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是一条鱼 [组章]
2023-10-11余光
余光
城市,像顽累的孩子,睡觉时间听故事。
夜,路灯下散步的人,是树的复制品。
她每次停下来,街面活跃的事物就更多一些,我会联想到孩子,他们嗷嗷待哺。
我们是富人。持有静态的鸣叫,完成对白天的深加工。
一个南方朋友,受过伤的那节手指常常叫醒他:孩子们需要坐在早餐椅子上等煎蛋、面包、粥。
而北方,并非花海相伴,亲爱的朋友,跟你身处三十九度拉响的警报极为一致,我们也需要服下一片白色退烧药,跟骨头的疼痛说再见。
站成一棵树时,语言最为匮乏,大地上那么多站得直直的杠杆,都在找自己笨拙的支点。
备忘录,最简单的一份安排,无休止地执行或不执行;房间,被褥和床单是单词,以透视的方式,呈现生命、疲劳与困顿。
我带着孩子走进花园,想着如何告别这一天。时间,可以是飞过的鸟身上飘着的羽毛,也可以是一枚枚针尖,在仙人掌上爬。
或另一番场景,樱花成片点在半空,孩子快快长大,他眼睛里写满一个父亲的期待。悲伤的是,樱花正在离去。
风再次捂紧我,傍晚后,是一匹马,我们可以策马疾飞。而身后,等待我的屋内一杯水、一张褶皱的字条,提醒我:过了清明,才有春天的样子;那些旧的语言,对着自己倾诉。
雨季,要来了。
争吵还是发生了。跟幸福突然来临一样,没有前兆,没有预设,更没有防御。在讨论盾牌长满枪眼儿的问题上,没有更好的参考题。跟战场类似,冲锋和断后,都是你的选项。
于是在洗手原则上,去盥洗室还是去厨房,成为空炸前的预警地。
我终于卸下七天的稳重,在一声突兀的呵斥中。沉默与爆发,是一个梯形。穿过线条,需要中间留出一个水果的位置,边上是水果刀。这种打开,又像中止一次突击。赤红的战场,却上演了另一场盛宴:红酒,餐厅,灯光,我看到隐忍和妥协在杯中晃动。
今天是惊蛰。
冬眠后的性灵容易苏醒,而苏醒后的傍晚离细雨更近。家里的女人恢复了容貌、声调,我也放下战争、贫困、疾病的新闻,顺着她环绕的手臂,转了过去。
她不要的那个包,又背起了。抛弃、捡回,跟雨的迂回一致,拖延症。
有雨的日子,容易伤情;雨水太密,睁不开眼睛。而这次,她选择在漫长雨季,开始收集雨水、阅读,拟一份气候报告——
她背上背的包,就是我们的日常,因为忙碌,雨水从破损处渗漏,如果地面不是因为蒲公英在到处飞,那里早就一片荒芜了。
男人,五十多歲,突然说,他这一生是不会幸福了。原因是将自己藏了起来。
他有收藏的习惯,所有的玩具、读过的书,都悉心保存,唯独幸福不知如何安放。为了让下半生不至于沦陷,他甚至开始转移——灵魂和幸福,以旋涡的方式。
夜里,他折纸飞机。这个最简单的自制玩具,每次起飞,动作都到位,飞得却像一条鱼。
夜更深时,他收起渐渐下坠的腹部,仿佛自己就是一架纸飞机了。
不要猜测他们在做什么。不一样的身姿,灿烂的额头。红灯闪烁二十秒内,短发女生、马尾辫姑娘,都在轻轻摆头,两个小伙儿一左一右,守着她们。
关于年轻,特别在春天,赞美会失真。
我坐在车里,嫉妒毫无征兆地偷袭。他们的气息诱惑着我,竟牵动红灯将悲伤放大。
有的概念经过春天,如一场肃静的洗礼,万物会日渐清晰,犹如这些面色红润的少年。而我将获得一张合影,在路口摄像头里,作为一首诗的前言。
小小葡萄花,只是一个开始。没有人会侵犯,她的菩提,她的世界。走进去,就是一次瑜伽。
她认为是自然课。就得学园丁,撒下种子,等待雨露长出嫩叶,继而修剪枝丫,只为结出一串串珍珠。作为自然课跟试验打过交道的我,叮嘱她需要设想茂盛和枯寂,过于呵护,可能是更大的伤害。
她执迷观察,上瘾于嫩叶带来的绿意,乐此不疲。
也许,喧嚣之外,她只是在索取自己的平静,而庞大的未知在叠加,跟藤蔓上无数个亲吻的复制,同步。