像变了一个人,沉默无言如同行尸走肉。最惨的时候她向老同学杨绛借钱度日,后来精神分裂症复发,完全成了一个疯子,到最后她被捕入狱,刑期五年。
飘向“荒原”的一片“草叶”
出狱平反后,赵萝蕤来到北京大学,成为英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她重新住进了当年陈梦家购买的四合院,这时候四合院早被多户人家占据,属于她的只是两小间堆放杂物的房间,她只身一人在这里蜗居下来。她终生的朋友、英美文学批评家、《了不起的盖茨比》翻译者巫宁坤后来回忆说:
她已搬到父母生前寓居的美术馆后街二十二号一座历史悠久的四合院内,两间朝西的小屋,里面一间放了一张小床、一张小书桌、两三把椅子。这是她的卧室兼书房,也是她接待国内外来访者的小天地。外面一间放着几个书架,藏书中包括她当年在美国搜集的全套初版詹姆斯小说和艾略特签名的诗作。她毕生以读书为乐,可目力衰退,不得不有所节制。她热爱音乐,现在唯一的消遣是坐在小屋里倾听西方古典音乐的录音。和沈从文一样,她从来不谈个人的苦难经历。正如杨宪益和戴乃迭从来不提在“浩劫”中痛失独子之痛一样,她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她的丧夫之痛。我知道她因精神分裂症仍在服药,有一天,我注意到她的嘴唇不时抽搐,便问她是否可以减少剂量。她的脸立刻变色,质问我:“你要让我犯病吗?”我后悔说话唐突,同时也突然认识到,这么些年来她形影相吊,不定受到过怎样的梦境的煎熬。哪怕一个詹姆斯式的悲剧女主人公,也不可能以如此的勇气和尊严承受她的苦难。
虽然历经劫难,饱经坎坷,但是赵萝蕤并没有顾影自怜,她以病弱之躯从事教学之余,又开始了翻译工作。她早年翻译的艾略特《荒原》脍炙人口,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爱好诗歌的人们,此时又应上海译文出版社之约将其重新修订出版。同时,她再一次投身翻译美国诗人惠特曼的经典巨著《草叶集》。
《草叶集》的翻译难度并不亚于艾略特的《荒原》,这两部诗集陈梦家当年都非常喜欢。将这两部国际诗歌界顶级诗集引进中国,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她从此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工作,每天课余之后就伏在那张简陋的小书桌上,用她那一字不苟的书法,重铸惠特曼前无古人的诗篇。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长长的十二年。当《草叶集》翻译完成时,赵萝蕤已经八十岁了。她说:“人活在世界上悲痛固多于喜欢,但一切悲灰都有止境,只有在有限承迎无限的时候,却永无止境。”
《草叶集》全译本的出版像《荒原》的出版一样,震惊了学术界,直到今天也是学术界里程碑式的作品。此举引起美国研究艾略特和惠特曼的学者的极大关注,同时也被她的母校芝加哥大学获知。为了表彰赵萝蕤毕生献身文学研究和教学的崇高精神,1991年,芝加哥大学邀请赵萝蕤博士回母校参加建校一百周年庆典活动,并授予她一项特别奖项:专业成就奖。
再多的荣誉对赵萝蕤来说都是过眼烟云,作为一代才女,六十年前的《荒原》和六十年后的《草叶集》,艾略特与惠特曼的两部神作的翻译已经鑄就了她一生的成功,她可以死而无憾地离开了。1998年1月1日,八十六岁的赵萝蕤平静离世,像惠特曼笔下一片“草叶”,翩然飘落在艾略特笔下的“荒原”。
(实习编辑/王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