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治理效应
——来自财务重述的证据
2023-10-11杨贝贝陈培友高太光
杨贝贝,陈培友,高太光
(1.新疆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新疆乌鲁木齐 830046;2.黑龙江科技大学管理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22)
一、引 言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高度重视发展数字经济,并逐步出台相应政策鼓励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2022年,《国务院关于数字经济发展情况的报告》提出“要牢牢掌握数字经济发展自主权,到2025年,数字经济迈向全面扩展期”“展望2035年,数字经济将迈向繁荣成熟期”。近年来,随着云计算、5G、物联网等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我国企业为提升自身竞争力,积极加入数字化转型浪潮。至2019 年末,小米公司集全自动机器人与物联网设备于一体的智能黑灯工厂正式投产使用,实现智能手机的全自动生产,赋能实体制造业,促进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在此背景下,数字化转型逐渐成为企业实现持续增长的第二条曲线,探讨数字化转型对企业经济活动的影响意义重大。
企业数字化转型意味着公司治理体系的重塑,这一改变能否对财务重述发挥治理作用值得关注。这是因为,财务重述意味着企业在披露会计信息时存在不规范之处,这种不可靠的会计信息既对外部利益相关者的决策产生不利影响,又提高了企业融资成本[1-2],影响企业自身的可持续发展。现有研究认为,企业财务重述会受到宏观经济制度、行业环境和企业层面因素的影响[3]。但是,同一国家的企业有着相似的宏观经济制度和行业环境特征,所以,财务重述的差异往往与企业层面因素相关,有关研究也认为管理者的特征等微观层面因素也能直接影响财务重述[3-5]。而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化技术与运营管理全过程的相互融合可以使公司治理体系更加完善,规范会计信息的产生与披露,从而影响财务重述。一方面,企业数字化转型会引起企业内部环境、风险评估、控制与决策等方面的改变,增强内部控制质量,减少管理者代理问题,从而减少财务重述的发生[4];另一方面,在信息不对称情况下,企业在进行盈余操控时可能会选择不同的会计政策调高会计利润,进而会在以后会计期间发生财务重述[6],而数字化转型能够改善企业信息不对称程度,提升企业在会计准则执行方面的准确度和透明度,进而影响财务重述。此外,数字化平台的构建为高管在不同企业兼任提供便利,增加了企业之间的高管联结,而扁平化的管理结构也强化了对高管的监督,减少高管财务重述行为,并通过数字化平台在联结企业之间扩散,从而影响所有联结企业的财务重述行为。基于此,本文在数字经济发展背景下,探究企业数字化转型如何影响财务重述。
本文首先从数字化转型对企业财务重述的直接影响进行研究,然后探讨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否通过强化内部控制质量、改善信息不对称和加强高管联结路径对财务重述产生影响,最后进行调节效应检验,分析在不同的股权集中度、并购压力、资本市场业绩预期压力和融资约束的情况下,企业数字化转型如何影响财务重述。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有:①目前学术界较多关注数字化转型对企业创新和绩效等方面的影响,鲜有研究关注数字化转型对企业财务重述的影响,本文在数字技术与企业经营管理深度融合背景下,探究数字化转型如何影响企业财务重述,将数字化转型和企业信息披露相结合,扩展了数字化转型对企业经济活动影响的相关研究;②现有研究多从公司内部董事会、管理层和外部股东层面研究财务重述的影响因素,鲜少关注企业信息加工层面对财务重述的影响,本文丰富了企业内部环境对财务重述的影响研究;③本文分别研究在不同的股权集中度环境下或企业面临并购压力、资本市场业绩预期压力和融资约束等不同环境下,企业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产生何种影响,深入了解不同环境下企业如何通过数字化转型提升公司治理水平,为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提供经验参考。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一)企业数字化转型
企业数字化转型是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物联网等技术的融合触发企业变革,使企业可以动态调整商业与战略模式、优化业务流程,提高竞争力(Klos 等,2021)[7]。现有研究主要从驱动因素和经济后果两方面展开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相关研究。在驱动因素方面,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税收激励、智慧城市试点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科技创新治理体制等是驱动传统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外部驱动因素(毛宁等,2022;蔡跃洲,2021)[8-9];而高管认知结构的复杂性和中心性(Zhu 等,2022)[10]、高管学术经历(阳镇等,2022)[11]、CEO 复合职能背景(毛聚等,2022)[12]等是驱动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内部驱动因素。此外,李晶和曹钰华(2022)[13]从组态视角研究发现,制造业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具有复杂的因果机制,并非仅凭某个单一条件就能够完全决定。在经济后果方面,数字化转型进程帮助企业积累资源,提高学习能力和技术研发能力,企业通过数字化转型对传统资源进行整合和重新配置,以克服资源过度集中带来的不利局面(Xia等,2022)[14],推动企业商业战略变革与创新(Klos 等,2021)[7],提升动态能力以适应激烈的竞争环境(Soluk 等,2021)[15]。随着数字化转型程度的加深,企业变革从赋能向使能演进,能够显著提升企业绩效水平(Zhai等,2022)[16]、风险承担水平(Tian等,2022)[17]和环境绩效(Chen 和Hao,2022)[18],提高审计质量(翟华云和李倩茹,2022)[19]、会计信息可比性(聂兴凯等,2022)[20]等。
(二)财务重述的影响因素
财务重述是对公司前期会计差错的修正,这表明前期报表中存在影响会计报表使用者判断的差错,意味着会计信息的可靠性降低(高芳,2016)[4]。影响财务重述的因素众多,从企业外部环境看,投资者情绪(高增亮和张俊瑞,2019)[21]、与客户共享审计师(杨清香等,2015)[22]、创业投资的传染效应(钟昀珈和何小锋,2018)[23]、企业间高管联结(陈仕华和陈钢,2013)[24]、企业声誉(Cao等,2012)[25]、外部审计师的审计质量与会计师事务所变更(Schmidt,2013)[26]、文化差异(马晨等,2018)[27]会影响财务重述;从企业内部环境看,管理者代理问题(高芳,2016)[4]、管理层持股(马晨和张俊瑞,2012)[3]、高管背景特征(何威风和刘启亮,2010)[5]、监管型小股东(何慧华和方军雄,2021)[28]、关联独立董事(窦欢等,2021)[29]、董事会下设的审计委员会(王守海等,2019)[30]、高管晋升激励(章琳一和张洪辉,2016)[31]、董事性别(Abbott,2012)[32]、盈余管理(Ettredge等,2010)[33]也会影响财务重述。
现有关于财务重述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围绕公司内部和外部治理特征展开,多层次的研究丰富了基于公司治理机制对财务重述的认识。公司内部影响财务重述因素多从股东或管理层个体角度出发,而没有考虑企业整体层面数字化转型的影响。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企业数字化转型对企业微观层面经济后果的研究引起学者广泛关注,但企业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研究目前还未得到足够重视。因此,本文从企业数字化转型出发,研究其对财务重述的影响,以期提升我国企业的治理水平。
(三)研究假设
数字化转型作为企业的战略性变革,通过优化组织架构体系、业务流程和重组商业模式,赋予企业新的竞争活力,不仅对企业生产经营活动产生深刻影响,还会影响企业对会计准则的执行披露,进而影响财务重述。
首先,数字化转型会增强企业内部控制质量,为减少财务重述提供内部基础条件。内部控制是企业确保财务报告可靠性的一项重要的内部监督机制,而财务报告可靠性的提高意味着企业财务重述的减少。因此,高质量的内部控制可以减少财务重述的发生概率[1]。随着数字化技术与企业经营管理的融合加深,企业内部控制体系也会得到优化。在内部环境方面,通过构建企业内部智能化的管理信息系统、会计信息系统以及畅通的组织架构,能够实现各部门之间协同经营管理,提升公司治理效率,进而形成良好的内部治理环境;在风险评估方面,企业构建的数字化经营平台能够快速搜集企业内外部产生的海量信息,通过数据挖掘、人工智能技术分析,掌握企业内部真实的经营状况和外部市场发展趋势,及时评估企业内外部可能面临的风险并调整战略进行事前防御;在控制活动方面,在了解可能面临的风险基础上,企业借助内部环境活动构建业务流程自动化、治理结构智能化体系来提升应对风险的韧性,将风险控制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在信息沟通方面,数字化转型嵌入经营管理的全过程,转变以往企业传递信息的层级化,易于形成网络化的信息传递结构,使得企业信息可以及时在内部进行传递与获取,各部门的数据得以及时汇总分析,减少因内部信息低效率传递而导致的企业整体低效率问题;在内部监督方面,信息的网络化传递使得企业组织结构向网络化与扁平化方向转变[34],借助智能化管理,企业财务、内部控制等管理过程更加透明,极大地降低企业委托代理成本,强化对企业经营管理的监督。内部控制五要素与数字化的结合提升了企业内部控制水平,为提高财务报告的可靠性、减少财务重述奠定坚实的内部基础条件。
其次,数字化转型可以改善企业信息不对称,为降低财务重述发生概率营造良好的信息环境。利益相关者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希望通过财务报表获取与投资决策相关的会计信息是可靠的和未发生会计错报的,而在投资决策实践中,由于企业与利益相关者存在信息不对称,被投资企业在信息优势下存在的代理问题、对会计准则认知不足等问题,会干扰会计信息的产生和披露,可能发生会计错报,降低会计信息的可靠性。而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的应用,可以改变企业传统管理方式,改善信息环境,进而提升会计信息可靠性而减少财务重述。一方面,数字化转型可以提高企业内部信息传递效率和提升自身处理分析海量数据的能力。企业通过应用数字化的相关技术,可以使其在生产经营管理过程中产生的海量杂乱信息得到结构化和标准化处理,发现规律并应用于自身生产经营管理,为决策提供依据,同时,依据数据分析所作的决策又可以优化企业运营管理,提升信息传递效率以确保会计信息的可靠性。另一方面,数字化转型还可以加强企业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联系。数字化管理方式通过应用相关技术产生可靠的会计信息,可以让外部利益相关者更容易了解企业内部情况,缓解企业对外部信息不对称的程度,确保利益相关者获取无重大会计错报的会计信息。
最后,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增加高管联结度,为减少财务重述创造良好的监督管理保障。企业财务重述行为会在高管兼任其他企业而形成的联结关系中传播[24],如果被观测企业发生财务重述,则被联结企业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较大。而数字化转型提升信息传递效率为高管兼任其他企业提供便利,良好的内部控制又对高管形成约束,减少财务重述的发生,这一行为也会通过高管联结网络扩散到其他企业,进而降低被联结企业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一方面,人工智能、云计算和区块链等数字技术的应用,可以形成基于业务数据的实时监控机制,便于高管兼任其他企业进行任务协作,高管远程便可了解兼任企业的生产运营状况;另一方面,基于业务数据的实时监控机制又可以约束高管出于自利动机在会计政策选择方面的自由裁量权,同时数字化技术可以加强各部门之间的数据共享与协作,形成管理者与员工之间相互监督的治理机制,从而限制可能发生的重大会计错报。企业减少财务重述的行为通过高管联结网络在联结企业之间进行扩散,降低被联结企业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进而最终减少所有联结企业发生财务重述的现象,提升会计信息的可靠性。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研究假设如下:
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数字化转型会降低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样本和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1—2020年我国沪深非金融类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因为2011 年开始我国逐步进入商业社交互联网时代,海量的数据不断推动我国向数字经济转型发展,兼之从会计错报发生到财务重述具有时滞性,2021 年的财务重述样本也缺失,因此样本研究时间截止到2020 年。剔除部分样本标准:①已退市及ST 企业;②金融行业企业;③无法补全资料的企业,最终得到有效样本总量为27 558 个。为避免极端值对检验结果产生偏误和影响,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1%和99%分位的Winsorize 处理,回归中使用稳健标准误来减少异方差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所用数据均来自CSMAR 数据库,财务重述及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缺失值通过企业年报进行补全。
(二)变量定义和模型构建
1.财务重述的度量
现有关于财务重述的研究成果较丰富,研究中通常通过构建虚拟变量的方式测度财务重述,参考何慧华和方军雄(2021)[28]的研究,如果公司当年年报涉及重大会计差错而在以后年度发生财务重述的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具体从国泰安数据库中“会计信息质量—财务报告信息—财务重述”获取,保留重述类型为“重大会计错报”的样本。
2.数字化转型的度量
财务研究中文本挖掘方法的使用趋于广泛,吴非等(2021)[35]通过文本挖掘方法,统计出企业年报中关于数字化转型的相关词频数,以此来测度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该方法弥补了以往研究中采用数字化技术等无形资产占总资产的比重来衡量数字化转型程度的片面性,解决了以往研究中构建虚拟变量(如当企业采购数字化设备时表明企业进行了数字化转型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衡量企业是否进行数字化转型的过度识别问题,提升了企业数字化转型测度方法的科学性。因此,本文借鉴吴非等人的研究,从国泰安“上市公司数字化转型程度”获取企业年报中与数字化转型相关的词频数据,缺失部分通过企业年报并借助文本挖掘方法手动补全,再分别使用企业数字化转型相关关键词词频总数加1 取对数和企业数字化转型相关关键词词频总数占年报总词数的比重两种方法来衡量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此外,为保证检验结果的稳健性,构建企业是否进行数字化转型的虚拟变量(如果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来衡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
3.模型构建
为检验企业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影响,构建以下回归模型:
其中:restatei,t表示财务重述;dcgi,t表示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包括dcg1i,t和dcg2i,t;i表示不同的企业;t表示不同的年份;εi,t是随机误差项;α0为常数项;β1为待估变量回归系数。
参考何慧华和方军雄(2021)[28]、聂兴凯等(2022)[20]的研究,选取控制变量为企业上市地(sszti,t)、产权性质(owni,t)、上市年限(sagei,t)、存货占总资产比重(stocki,t)、速动比率(quicki,t)、营业收入增长率(iorgi,t)、两职合一(dualityi,t)、董事会规模(bosizei,t)、独立董事比例(indiri,t)、交叉上市(crstocki,t)、审计师任期(auteni,t),同时控制行业(ind)和年份(year)。
具体变量定义见表1所列。
表1 相关变量定义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2所列。表2的Panel A 中财务重述(restate)均值为0.145,表明总体样本中约有14.5%的上市公司发生财务重述,与窦欢等(2021)[29]的研究相近。同时,表2 的Panel B 中进行数字化转型的样本中restate 均值为0.134,未进行数字化转型企业的restate 均值为0.160,两者差异在1%水平上显著,表明进行数字化转型企业与未进行数字化转型企业之间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有显著差异。企业数字化转型与restate 的相关系数为-0.029,在1%水平上显著,初步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减少财务重述的发生。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dcg1)均值为1.146,最大值为4.477,与聂兴凯等(2022)[20]报告的结果相近,标准差为1.280,说明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的差异较大。另外,主要变量的相关系数均小于0.1,说明不存在多重共线性。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二)多元回归分析
通过模型(1)对前述假设进行检验,回归结果见表3 所列。第(1)列和第(2)列中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的衡量方法是使用企业年报中与数字化转型相关的总词数加1 取对数衡量(dcg1),其中:第(1)列是在仅控制行业与年份时,dcg1 的系数为-0.047,在1%的水平上显著;第(2)列是在加入相关控制变量后,dcg1 的系数为-0.054,在1%的水平上显著。第(3)列和第(4)列是使用企业数字化转型相关总词数占年报总词数的比重乘100 来衡量的企业数字化转型(dcg2),第(3)列是在仅控制行业与年份时,dcg2 的系数为-3.839,在5%的水平上显著;第(4)列是在加入相关控制变量后,dcg2 的系数为-4.998,在1%的水平上显著。回归结果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减少财务重述现象,由此,本文假设得到验证。以第(1)列和第(2)列为例,从经济意义方面来说,当未控制其他影响因素时,企业数字化转型水平每提升1%,财务重述现象便减少32.41%;在控制其他影响因素后,企业数字化转型水平每提升1%,财务重述现象便减少37.24%。
表3 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的回归结果
(三)影响路径分析
通过前文研究可知,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降低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原因在于:①数字化技术可以优化企业内部环境,提升风险评估能力促使企业采取更有力的控制活动,加强企业内外部沟通,进而提升内部控制水平,减少财务重述的发生;②数字化转型使得企业形成网络化的信息传递方式,缓解信息不对称,从而减少财务重述的发生;③数字化平台为高管兼任提供便利,减少高管财务重述行为通过高管联结渠道扩散,最终减少所有联结企业财务重述的发生。但企业数字化转型通过何种路径对减少财务重述发挥作用尚未得到验证。
因此,本文基于内部控制、信息不对称和高管联结三个路径检验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影响。参考聂兴凯等(2022)[20]的研究,构建以下模型检验数字化转型影响财务重述的路径:
由于财务重述(restate)属于类别变量,本文使用类别变量的中介效应分析法。模型(2)使用Logit回归,其中:β0为常数项;β1—β4分别表示企业数字化转型(dcg1)、内部控制质量(nbk)、信息不对称程度(inasy)和高管联结度(exco)对财务重述的影响系数。模型(3)—(5)使用OLS回归,其中:α0、γ0、δ0为常数项;α1、γ1、δ1分别为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内部控制质量、信息不对称程度和高管联结度的影响大小。上式中:内部控制质量(nbk)使用迪博数据库中上市公司内部控制指数除以100来衡量;分析师的关注可以增加企业信息对外传播,因此信息不对称程度(inasy)使用分析师关注度来衡量;如果高管同时在两家或者多家企业兼任,说明存在高管联结,参照陈仕华和陈钢(2012)[24]的相关研究,将观测年份企业高管在其他企业兼任的人数相加取对数来衡量。此外,根据回归结果,分别将系数β2和α1、β3和γ1、β4和δ1进行Z检验,置换为相同尺度后,使用R软件的RMediation 软件包,采用乘积分布法分别检验β2和α1、β3和γ1、β4和δ1的置信区间以确定是否存在中介效应。
数字化转型(dcg1)影响财务重述的路径检验结果见表4所列。其中,第(1)列和第(2)列为内部控制路径的检验结果,第(1)列企业数字化转型(dcg1)与内部控制质量(nbk)的回归系数为0.144且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能显著提升企业内部控制水平;第(2)列内部控制质量(nbk)与财务重述(restate)的回归系数为-0.150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同时企业数字化转型(dcg1)与财务重述(restate)的回归系数为-0.024,使用R软件的乘积分布法检验置信区间为[-0.024 92,-0.018 42],不包含0,说明数字化转型通过提高企业内部控制水平,进而减少财务重述。第(3)列和第(4)列为信息不对称程度路径的检验结果,其中,第(3)列企业数字化转型(dcg1)与分析师关注度(inasy)的回归系数为0.166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缓解企业信息不对称程度;第(4)列分析师关注度(inasy)与财务重述(restate)的回归系数为-0.153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同时数字化转型(dcg1)与财务重述(restate)的回归系数为-0.028 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使用R软件的乘积分布法检验置信区间为[-0.030 07,-0.020 82],不包含0,说明数字化转型通过缓解企业信息不对称程度,进而减少财务重述。第(5)列和第(6)列为高管联结度路径的检验结果,其中,第(5)列企业数字化转型(dcg1)与高管联结度(exco)的回归系数为0.016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为高管兼任其他企业提供便利,增加高管联结度;第(6)列高管联结度(exco)与财务重述(restate)的回归系数为-0.310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同时数字化转型(dcg1)与财务重述(restate)的回归系数为-0.048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使用R软件的乘积分布法检验置信区间为[-0.006 67,-0.003 41],不包含0,说明数字化转型通过提升高管联结度,反而有助于减少财务重述。同理,在三种路径下使用dcg2 再次进行回归,并且使用R软件的乘积分布法检验置信区间分别为[-1.997 76,-1.357 74]、[-2.371 99,-1.597 08]和[-0.430 35,-0.146 66],均通过路径显著性检验。囿于篇幅限制,使用dcg2的逐步回归结果未予展示。
表4 数字化转型影响财务重述的路径检验结果
(四)内生性和稳健性测试
1.Heckman两阶段回归模型
考虑样本中并非所有企业都进行数字化转型,对未数字化转型的企业,无法观测到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影响。为解决这一潜在的样本选择偏误问题,本文使用Heckman两阶段法对样本进行再检验。
第一阶段:借鉴聂兴凯等(2022)[20]的研究,引入上市公司同年同行业平均数字化转型程度(rmg),构建如下Probit回归模型:
其中:Ydcgi,t为企业是否进行数字化转型的虚拟变量,如果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rmgi,t为上市公司同年同行业平均数字化转型程度;Controlsi,t为所有控制变量。通过模型(6)的回归,计算出逆米尔斯比率(IMR)。
第二阶段:将IMR代入模型(1)中,检验结果如表5第(1)—(3)列所列。可见,加入IMR之后数字化转型(dcg1、dcg2)与财务重述(restate)的回归结果依然显著为负,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减少财务重述的发生,且上述回归模型不受内生性问题的困扰。
表5 Heckman两阶段与PSM检验结果
2.倾向得分匹配(PSM)
PSM 可以缓解个体自选择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将进行数字化转型的企业作为实验组,以前文所述的一系列控制变量(sszt、own、sage、stock、quick、iorg、duality、bosize、indir、crstock、auten)作为匹配变量,采用一对一最近邻匹配原则为实验组寻找特征相似的对照组,各变量在匹配后实验组与对照组之间均不存在显著差异,最后对匹配成功的样本进行回归,其结果见表5 第(4)和第(5)列所列。可见,数字化转型(dcg1、dcg2)与财务重述(restate)的回归结果分别为-0.059和-5.144且至少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本文基准回归结论稳健。
3.替换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测度方法
对数字化转型影响财务重述的研究可能受到数字化转型衡量误差的影响。本文构建企业是否进行数字化转型的虚拟变量(Ydcg,如果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来衡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重新检验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影响,回归结果见表6第(1)列所列。可见,企业是否数字化转型(Ydcg)与财务重述(restate)的回归系数依旧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数字化转型确实可降低财务重述发生概率,本文证实结论稳健。
表6 稳健性检验
4.缩小样本区间
2013年国务院颁布的《国务院关于推进物联网有序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中明确指出,传统企业应积极应用物联网相关技术推动自身产业结构调整和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随后,有关部门陆续制定相关政策为云计算、自动驾驶、物联网、人工智能等的发展和应用提供支持。传统企业也开始积极投入研发云计算、自动驾驶、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技术,搭建数字化平台。因此,本文将样本研究开始时间定为2014年。另外,考虑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企业纷纷转向线上,快速推进数字化,使得企业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的特征也可能存在较大不同,所以剔除2020年的样本,故样本区间重新选择为2014—2019年并重新对其进行回归,结果见表6第(2)列和第(3)列所列。可见,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的回归系数至少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数字化转型可以减少财务重述发生概率,本文基准回归结果稳健。
5.剔除“天然数字性”企业样本
如果企业自身就是数字化相关企业,其通过较高的数字化水平形成的公司治理结构与非数字化相关企业存在显著差异,使得数字化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的特征与非数字化企业相比可能存在较大不同,为避免“天然数字性”企业的特殊性影响研究结果,借鉴李琦等(2021)[36]的研究,剔除如下行业企业样本:①行业代码为I 的样本,包括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企业;②部分制造业二级行业,包括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企业(C39);③科技推广和应用服务业企业(M75)。使用新样本重新进行回归,结果见表6 第(4)列和第(5)列所列。可见,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的回归系数至少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数字化转型可以降低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本文基准回归结果依然稳健。
五、进一步分析
(一)股权集中度的调节作用
不同股权集中度下股东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支持程度存在差异,可能导致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影响存在差异。公司股权相对集中时,控股股东在控制权优势下,出于利益攫取目的进行“隧道”行为,造成数字化转型所需资金短缺,对管理者推进数字化转型的情况监督不足,使得企业数字化转型进行缓慢,而缓慢的企业数字化进程也不利于对管理层进行监督,对财务重述的抑制不足。因此,本文预期控股股东股权集中度会弱化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之间的负相关关系。为此,将股权集中度(使用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测算)与数字化转型的交乘项(dcg1×top1、dcg2×top1)加入模型(1)进行检验,回归结果见表7第(1)列和第(2)列所列。可见,股权集中度与数字化转型交乘项(dcg1×top1、dcg2×top1)的回归系数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股权集中度能够显著弱化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表7 进一步分析回归结果
(二)并购压力的调节作用
数字化转型对不同并购压力企业的财务重述可能存在不同的影响。相较于没有并购压力的企业,有并购压力企业的财务重述行为会增加,这是因为:一方面,由于信息不对称的存在,被并购企业为换取高估值高溢价,有较大的可能发生盈余管理行为,导致并购方支付过高的并购溢价;另一方面,被并购企业在选择并购方时,会排除业绩表现不佳的企业,由于信息不对称的存在,并购发起企业为了可以顺利并购,也可能进行盈余管理吸引被并购企业,违背并购重组优化资源配置的目的。基于此,本文预期当企业面临并购压力时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负向影响会减弱。为此,将并购压力(以企业是否发生并购来衡量)与数字化转型的交乘项(dcg1×mea、dcg2×mea)加入模型(1)进行检验,回归结果见表7第(3)列和第(4)列所列。可见,并购压力与数字化转型交乘项(dcg1×mea、dcg2×mea)的回归系数至少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并购压力能够显著弱化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三)资本市场业绩压力和融资约束的调节作用
在不同资本市场业绩压力和融资约束下,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影响可能存在不同。面临较高的资本市场业绩压力和融资约束时,企业为达到外界预期目标和满足融资的要求,有动机进行盈余管理,进而发生会计错报。基于此,本文预期当企业资本市场业绩压力较大和面临融资约束时,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负向影响会减弱。为此,将资本市场业绩压力(使用分析师盈利预测偏差衡量(1))与数字化转型的交乘项(dcg1×pres、dcg2×pres)加入模型(1)进行检验,回归结果见表7 第(5)列和第(6)列所列。可见,资本市场业绩压力与数字化转型交乘项(dcg1×pres)的回归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而dcg2×pres 回归系数为0.119,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资本市场业绩压力能在一定程度上弱化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之间的负相关关系。将融资约束(使用SA 指数来衡量)与数字化转型的交乘项(dcg1×sa、dcg2×sa)加入模型(1)进行检验,回归结果见表7 第(7)列和第(8)列所列。可见,融资约束与数字化转型交乘项(dcg1×sa、dcg2×sa)的回归系数至少在10%的水平上显著,说明企业面临融资约束能够显著弱化数字化转型与财务重述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六、结论与启示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加快建设数字中国、网络中国”,数字中国的建设离不开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本文基于财务重述视角,将通过文本挖掘方法测度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数据与财务重述数据相匹配,以2011—2020 年我国沪深非金融类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企业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影响和作用路径。研究发现,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减少财务重述的发生,该结论经过内生性和稳健性检验后依旧成立。路径检验发现,企业数字化转型通过强化内部控制质量、改善企业信息不对称和增加高管联结度三条路径抑制财务重述。进一步检验发现,在股权较集中较高、企业面临较高并购压力、资本市场业绩预期压力大和面临融资约束时,企业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抑制作用被弱化。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①数字化转型逐渐成为企业第二条持续增长曲线,企业应当重视数字化转型在改善财务重述方面的治理作用。财务重述的改善离不开公司治理水平的提升,对于未开始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应抓住数字化浪潮,在国家政策框架下积极制定数字化转型战略,为提升公司治理水平创造良好的条件;对于正在进行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应继续深化数字化与企业经营管理方面的融合,借助数字化技术不断推进公司治理水平的提升,以此减少财务重述现象。②数字化转型通过三条路径对财务重述发挥作用。企业在进行数字化转型的过程中,应注重利用数字化技术从内部控制五要素的五个层面全面提升内部控制水平,通过构建网络化的信息传递渠道优化信息传递方式,增加信息透明度,还应注重发挥高管联结渠道对减少财务重述行为的扩散作用。③本文论证在不同的企业内外部环境下,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发挥的作用存在差异,因此,企业也应注重动态调整不同环境下数字化转型的公司治理策略,以更有利的方式发挥数字化转型对财务重述的抑制作用。对于股权集中度较高的企业,更应通过数字化转型加强对控股股东的监督与制衡,减少“隧道”行为,加快推进数字化进程;对于面临并购压力、资本市场业绩预期压力和融资约束的企业,其均有较强的动机操纵盈余,进而增加财务重述行为发生概率,企业此时应通过数字化转型助力自身发展,提升竞争力,提高应对各种压力的能力,降低操纵盈余的动机,最终减少财务重述行为发生。
注 释:
(1)分析师盈利预测偏差=(分析师预测每股收益平均值-企业真实每股收益衡量)/企业真实每股收益的绝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