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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尘世与精神返乡

2023-10-11陈进武

诗潮 2023年9期
关键词:山水诗人诗歌

陈进武

育邦写诗歌,也写小说,还从事文学批评。他的小说集《再见,甲壳虫》《少年游》等细腻冷峻,建构起富有个性的思想世界;随笔集《从乔伊斯到马尔克斯》《潜行者》《附庸风雅》等,以感性和抒情的方式,去洞察自我蒙蔽已久的自性;而诗集《伐桐》《体内的战争》《忆故人》等,则以深沉悲悯的文字直抵灵魂深处,形成了自成一体的精神谱系。无可否认,育邦是70后代表诗人,入选“新世纪文学二十年·青年诗人20家”,而诗人形象也是他最为自足、最显审美特质的。因此,在三种文体的写作中,诗歌无疑是最能彰显出育邦生命体悟和内心隐微的文体。2023年,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止酒》是育邦的最新诗歌结集,打开了审视尘世的对话之门,探寻了精神返乡的心灵之路。

育邦是一位不倦的行走者。在不同场合的自我介绍中,育邦自言是山水爱好者,但实际上他更是游走在自然山水、历史古迹的行走者。走过每一座古城古镇,每到一处人文古迹,育邦总在欣赏与沉醉中回望历史、审视内心。在扬州,“广陵散,血染的云朵/迷离于巷闾之间/抱薪者点燃微暗之光/——一次性的火苗/只为他自己”(《扬州慢》)。在甘棠,“水的舌头,寂寂拍打堤岸/阅读运河古卷的无尽轮回”(《甘棠镇》)。在龙苴,“恪守着与土地的契约/我们把播种机开进/祖先的家园”“我们停下脚步/从暧昧的光芒中/辨认出另一个自己”(《过龙苴古城遗址》)。在苏州,“去寻历史学家顾颉刚的故居”“我们在悬桥巷里溜达,看到了/大清状元洪钧的故居”(《姑苏见——平江路流水》)。在雅安,“我手持一面镜子,在雅雨里奔跑/为了洗去蒙尘的隐喻”(《在雅安》)。在育邦的诗歌中,卢舍那大佛、鸠摩罗什寺、义马鸿庆寺、金阁寺、招提寺、莫奈花园、雷峰塔、巴黎圣母院、庵桥、龙眠山庄、东梓关等,既如同灯塔“正在我们的体内生长”(《灯塔》)并指引前行之路,又映照出内心的真实自我和个人的精神走向。

走近江湖河海,投身山川旷野,他总是在亲近自然与凝视万物中体悟生命、找寻自我。不难看到,育邦曾坦言:“我们献出双脚”“我们献出双眼”“我们献出嘴巴”“我们直起身,擦去汗水/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一株植物”(《我们献出双脚……》)。跟随诗人“双脚”行走的痕迹,我们能与诗人一同走进《鸽岛》《白鹿山》《大运河》《太湖》桃花涧》《故黄河》《夏牧场》《黄河入海口》,还看到了《稻河》《余晖》《白鹮》《麦田》《杂竹》《雨燕》,等等。在纸上的自然山水中,我们也能听到诗人的心声:“种下一棵山楂树/我们单数的人类/低于植物,低于/匿名的心灵”(《种下一棵山楂树……》),而“大千世界,十万生灵/在手掌间流进流出/冶溪两岸,鲜花怒放/此岸彼岸,已无分别”(《司空山》)。由此可见,在育邦的诗歌里,不论是山水云林,还是人文古迹,都是诗人在自我与世界、现实与历史、实在与虚无、生命与生存、灵与肉、意与象之间的互相映照和凝视,显现出山水万物和历史古迹所蕴藏的文化意蕴、审美情趣和思想理趣。

育邦也是一位灵魂的探问者。在他的诗歌中,有对古代先贤足迹的追寻。育邦深情地写道:“大江中,你的眼淚在翻滚。/失落的火焰,在水的呜鸣中燃烧”“哀愁的祭坛,一朵停云。/在头顶山徘徊,从未离去。/你从渺小的群山走出来,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永久那么久”(《草木深——兼致杜甫》)。可以见到,苏轼、杜甫、屈原、陶渊明、嵇康、元好问、方孝孺、金圣叹、石涛、吴敬梓、李公麟、倪云林、蒲松龄、叶小鸾等,他们的风骨、情操与气节,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而《豹隐——读陈寅恪先生》《致东荡子》《怀念文瑜先生》《悼孝阳》《橄榄树——过定海三毛祖居地,为三毛而作》《东梓关——纪念郁达夫先生在此居住的一个夜晚》《我的朋友彼得·潘》等,传达了诗人对现代名人和自己友人的生命理解。此外,育邦还写了《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勒内·夏尔》《都灵之马——致敬贝拉·塔尔》等,则是与西方哲人关于真理与人性的深度对话。在育邦看来,他们都只是个体肉身消逝了,但他们的智慧之光却是“从未停滞的钟摆”,呈现了超越世俗的灵魂对话与跨越时空的生命相通。

育邦还是一位精神的返乡者。育邦出生在江苏省连云港市灌云县,高中毕业后来南京读大学,而后又在南京工作。辗转于苏北和苏南的山水城林,特别是在异乡生活对异乡人身份的体认,激发了诗人对故乡、对世界和对个体的重新认识和理解,并为他提供了诗歌创作的不竭源泉。在《荷尔德林诗的阐释》中,海德格尔曾说:“诗人的天职是返乡,唯通过返乡,故乡才作为达乎本源的切近国度而得到准备。”显然,“以诗还乡”既是育邦诗歌的一种表达方式,也是其诗歌内在品质,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勾勒出诗人的精神轨迹。其实,从“你爱过这世界”到“看不见的客人”,《忘筌山居》《庭院》《回家》《家族史》《家国来信》《院子》《乡村学堂》《操场》《姊妹》《给伟哥》《对饮》《我认出了我的一位父亲》《寂静邮局》《告别》《归来》《回家之路》等,以从容和自信的表达,通过人心与世界、个体与故乡、时代与生活的审美沟通,打通了外在世界与故乡根脉的关键节点。正如育邦所写的:“我们去山中/挖来一棵小雀梅/它也安家落户了/就像迷路的孩子/走回了家”(《忘筌山居》),而“蒴果点燃满树星辰/照亮回家的路/瞧,那只海鸥/正从童年的大海上飞回来”(《回家》)。不论身在何处,育邦都试图用诗歌来探寻一条精神返乡之路,从而抵达澄明境界的生命体验与心灵回归。

在《回家之路》中,育邦充满期待地写道:“逼近晨曦的黑色契约已经作废,/而我们,交给大地时的只有灰烬。/这时,我变得很富有,/采摘一朵蓟花,献给你。”不过,他在诗集的末篇《寂静邮局》中又让所有希望和欢欣复归寂静和安宁,“寒星透过栅栏,凝视着我们。/在那麇集而又散开的人群中,/只有你——从不开口的孩子,/才看到微弱的光芒。/但你,一直保持缄默”。或许,正是在喧嚣与寂静之间,从童年的重新出发中,育邦才得以真真切切找寻到契合自己的行走之路、对话之路和返乡之路,发掘出诗歌自在性、实验性和超越性的审美力量。最后,再读《止酒》,“我们躺在柳树下,听风,/凝望虚无的星空。/药石,流水与琴声,/坚固我们的内心”。可以说,《止酒》既饱含着诗人的眷恋和省思、想象与期待,又体现出心灵直觉和理性认知的辩证统一,在很大程度上表征了育邦自在生命状态的诗性形象,也总括了他诗歌创作的审美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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